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2024-09-13 23:42:19 作者: 無邊客

  第95章

  唐青沒有馬上回王府, 而是去了趟小院。

  他到的正是時候,老夫人午覺起來,喝過了湯, 精神挺好。

  她吩咐丫鬟弄些針線過來, 想親自縫幾雙鞋子。話音剛落, 瞧見門外進來的人影, 驚喜地看著唐青, 喚他「離兒」。

  唐青莞爾:「娘。」

  聽了她的話, 又道:「怎麼剛起來又要忙。」

  老夫人「哎呦」一聲, 解釋道:「如今天一冷,院裡那些花花草草的都蔫壞了,成日臥在房內我嫌悶, 給你們縫幾雙鞋子好打發時間吶。」

  丫鬟送來製作鞋子的材料,老夫人摸了摸,道:「你身子單薄,等到了冬天, 城裡下起雪可就冷了, 娘給你的鞋多添兩層獸皮, 這些皮毛暖和,穿了就不會輕易受凍。」

  唐青淺笑不語,陪老夫人將至午前。

  老夫人:「不早些回去陪明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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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青輕輕「嗯」了聲。

  申時過,眼看著天色就要暗下,唐青陪老夫人一起用了晚膳。

  廳內靜悄悄的,外頭又起了風。

  老夫人將伺候的丫鬟都打發了去,布著幾道皺紋的眼角彎了彎, 說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唐青輕怔:「娘?」

  老夫人低聲嘆息:「前幾日我總斷斷續續想起些舊事,大夫給我瞧過, 說是心智正在慢慢平穩。」

  她道:「我反覆看你,相貌上雖然與離兒有些許相似,但總歸不是離兒……」

  唐青:「……」

  老夫人神情哀泣,轉而和藹幾分。

  她擦拭眼尾濕潤的淚痕:「好孩子,是明禮讓你這麼做的吧。」

  唐青:「……」

  老夫人:「我明白,這是明禮的一片心意,他是為了我著想,盼著我心裡能舒坦些,所以叫你假扮離兒陪伴我,對不對?」

  她年紀漸長,心智蒙昧,可腦子沒有完全糊塗。

  如今心智恢復清醒,眼睛也跟著通透了。

  「孩子,你、你叫什麼名字?」

  謊言總會有揭穿的一天,老夫人話說到這份上,唐青不忍再對她有所欺瞞。

  「夫人,在下名喚唐青。」

  她點點頭,面上笑道:「這名字好,襯你。」

  唐青微赧:「夫人過譽了。」

  二人敘著話,守在前廳的丫鬟忽然喊道:「奴婢參見王爺。」

  蕭亭披著墨色大氅,目光落在唐青身上,繼而對老夫人微微淡笑。

  「我說離兒怎麼不回府同我用膳,原來在這陪了乾娘整日。」

  老夫人道:「我又不跟你搶人,離……兒,你就隨明禮回府吧,天冷,早點歇著。」

  又撂下一句叮囑:「明禮,你可得好好照顧離兒。」

  蕭亭自是應下,他用沒受傷的手牽起唐青,與老夫人道別後帶著人走向門外,接著解開大氅,未假手於人,慢慢替唐青披上,把他整個人攏在溫暖的大氅內。

  打量默默跟隨的韓擒,蕭亭未說什麼,掌心將唐青握得更緊,低沉磁聲地道:「咱們回吧。」

  **

  四日後,從泉城送來密報。

  貿易邊塞要道的後續已處理妥當,傷勢痊癒的外族商人帶著大鄴發放的補償離開泉城,陳主司還命將士護送他們平安離開境內。

  經此事件,唐青針對邊貿政策又詳細補充了幾條細則,他吹了吹紙上的墨跡,差人送往泉城,又把擬寫的草稿交給蕭亭過目。

  蕭亭接過字跡還未瀝乾的宣紙,笑道:「阿青,你叫我如何是好,這世間似乎就沒有任何事能難倒你。」

  若時間還停留在前幾日,唐青定然聽不出對方的話外之意。

  此刻,他只垂眸,語氣平穩道:「待溧、泉二城的事情解決,我就去一趟幽州,應當就在這幾日內。若再耽擱下去,等幽州邊貿走上正軌,到時候天愈加冷,怕會遇到大雪封山,想回鄴都復命又要延誤了。」

  蕭亭僵了一瞬。

  「阿青,一定要去幽州?我身邊有幾名做事穩妥的心腹,不如讓他們代你走這趟,可好?」

  唐青:「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蕭亭:「不能為我留在平城麼?」

  唐青別過視線,態度明確。

  若就著此事繼續糾纏下去,蕭亭怕惹得唐青不快。

  他適時止聲,攬上唐青的肩膀,轉移話題,低聲道:「時候不早,我們先歇下,有什麼事改日再談,好麼?」

  唐青靜靜擡眸,望著蕭亭溫柔而有些受傷隱忍的目光,心不住顫動,點頭應許。

  *

  床榻內放了湯婆子,被褥和墊子十分暖和。

  唐青如往常那樣被蕭亭攬在懷裡,等待入睡之際,溫熱濕潤的氣息迎面撲來。

  唐青下意識迴避了這個吻。

  吻沒有落在柔軟如花的唇瓣,蕭亭頓了頓,強勢地把嘴唇印在細膩的臉頰上。

  「王爺,你的傷……」

  蕭亭低聲:「不妨事。」

  唐青推開沿著頸邊落下的濡濕親吻,拉起被褥裹緊。

  他深深喘了一口氣:「我想休息了。」

  蕭亭:「阿青……」

  唐青趁機背過身:「王爺,早點睡吧。」

  「……」

  無言的沉默。

  蕭亭沒有闔眼。

  他在黑暗中看著從始至終背著他的唐青,整整一宿,過去向來溫柔如水的人,今夜卻沒有緊貼他的胸懷,沒有與他交頸共枕。

  蕭亭一顆心止不住地下沉。

  **

  九月下旬,溧、泉二城邊貿後續工作全然順利完成。

  唐青這幾日著蘭香替他收拾行李,又另外遣了暗衛,尋了馬車,趕在冬日下雪前,欲將蘭香送回鄴都。

  他正在床榻前交代蘭香,話說著,蕭亭走進房內,道:「阿青,我想同你說幾句話。」

  蘭香安靜退出屋內,關閉房門時,鬼使神差地留了條縫隙。

  蕭亭打量床尾收拾好的包裹:「你還是要走。」

  唐青傾身,把包裹的結系好。

  「王爺,我還有正事要辦。」

  他神情平靜,蕭亭前幾日積壓在內心的懷疑和焦躁霎時爆發。

  「阿青,邊貿之事何須你親力親為,還是你一心想儘早回到鄴都,回去見皇上?」

  唐青停止了手裡的動作,臉色如冬月凝霜,淡薄疏冷。

  「王爺,此話何意,我對你的心思如何,過去種種,還須質疑?」

  「我……」見他冷了眼神,蕭亭不顧肩膀的傷,強勢握緊他的雙手,「我適才口不擇言,阿青,莫要往心裡去。」

  他道:「自你從鄴都回到平城,我這顆心總覺不踏實,並非懷疑你跟皇上有什麼。」

  皇上對唐青有情。

  自蕭雋在王府,可以說是當著他的面把唐青召回鄴都,此舉使得蕭亭心裡紮下了一根刺。

  他要唐青留在身邊的念頭,自對方回到平城的那一刻起,就已深深種下。

  「阿青,就當為了我留下來,不要離開我。我們儘快成婚,到時候你做蕭王府、做冀州的另一位主人,可好?」

  唐青:「……」

  蕭亭:「阿青?」

  唐青搖頭,伴著輕嘆,指尖貼在蕭亭的肩膀,問道:「這裡可還滲血?」

  蕭亭:「你……」

  唐青看著他:「枕頭底下的那瓶藥,答應我別再用了。為了我而傷害你自己,值得麼?明禮,你如此自傷,可曾想過我會擔心,可有與我感同身受?」

  唐青壓下眼眶盈滿的酸熱:「拋開你為我建造府邸,將蘭香尋來,想斷了我回鄴都的念頭和後路不提。」

  他話聲一轉:「你為了延誤我離開冀州的期限,於公務上使了絆子,因你一道命令便讓駐紮在泉城的將士遲遲沒有出兵,那些外商,即使他們並非大鄴子民,可他們都是手無寸鐵,只為生計奔波的普通百姓,何其無辜?」

  「而今他們一部分人失去性命,與我無關,卻又與我有關。我背負不了那麼多條無辜生命,明禮,你叫我怎麼自處」

  蕭亭啞口無言。

  他緊了緊嗓子,迎著那雙溫潤清透的眼眸,沒有辯解。

  「……阿青,你果然很聰明。」

  唐青垂下眼睫:「或許我們都需要冷靜。」

  他下了逐客令:「你先出去吧。」

  蕭亭雙腿猶如灌了鐵漿,無法動彈。

  唐青淡然失望的神色就如一把錐子釘入他的心口。他艱難地吸了口氣,走到門後,啞聲問道:「你當真非走不可?」

  唐青:「嗯……」

  蕭亭:「若我不放呢。」

  唐青道:「王爺,我是皇上欽點的邊貿監察史,若你拘著我,便違抗了聖命。」

  佇立在門後的蕭亭疾步折返,他緊攥起唐青的手腕,一字一字道:「本王是他的皇叔,如若向他將你討來放在身邊,或許也未嘗不可呢?」

  一道冷風幾乎掀開房門。

  躍進屋內的韓擒以拳抵開蕭亭,掌風帶出力量。

  趁交手之際,他把唐青帶回背後。

  「王爺,先生不願。」

  蕭亭微眯雙目:「你要對抗本王?」

  韓擒:「冀州是王爺的地界,下官心知強行抵抗落不得任何好處。但只要先生不願意,縱是舍了這條命,下官也會把他帶走。」

  「皇上曾將先生囚在宮內,冀州再大,他不願意,王爺此舉和皇上有何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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