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2024-09-13 23:41:01 作者: 無邊客

  第50章

  初雪一連降了三日, 寒潮籠罩著整個兗州。

  唐青每逢三日上早朝,今日下了朝到尚書台,處理公務時便覺有些不適。

  伏案寫字未久, 指尖顫了顫, 險些握不穩狼毫。

  他輕晃腦袋, 隔著帘子朝窗外眺望, 視野茫茫皚皚, 旋即浮現幾條扭曲怪異的光影來。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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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邊的人毫無知覺倒下。

  *

  蘇少游將整理好的文卷送上三樓, 正準備和唐青交待兩句, 看到人趴在書案前,忙靠近了呼喊。

  等不到回應,蘇少游撂下懷裡的文卷, 轉頭朝樓下跑。

  李秀莽在二樓辦公,見他手忙腳亂,皺眉問:「何事如此驚慌。」

  蘇少游道:「唐大人伏在案上動也不動,怕不是——」

  話還沒說完, 眼前迅速閃過人影, 他喃喃:「比我還心急啊。」

  自言自語著, 也跟著對方重新上去。

  *

  李秀莽抱起渾身虛軟的青年放入坐榻,手指沿那張精緻無瑕的面容輕觸,貼在額際探溫,低語道:「起了熱症。」

  蘇少游:「我去差名侍衛到醫署一趟,請個醫官過來瞧瞧。」

  李秀莽仍目不轉睛地看著榻間的人,眼底的關切毫無遮掩。

  又過片刻,榻內青年闔起的睫毛稍微顫動, 眸光亮起,撞入一雙深邃眉眼。

  不復往日平和, 夾了幾分波動明顯的情緒。

  唐青心下一驚,啞聲開口:「我方才昏迷了……」

  李秀莽道:「有點熱症,已經讓人去了醫署。」

  唐青「嗯」一聲,指尖搭在眉眼前,體溫發燙,溫度不算高,全身卻虛軟無力。

  他神色充滿愧疚:「勞煩你們了。」

  李秀莽倒來些溫水,唐青欲接過,杯口卻對準他的唇,竟是要餵他。

  唐青:「秀莽,你……」

  李秀莽似乎在此刻才回神,把杯盞送到他手上,道:「適才冒犯了大人。」

  唐青搖頭,輕聲寬慰:「無事。」

  他與韓擒交往,蕭雋對他也別有心思。

  就在剛才,他從對方身上看到了和那兩人並無二致的眼神,不禁有點心亂。

  李秀莽對他……何時起的這種心思?

  他們作為同僚,每日雖會例行寒暄,但只於公務有交流。

  過去半年南行,因隔三差五的生病,倒託了對方一路照顧,每次都親自送藥到他面前。

  此般細緻卻又如常到極其容易被忽略的照顧,莫非……

  不待理清頭緒,醫官趕到。

  經診脈,唐青身上元氣虛損,又遭寒氣侵體,需靜心調養,固本培元,忌勞神勞累,注意保暖。

  換言之,也就是身子虛弱,傷神疲憊,使風寒有了可趁之機,這才因受寒發起熱症。

  唐青無奈一笑:「只是普通的感冒發燒,並無大礙。」

  醫官搖搖頭:「此言差矣,大人的身子底本就虛弱,素日裡雖調養妥當,可再小的病,如若不及時調愈,終有一日也會積少成多,不可大意。」

  唐青遵記醫囑,旁邊的李秀莽並未出聲。

  直到送走醫官,李秀莽取出搪瓷罐。

  尚書台一樓旁邊的耳房置有簡單的小灶,他打算等藥材送到以後,先煎副藥讓病患服用。

  唐青望著對方忙前忙後,撐起還有點虛軟的身子:「不必費力勞心……」

  李秀莽將他扶回坐榻:「大人,無論今日尚書台病倒的是哪一名同僚,下官都會照顧,所以無需感到自責,更不要有什麼負擔。」

  從門外經過的蘇少游問:「李兄會這般照顧我?」

  李秀莽:「……嗯。」

  蘇少游搓搓手臂,渾身泛起疙瘩。

  他繼續追問:「那也會像方才那般,一臉擔憂地抱起昏迷的我,再小心謹慎地放在榻里?」

  李秀莽背對著唐青瞥他。

  不會。

  蘇少游瞬間領悟這道目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搖頭嘆氣地離開了。

  唐大人跟大統領感情甚深,和他共事三年的同僚品性相貌雖然很好,但也只能單相思了,絕無可能,絕無可能啊。

  **

  唐青病倒昏迷,寇廣陵從議事殿回來得知此事,本要給他放半日假叫他回去休息,唐青卻怎麼都不肯。

  他服完藥,靠在坐榻里翻閱文卷,寇廣陵見他如此,詢問:「何苦這般執著?」

  唐青輕嘆:「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領,可下官這副身子便是如此,若隔三差五的休病假,因私費公,久而久之,傳在朝上的話又該有多少。」

  他如今已經不是一個人,自己遭人非議就罷,可過去的那些事,不光讓韓擒因他而受流言連累,皇上也為此遭受暗中非議。

  如果他再把尚書台的人牽連進來,實在於心有愧。

  且在尚書台辦公,環境和條件比尋常人已好上千萬倍,只除了兩頭奔波以外,在府邸和在宮內無甚區別。

  見他堅持,寇廣陵別無他法,只得叮囑:「若身子不適,記得告訴我們,別強撐。」

  唐青答應。

  午後散值,唐青和李秀莽,蘇少游一同出宮。

  他與兩人在宮門外道別,蘇少游建議:「不如跟我們一塊走吧,先送你回府上。」

  唐青道:「我等韓擒。」

  李秀莽話到嘴邊,終是了點點頭,帶著蘇少游離開。

  *

  韓擒軍務繁重,往時會比他稍晚二刻鐘左右離開。

  觀望天色,時辰已至,韓擒卻仍未出現。

  唐青立在玄天門一側耐心安靜地等候,成為寒天蕭地中一道姝麗絕色的風景。

  值守的羽林衛認得他,遲疑稍息,上前行禮,問道:「大人,此時風寒,可需卑職替您叫輛馬車過來。」

  唐青笑著婉拒:「我在等人,你們只管忙你們的。」

  跟羽林衛說完話,只見門後疾步趕來一人。

  他認得對方,正是七營禁軍的石崇,也是韓擒的得力心腹,曾經給他傳過話。

  石崇喚道:「唐大人,下屬方才到尚書台等您,沒見著您這才趕出宮門,耽擱了些時候。」

  唐青並未責怪:「韓擒呢?」

  石崇道:「下屬前來正是替統領給您帶話,統領有事出城,讓下屬送您先行回府。」

  唐青微微頷首,眼眸半彎:「那就勞煩了。」

  到底是氣血方剛的小伙子,哪裡經得住美人盈盈淺笑。

  石崇有些紅了臉:「還請大人稍作等候,下屬去牽輛馬車過來。」

  原地靜候的唐青還未等來對方,從旁邊途徑的馬車忽然停下。

  他往旁邊後退,讓了道,馬車未走,像是刻意等他。

  為此,唐青擡眸,便見車簾一掀,露出一雙熟悉的淡色狹長雙目。

  「陛……」他適時噤聲。

  李顯義探出頭,笑呵呵地開口:「大人,上車吧。」

  唐青只得坐上馬車,行了一禮。

  面前的帝王常服裝扮,微服出宮。

  李顯義道:「時辰晚了,外頭開始起風,唐大人身子單薄,還是要當心些,莫要久待,若著涼就不好了。」

  唐青垂眸:「下官明白。」

  李顯義不過是替皇帝傳話,說話的功夫,一道目光未曾從他臉上移開,似在探量。

  唐青頂著這道視線沉默。

  蕭雋問:「可是病了。」

  唐青應答:「回稟陛下,臣偶感風寒,已遵照醫囑服過藥,多謝陛下關懷。」

  「嗯。」

  只一聲,便不再理會。

  唐青反而放了心,寧願對方冷著自己。

  北風颳著玄天門,牽了馬車出來的石崇尋不見人,問過羽林衛,才得知唐大人乘坐其他馬車先行離去。

  他原地拍了下後腦,頗為懊惱:「應該沒壞大統領的事吧。」

  趕不上這趟,還得晚些時候親自跟統領匯報才行。

  **

  與此同時,唐青暗觀周圍,馬車一路往金水街的方向行駛,看樣子,是打算先送他回府。

  適才無話,可終究承了皇恩,唐青不能一直當個啞巴。

  他朝面前的帝王再次言謝,忽聽對方沉聲開口:「孤去找老馬喝酒,唐卿可要一同前往。」

  唐青想起,開春時他和蕭雋第一次出宮。

  那會兒也是微服出巡,他們夜宿在城內的一座偏靜院子,嘗過冀州地道的烤魚,而看院的老者就是老馬,對蕭雋如同親人。

  思緒漸歸,唐青腹中措辭,思索該如何婉拒。

  蕭雋改口,淡道:「也罷,唐卿身子不適,回去早點歇息。」

  唐青依然垂眸,言辭溫順,蕭雋淡漠以對,心臟卻揪起幾分痛楚。

  於朝堂中,公事上,唐青和他有著志向相同的「道」,數次政略不謀而合,這人懂自己。

  明明如此默契的人,對他始終態度恭敬。私下相處,即使溫順,可這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叫他無端慍怒,頭疾似乎又要犯了。

  途中寂然,馬車停在府邸大門外。

  唐青再度行禮,甫一下了馬車,踩著木梯的腳忽然虛浮,頭暈之際,竟要跌倒。

  腰後橫來一條手臂,將他抱起。

  蕭雋眼底的冷色化為焦灼。

  「身子如此虛還要逞強。」

  唐青推了推,抱著他的帝王紋絲不動,手臂仿佛焊在他腰後。

  蕭雋抱起他,大步邁入府內,冷聲開口:「寢屋在何處。」

  唐青未語,蕭雋目光一轉,掃了眼迎在門後跪地無措的蘭香。

  李顯義催促她:「還發什麼愣,趕緊帶路。」

  蘭香只好埋頭帶路。

  唐青還欲再推,腰肢忽被捏了一記。

  收到蕭雋的警告,他只得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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