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2024-09-13 23:42:05 作者: 無邊客

  第85章

  殿內安寂, 唐青垂眼望著玄色金絲九爪龍紋的常服,等了半晌也不見蕭雋開口。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這份靜默。

  「陛下, 可還有吩咐?」

  又道:「啟稟陛下, 臣返宮已述職完畢, 預備過兩日便啟程……」

  蕭雋斷了他的話:「這就要去冀州了?」

  實際上唐青此行負責督查冀、幽二州的邊貿事宜, 蕭雋卻直指冀州, 淡然的口吻里夾著道不明的酸楚。

  就差點沒問他這麼急著去冀州, 莫不是想儘早見到皇叔

  

  在蕭雋沒有說出令人為難的話之前, 唐青微微擡聲,帶了薄怒:「還請陛下慎重。」

  繼而道:「在臣心底,公私分明, 不會將兩件事混淆。」

  蕭雋:「若孤不慎重呢。」

  唐青:「……」

  他定然無可奈何,只是臉色有些冷了下來。

  蕭雋定睛,居高自上而下的睨著人,良久, 眼神緩了下來。

  適才的淡漠、微怒和酸意蕩然無存, 甚至無端心想:唐青向他使性子的次數的確比從前高了。

  從前動不動便拿君臣身份壓著, 或垂眉順眼的迴避,而今倒會給他臉色,比起水墨畫似的平靜,此刻鮮活分明。

  這人鮮活的情緒,叫他心臟發緊,以致於渾身因為喜悅而微微抽顫。

  蕭雋道:「也罷,方才的話不必在意。卿若想走, 孤不攔著,只是要記得, 孤在這裡等你回來。」

  唐青:「……」

  蕭雋問:「院裡的那些土豆,孤瞧著長得挺好,喜歡嗎。」

  唐青:「陛下,種植土豆為利國利民之事,並非關乎臣。」

  蕭雋睨他,淡淡勾起嘴角,倨傲淡然的眉峰露出點不明顯的笑。

  「卿此言差矣,你即為大鄴子民,自然有關係。」

  「……」唐青明白了,這皇帝留自己下來就是說閒話的。

  他起身找了個由頭告退,蕭雋沒再攔著,等唐青走遠,默默展開掌心,露出一個香囊。

  進殿的李顯義瞥見陛下從唐侍郎腰間順走的香囊,連連嘆息。

  前不久唐侍郎留在殿內睡著,李顯義恰好進來送茶。

  茶水還沒送上桌,便被陛下制止入殿。

  他就在殿門遙遙瞥了眼,模模糊糊的瞧見陛下低頭輕嗅著睡熟的侍郎,看樣子很久了。

  他雖然驚訝,最終還是只隱約的瞥一眼就不敢多看。

  **

  金水街,唐青下了馬車回到府上,告知蘭香他準備啟程起冀州的日子。

  蘭香滿眼不舍,聽罷,當場就險些落淚。但不舍歸不舍,還是聽話地去收拾行李。

  等過幾個月就要入秋,鄴都的初秋乾燥涼爽,冀州不同,剛入秋就冷了下來,為此,保暖的衣物一下子備了好幾套。

  收整好後,蘭香打開盒子挑選香囊,餘光一瞟,只見先生神情閒適地呷著清茶,好不愜意。

  她捧起雕花木盒,走近後,彎腰去翻先生的衣擺。

  唐青好笑,看著蘭香將他衣擺翻來覆去地打量,笑問:「在找何物?」

  蘭香撓撓後腦,指著木盒裡的香囊,道:「先生,蘭香早上給您配帶的香囊,怎地又不見了?」

  唐青低頭,這才發現除了翡色如意玉扣,另一個環配在腰間的素雅香囊的確沒了蹤影。

  他道:「許是回來的路上落下,沒有留意到。」

  又安慰小姑娘:「一個香囊,並非什麼貴重物品,無須在意。」

  蘭香皺眉:「先生,您有所不知,在咱們府上,過去其他物什未曾丟過,唯有給您配的香囊,總是一個接一個的消失。」

  且她查過府中下人,排除了被僕人偷竊的可能性。

  邊說著,邊翻動木盒裡的香囊,不禁暗自嘀咕。

  這些香囊,和她照著藥方給先生配的香囊屬同一批,可往先生的床榻,衣櫃放一段時間後,又感覺有哪裡出現了異常。

  好像不是原來的香囊,可她連細節都翻遍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唐青看她呆呆的模樣,以為是忙得累壞了,便叮囑她好生休息,還多發了份月錢讓她拿著。

  恰好時值盛夏,都城繁華,蘭香可以沿鄴都周圍的景致多走走,放輕鬆心情。

  蘭香嘟囔:「我才沒有忙糊塗……」

  嘟囔完,還是笑嘻嘻地收好月錢,先生的關懷她才不會推拒。

  *

  尚書台幾名官員給唐青準備的洗塵宴還沒開始,就聽聞他即將啟程去往冀州的消息。

  李秀莽掩飾目光里的黯然,道:「不如就今日,大伙兒聚一次。」

  蘇少游暗中嘖聲,連下樓的寇廣陵也意外瞥了眼。

  他們都是第一次聽李秀莽主動約著人。

  同僚們要給他送行,唐青應允。

  一行人下值後就乘車前往瑞福樓,定下天字一號房。

  臨大窗戶的廂房,可將貫穿鄴都的城河全景觀覽,珍餚美酒更是備了整桌。

  唐青酒淺,李秀莽差掌柜送了茶和應季的冰鎮果子酒,寇廣陵等人對他同樣分外照顧,用熱水將碗筷洗燙一遍,輕輕擺在他面前。

  唐青面對眾人的關懷,心裡流淌一股溫暖。

  寇廣陵道:「此行辛苦你,在外多照顧好自己。」

  唐青斟了一杯果子酒,主動敬他們。

  「多謝大人,多謝諸位。」

  幾人碰杯,席間只敘些輕鬆的風月閒話,待酒宴落幕,夕陽將平城的青磚長街照出一地霞紅。

  李秀莽正在為他們安排馬車,幾人一致先將唐青送上車內。

  唐青溫溫笑道:「你們也儘早回去休息吧。」

  李秀莽頷首,有些話說出來不合時宜,只好咽在嘴邊。

  「路上當心。」

  話別之後,馬車四平八穩地沿著街道行駛,唐青靠著閉目養神,整個人有些微醺。

  他掀開帘子讓風透進車內,甫一擡眸,便看見街邊的酒館裡面,坐了道端正的背影。

  那人桌上擺著幾壺酒,右手還纏著一塊白色的紗布。

  他尚且猶豫,還沒落下車簾,酒館的人似有感應,回頭便撞上他的視線。

  唐青叫停車夫,還是走向了坐在酒館沉默喝酒的韓擒。

  韓擒神情露出點怔茫。

  唐青的出現,讓他欣喜,同時愧疚。

  瞥見桌上擺了那麼多壺酒水,使他認為此舉都是對這人的一種冒犯。

  可想再叫小二收拾也來不及了。

  唐青坐在條凳上:「怎么喝那麼多酒」

  又看著那條包紮手臂:「回來途中,也不見你手上有傷,帶傷飲酒可不是件好事。」

  韓擒勉強牽了下嘴角:「小傷,無礙。」

  韓擒眼底有少見的消沉,卻沒對唐青訴說。

  他差小二將酒都帶下去,適才聽到溫聲關懷的言語,滿心柔軟。

  唐青果真沒再避開他,且還會關心自己。儘管這份關懷,更多出於朋友之間的關係,可得他溫和地主動靠近,已叫韓擒生出久違的心顫。

  他壓下滿腔心熱,瞧見唐青微紅的臉頰,沉聲緩和地問道:「先生喝酒了?」

  唐青笑笑:「與同僚們在瑞福樓小聚,方才剛散場。」

  又道:「有傷就別沾那麼多酒了。」

  韓擒「嗯」一聲,道:「不喝了。」

  他率先起身:「我送你回府。」

  唐青:「不必,馬車就在外頭。」

  韓擒還是送唐青上了馬車,幾日來因為父親為他安排親事的沉悶一掃而空。

  拒了所有親事後,他一連幾天沒回府。

  唐青坐上馬車,隔著窗望向路邊的身影。

  韓擒道:「先去回去吧,早點休息。」

  又道:「我不會再喝了。」

  他已有決定,自會照顧好自己,這樣才能一直守著想護的人。

  **

  與韓擒街邊偶遇,只為唐青回府的一段小插曲。

  對方待他如何,品性如何,他心底一清二楚。感情雖成了舊事,但二人並非老死不相往來。

  退回普通朋友的關係,唐青也會珍惜這段情誼。

  到了府上,蘭香給他遞來一封信。

  蘭香:「從冀州王府送來的。」

  唐青笑道:「是王爺。」

  蘭香「咦」了聲。

  面對她的探究,唐青一邊閱覽蕭亭的回信,一邊說道:「我與王爺在一起了。」

  蘭香悟了。

  「先生以後可要去平城?」

  鄴都和平城,隔著那麼遠的距離,若先生和王爺相愛,豈不是分隔兩地。

  唐青走去書房,看著跟來的蘭香,道:「船到橋頭自然直,以後的事以後再慢慢打算。」

  雖隔著兩地,精神上產生的牽連讓唐青覺得異地並不算太煎熬。

  或許他過去獨來獨往慣了,光是心靈契合,就叫他心滿意足。

  看著信上最後落下的那句「可緩緩歸」,他寫了歸期,而後又改了日子,打算明日提前一天啟程。

  等信送到平城,他也差不多到冀州地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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