第19章

2024-09-13 23:59:32 作者: 食鹿客

  第19章

  燕徽柔卻小心地捏起衣袖,擦了擦自己的嘴。見江襲黛又盯著那裡,她又忍不住去擦了擦。

  「我這裡是粘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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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江襲黛輕慢地移開目光。

  燕徽柔聽到一聲極小的輕哼。她怔了怔,見對面那女人已閉上眼睛,微微皺眉,神態似乎有些不耐。

  燕徽柔幹完了一碗麵,可能是餓太久了,她把江襲黛沒動的那碗也含蓄地挪了過來,若有所思地咬著麵條。

  門主的脾氣怪不好的。

  不,也並不是不好。

  ——大概是兩個極端,對著心上的人沒幾句重話,對著外人沒幾句好話。但從此一點可略略觀出,這女人雙重標準得很,相當護短。

  「你可以了麼?」

  果然,江襲黛的耐心對她而言一向見底,冷不丁飄來一句:「本座不想在這裡久待。」

  燕徽柔的碗捧了起來,「馬上……不要浪費食物……唔。」

  「方才驚動了外界,也許會有不長眼的過來尋仇。」

  「這樣嗎。」燕徽柔蹙緊眉梢,把碗放下:「那便不耽擱了,這樣……您的傷口還沒好,不適於打鬥。」

  「哦?」那女人聲音卻莫名柔婉了些許:「這倒沒什麼。勸你快吃幾口,無非是——」

  燕徽柔還沒反應過來,電光火石之間,兩道破空的聲音炸開。

  她瞳孔一縮,有兩根閃爍著靈光的箭穿過了酒樓的窗子,衝著她和江襲黛射來。

  「髒東西會濺到碗裡。」

  然而她還沒有看清江襲黛的動作,那兩根箭便消失了。酒樓紙糊的窗子上濺了一大堆血,呈噴射狀,隱約能看出是兩個人形。

  零星的幾大碎屑順著飆了過來,正落在燕徽柔的半碗面里,如硃砂一樣染紅了湯麵。

  燕徽柔怔忪地看著,筷子啪地一聲掉在了桌面上,滾了滾。

  江襲黛笑了笑,眸中寒光凜冽。她伸手撚去臉頰上沾著的一點猩紅,將目光投向門後。

  縮在門口的掌柜突然動靜賊大地動了動,踉踉蹌蹌便往外跑去。他還沒跑出多遠。

  整個人又被拖了回來。

  江襲黛提腕一劍,刺透了他的咽喉。

  「……為什麼?」燕徽柔問。

  「他麼?剛才趁你我談話,出門通風報了信。也不知為什麼想不開。」江襲黛勾起唇:「可惜了,這家的酒釀味道還不錯。」

  她拽著那屍體走了幾步,隨後隨手丟在了路邊。江襲黛手裡執著長劍,對著地上一堆碎屑布料戳了戳,慢條斯理地翻找著。

  街道外面已是亂了,有尋常人在尖叫:「死人了!!!那個魔頭要大開殺戒了,快走……快走啊!!」

  燕徽柔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那一塊肉掉在她碗裡的場面一直揮之不去。

  「清虛派的。」江襲黛瞧出了布料的顏色,便挽回了血劍,甚是意興闌珊地道:「那老頭死了,弟子響應倒還挺快。」

  她擡眸瞥向身旁的姑娘,卻發現燕徽柔已經蹲了下來,在牆角吐得昏天暗地,再次擡起頭來時臉色都蒼白了三分。

  「沒見過世面,嗯?」

  「我覺得……」燕徽柔痛苦地捂著嘴,看著江襲黛,她被喉嚨的刺痛嗆得幾乎要落下淚來,又想吐了:「那好像……是半顆……眼珠子……」

  紅衣女人卻是灼灼地笑了,「膽子真細。」

  江襲黛的聲音忽遠忽近地,此刻又來到了燕徽柔的耳畔。

  就在此時,燕徽柔腳下失重。

  江襲黛一手攬過她,頃刻間已經越到了九天之上。狂風將兩個人的長髮吹得交纏在一起。

  燕徽柔的心跳得很快,不知道是剛才嚇的還是因為凌空,風吹得她睜不開眼睛,她下意識抱緊了天地之間唯一可以依賴的存在。

  身後也許有追兵,她聽到了一些御劍而行的聲音,還有兵戈相向的聲音,也感覺江襲黛伸手抽出了劍。但並沒有過多久,那些聲音便連同在城門內的尖叫一樣漸漸遠去。

  燕徽柔也慢慢睜開了眼,血紅色的淒艷的衣角在眼前飄蕩。

  江襲黛神色如常,平靜得過了頭,時而她也會笑一笑,似乎是在挑剔於敵人拙劣的本事,但下一秒,漂亮的劍花便剖開了丹田,絲毫不帶半點拖泥帶水之意。

  那是很美的劍法,迅捷又狠毒。只是……燕徽柔心跳如震雷,她不知道人命在江襲黛心裡意味著什麼。

  也許什麼也不是。

  殺孽,血債。

  永無止息的追殺,然後是更重的殺孽和血債。

  一層一層地疊下去。

  她也許終於知道為什麼江襲黛生得灼艷嬌媚,這等氣質卻讓人下意識不敢靠近,好像她本身不該處於人群之中。

  縱然那雙桃花眼彎著,裡頭也全是常年浴血而生的冷靜,甚至是到了麻木的漠然。

  這就是她的日常。

  燕徽柔的聲音哽在喉頭,眼前是觸目驚心的血,觸目驚心的紅,哪怕她閉上眼睛,還是能感覺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

  燕徽柔天生對生命抱有憐憫,尤其是江襲黛的實力凌駕於諸位修士之上,這場面看起來就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戮,她看得有些不忍。

  但燕徽柔也能隱約地能明白,江襲黛絕不可能收手。縱然她變得溫和良善,沒有哪個「正道人士」會放過她。

  妖女落難,只會死得更慘。

  死無葬生之地。

  燕徽柔在心底嘆了口氣,揪緊了她的衣裳,仰頭問:「接下來去哪裡?」

  江襲黛卷翹的睫毛上還沾著一點血珠,眼底卻不似對待敵手的漠然,她看著燕徽柔時,雖說很難算得上友好,但好歹沒把她瞧成死人。

  「攬月閣。」

  「不行。」燕徽柔卻連忙搖頭,皺眉抗議道:「我就知道這個方位不大對……你在那邊才受了傷,剛才動手傷口又崩開了。」

  【宿主。新的任務節點已經到來。】

  「講。」

  江襲黛收斂心神,在心裡吝嗇地吐出一字。

  【按照修正過的劇情,男主應該從殺生門出逃,回到攬月閣繼續打怪升級。然後第二次邂逅女主,完成「月下仙人照影來」關鍵章節的內容。】

  江襲黛只知道大致的劇情梗概,這些細節系統只會在關鍵的時候告訴她。

  在原文中,女主和男主本該在那次圍剿里見面。但由於江襲黛事先帶走了燕徽柔,導致這個劇情發生了偏移。後來江襲黛把男主也捉了回來,兩人勉強地相遇了,讓劇情得以順利進展。

  從第一次的改變開始,逐漸也影響了後面的劇情。

  【任務要點如下。一,男主回到攬月閣。二,與女主再次相遇。】

  「麻煩極了。」

  【任務完成獎勵:修為點上升12000!】

  「交易倒很夠誠意。」江襲黛在心底道:「為什麼所有的內容都要圍繞他們二人的情愛?這世上倒缺這一對愛人麼?」

  【宿主,這是一本感情流為主的言情小說。身為系統方,成全感情線是必要的流程。】

  江襲黛又輕輕笑了笑,成全。聽到這兩個字,她的心情突然落了下來。

  不管自己想不想去,繞不過的都是攬月閣。總是攬月閣。

  總是展珂。

  有人去成全李星河和燕徽柔,而誰來成全她呢?

  她真想殺了那個女人,或許早該如此的。這樣便不會看到她最終和自己走向割席的那一日。

  但是做不到。

  劍鋒指著心臟,望著那張熟悉又時常午夜夢回的臉。江襲黛已是不止一次地刺偏了,這種疏忽自然沒讓自己討著什麼好。

  但她不過分恨,只有過分的怨。怨倒也不來自於□□上的疼痛,畢竟展珂曾經在死生之際救了她,如果沒有她——江襲黛決計活不到今日。

  愛最怕常覺虧欠。

  她每次總是在怨憎後不斷地想,像是在給自己反覆舔傷,不信任沒關係,背叛沒關係,哪怕糾集四大道門前來誅她也沒關係。

  她本來就是個魔頭,血債纍纍,權當是……權當是還了她。

  但好像每還一次,關係就愈發疏遠了一些,像是在酒里兌水,兌著兌著便嘗不出原來的味道,只讓人覺得陌生,咂摸不出什麼意思來。

  【監測到宿主情緒波動。】

  江襲黛回過神,神色重新化為平靜。她自腰間摸出一個傳音玉符,「聞弦音?」

  那邊的女子沉默了一刻:「門主。」

  還沒等待江襲黛開口,聞弦音立馬道:「我知道您想問什麼,是關於李星河的?嗯……那個小子,現在情況特殊——」

  說這話時,聞弦音正襟危坐,與旁的弟子圍攏在一起,緊張地回著話。

  「死了?」傳音玉符懸浮在空中,傳來的是她們門主的聲音。

  「沒有。」聞弦音雙眉微皺,瞪了其中一個師妹一眼。那丫頭羞愧地低下了頭,沒有作聲。

  聞弦音收回眼神,儘量從容道:「您不在門中的幾日,他使了些詭計逃走了。是……我看管不周。現在已經差人去尋,您放心,在您回來之前弟子保證找到此人。」

  「本座不在幾日,你們連個人都看不住了?嗯?」

  「什麼時候丟的。」

  「一日前。」聞弦音閉上眼,正打算默默挨訓。

  「丟了一整日,畏罪不敢上告。倘若本座不過問,你是不是打算藏著掖著悶到明年?」

  「……弟子知錯。」

  「不用找了。」

  江襲黛的語氣不是很好,但也並未惱怒,而是掐滅了這次通訊。傳音玉符倏地落了下來,砸在殺生門主殿裡。

  「聞師姐?門主她……還好嗎?」

  聞弦音的臉色一冷:「你還有臉問?白養了一群吃乾飯的!這次我替你擔下了,只要門主不細細追究的話。但倘若她回來以後不放過你,我也不會再多言一字,明白了嗎?」

  「那人……逃了?」燕徽柔在一旁,用隻言片語拼湊出了全貌。

  殺生門不是那麼好走出去的地方,但是江襲黛並不過多意外,因此也並未揪著弟子責問。

  畢竟李星河的氣運逆天,什麼好事發生在他身上都挺可能的。那人能活著從靈山派逃出來,而沒有被自己發覺,本身已經是一件足夠詭異的事。

  「不錯。」

  江襲黛心中一盤算,還省得親自把他扔回去,希望他最好是自覺跑去了攬月閣,而不是躲到別的地方。

  事情正如江襲黛所料想的一樣,李星河跑了整整一日不敢歇腳,一路上蒙著臉問路,唯恐再被那個惡女人發現,所幸這一路東躲西藏,竟然當真掙扎到了攬月閣的地界。

  樹林掩映,熟悉的山門。

  李星河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叩響了山門。他喊道:「開門!開門……閣主,弟子回來了……」喊到最後,想起這些日子在殺生門是如何挨過的,他雙拳攥緊,不由得流下了眼淚。

  還好,還好。攬月閣是安全的,閣主是可靠的人,她去殺生門救了自己,只是未能成功罷了。他就知道展珂不會放棄自己。但這不要緊,他自己摸准了機會跑回來,只要閣主開門……

  攬月閣的大門吱一聲,緩緩推開。

  李星河心頭一喜,提起下擺就要跨過門檻。

  ——但一根軟劍卻抵在了他的肩部。

  李星河瞧見那劍身的顏色。

  他滿心劫後餘生的歡喜,狠狠地墜了下來。

  砸了一地稀巴爛。

  暗紅的長劍,潑滿了西域美酒一樣的色澤,光華外顯。

  李星河直著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那紅衣女人自門後轉了出來。

  江襲黛往前拿著劍抵著他的咽喉,微微一笑:「真巧啊。小子。」

  這個魔頭怎麼會在此處?

  她怎麼會在此處?

  怎麼能在此處?!

  李星河嘴唇哆嗦著,仿佛是看見了什麼極為恐怖的東西。心中浮起一個念頭,莫非,真是天要亡他?

  江襲黛的劍往前送一寸,那小子便僵硬地往後退一寸。

  直到退無可退。

  女人的聲音陰魂不散:「逃得出殺生門,你逃得過本座嗎?」

  李星河兩眼一黑,似乎再也承受不住,僵直地暈了過去,人軀重重倒在地上,再沒了聲息。

  「咚!」

  江襲黛笑了一笑,她還留著這條爛命有用,並沒有準備殺人。只是嚇唬一下而已。

  如今看來,果真無趣。

  如若他絕望之際拼死與自己搏鬥,她說不定能高看此人一眼。誰知綁在架子上會耍些嘴皮子功夫,碰見她便像老鼠見了貓似的,輕輕一嚇就暈得不知死活了。

  「……他是,李星河?」燕徽柔在一旁問。

  江襲黛:「記著這人。說不定與你還挺有緣的。」

  「只不過看中的人如此懦弱,以後怕是護不著你什麼。」

  燕徽柔此時正站在她身後。反應了半晌,才莫名道:「您是在說我?什麼意思?」

  江襲黛沒說什麼,轉身往攬月閣台階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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