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2024-09-13 23:40:48 作者: 無邊客

  第40章

  唐青那些掛在嘴邊的君臣之道蕭雋不愛聽, 便換了個說辭。

  「梧郡變革進展總體順利,最早就在來年春時播種,過了夏季, 理應能看到成效。皇上, 讓您和臣……」

  微頓, 道:「讓我們一同期待明年的成果, 如何?」

  蕭雋面色稍霽, 聽著那聲「我們」, 像被取悅了幾分。

  *

  直到散值的時辰到了, 唐青方才離殿。

  李顯義送了送他,返回大殿,見帝王負手而立, 迎上前等待吩咐。

  晌午方過,照往常這個時候,皇上都會去一趟近郊騎馬,或到演武場, 無論冬春, 風雪無阻。

  本章節來源於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

  李顯義問:「皇上, 可要安排過去?」

  蕭雋:「嗯。」

  李顯義立刻親自下去準備。

  兗州的北風冷了些,卻沒有冀州、胡族那邊的風毒,對蕭雋而言,影響不大。

  換了騎射的衣裝後,蕭雋馭著雷首到近郊暢快地跑了幾圈,出行低調,隨行的只有一支禁衛。

  北風撲面, 李顯義搓了搓臉,體質到底沒有迎風騎行的帝王強健, 往袖中塞了個小巧的手爐暖著。

  遠遠瞧見雷首噴著氣停下,他迎上前。

  馬背上的帝王注視前方,長眉飛鬢,狹長淡漠的雙目微微一挑,似有些笑意。

  見狀,李顯義道:「陛下,今日心情很好啊。」

  蕭雋想著唐青當值的那番話,本以為半年未見,一些微妙的思緒會減輕或消失。

  可那樣的念想非但沒有隨著時間淡化,聽到那人說的話,眼底只仰望自己所露的光彩,他是對方一心往之的存在……

  神思便不由激盪。

  低沉的嗓音在凜冽的北風裡更為篤定,蕭雋道:「他懂孤。」

  李顯義笑著開口:「是啊,唐侍郎與陛下在諸多方面不謀而合,他註定會留在陛下身邊。」

  蕭雋淡笑未語。

  唐青是該留在他的身邊,追隨他,是心腹,或是他的刀,又或是別的什麼。

  作為天下之主,唐青理該是他的,就算……

  遇到這麼個順心合意的人,蕭雋淡想:縱使違背了原先的承諾也算不得什麼 ,天威本就難測。

  他要唐青留下,不僅僅是為他做事。

  念頭落定,雷獸便隨著主人的驅策疾馳起來,強悍的戰馬猶如一道閃電,越過近郊蕭條荒敗的園林,朝皇宮的方向靠近。

  **

  兗州入冬後雨水少見,蕭雋剛抵大殿,外頭就落了些灰毛小雨。

  褪去騎裝,近侍為他更換衣物。

  李顯義執了一物進殿,道:「陛下,此物……」

  蕭雋聞聲而望,是個香囊。

  似是唐青上值時環佩在腰側的。

  他道:「拿來。」

  李顯義連忙呈上。

  蕭雋翻了幾下,打量手中的香囊包。

  繡工雅致,描繪著幾片竹葉。細嗅之下,香囊里並未裝著香料,而是經過處理的藥材。

  味道微澀,微苦,夾些藥木乾燥的清新氣息,就如唐青身上時常散發的味道相同。

  那人的氣味可撫他頭疾之痛,令他心安,使他發燥。

  骨節分明的五指一收,攥緊香囊。

  「李顯義,過去吩咐一聲,孤要夜宿瀟湘殿。」

  李顯義愕然,很快照著吩咐去辦。

  不久,李顯義回來,蕭雋問:「他可在那兒。」

  李顯義答:「回皇上,唐侍郎未在殿內。」

  早已過了尚書台散值的時辰,蕭雋蹙眉,指腹有一下沒一下的搓著香囊,好讓裡頭的氣息泛濫溢出。

  「孤也有些日子沒去尚書台了,過去瞧瞧。」

  又道:「莫要聲張。」

  李顯義立刻下去準備。

  蕭雋走出頤心殿,低調去了一趟尚書台。

  留值的尚書僕射蘇少游還在一樓整理今日送來的文書案卷,忽見聖駕光臨,連忙整了整衣擺,跪在門後迎接。

  蕭雋環顧四周:「只你一人?」

  蘇少游道:「回皇上……今夜只下官通宵留值。」

  蕭雋:「這麼說,唐侍郎早就散值離開了。」

  蘇少游有些疑惑,卻也認真地回答了問題。

  靜默須臾,未等到什麼吩咐,皇上來了又走,讓蘇少游有些摸不著頭腦。

  牛毛小雨隨著朔風飄入廊下,李顯義欲命人擡扇擋一擋,蕭雋道:「不必。」

  涼絲絲的雨恰好稍微撫滅他心內的躁火。

  唐青不在瀟湘殿,不在尚書台,皇宮裡他並無往來密切的人,會去哪裡。

  狹長雙目中交替閃爍著晦暗的冷光,蕭雋在腦海慢慢剝抽。

  將唐青所有言行,所有過往接觸的那張密網捋清楚。

  眼前不由浮出那雙摻雜了溫柔的桃花眼,想起南郡一行……

  蕭雋忽然側目,手指幾乎捏碎香囊,眼中迸發出寒意。

  「李顯義,韓擒的廨舍在何處,帶孤過去。」

  **

  窗外小雨如絲,唐青靠在黃花梨的椅背上,等韓擒換了衣物出來。

  這些日子他和韓擒見面的機會甚少,自從上次皇帝深夜出現在瀟湘殿,那裡已經不適合他跟韓擒私下相見了。

  今日散值早,思來想去,就到了韓擒的廨舍等他下值。

  廨舍隱蔽,又是韓擒的私人空間,比起皇宮其他地方,此地倒更為安全。

  韓擒換好衣物走出,目光直落在唐青身上,只要看見這人,視線便也轉不動了。

  韓擒相貌端正,劍眉星目,黑沉沉的眼睛只注視著唐青時,不會讓人感到被冒犯,反而因他注視得太深,萌生一些赧然。

  唐青拂了拂微燙的耳根,好笑道:「怎麼這般看我。」

  韓擒默默收起目光,擡手在他衣上觸碰。

  唐青道:「來時還未落雨,沒沾濕哪裡。」

  放在衣上的手掌,便自然而然的覆在唐青手背。

  唐青唇角浮起笑意,眼眸一斂,掩去少有的不自在和羞意,手心朝上,和韓擒交扣五指。

  手指纏著相牽,彼此對視,片刻無言。

  宮內不比宮外。

  在梧郡時,唐青和韓擒想見就見,因他身子的緣故,這人總寸步不離地照顧他,日子漸長,他既心安,也有些懶散了起來。

  回宮一段日子,見得少,那份習慣倒又收了回去,掩人耳目地見一面,禁不住滋生幾許隱秘難言的悸動。

  窗扉敞著,灌入一陣風。

  韓擒欲起身關窗,唐青道:「屋內燒有炭,留些空隙透氣也好。」

  韓擒道:「晚些時候再送你回去。」

  唐青應允。

  屋內點燈,韓擒備了碗薑湯,怕辣著唐青,出於私心,往湯里添些蜜。

  唐青慢慢飲完,嘴角沾些許水漬。

  韓擒擡起指腹替他擦拭。

  唐青的唇越擦越紅,只一個對視,韓擒心臟緊縮,指腹便浮起不同尋常的熱度,擦拭的動作也微妙起來。

  粗糲的拇指貼在唐青唇角來回輾轉,只微微摩挲,如花的軟唇殷紅勝血。

  唐青面頰浮起淺淡緋色,眼波含了風情與微怯,又滲著欲,晃得韓擒心臟顫慄不已。

  他單手桎起唐青下巴,微微擡高,和那雙波光流動的眸子迎上,喉頭一滾,便托近那張驚艷美麗的臉龐,親了過去。

  **

  如毛小雨落得愈發密集,竊竊悄悄地打在窗檐上。

  唐青手指一顫,軟軟地扶著黃花梨交椅的背靠。

  落在指尖的雨絲沁涼,與灑噴在面頸上的熱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整個人幾乎陷入椅中,椅子膈得他有點疼,方才吃痛地喚了聲,旋即叫韓擒吞沒。

  似是不滿椅背膈得唐青發疼,韓擒雙手抱起人,走了幾步,一掌緊箍托起那截修長美麗的頸項,唇依然覆蓋兩片軟得不可思議的花瓣。

  深深輾轉,時而輕輕分開,只一瞬,又抵了上去。

  唐青全身都被韓擒托高了,他環上這人肩膀,弄亂對方的寬袍。

  雨聲切切,時而清晰時而遙遠。

  唐青朦朧的餘光瞥見從寬袖裡托著自己的那條手臂結實有力,浮起的青筋從手背延展,直至衣袍覆蓋之下的臂膀,十分具有衝擊力。

  圈在身側的那隻手掌滑向肩背,替他托擋,唐青整個人被壓在櫃架前。

  鬆散的衣襟內撲下一陣促急的炙熱。

  他眼尾紅如泛血,脆弱的頸往上仰高,好叫韓擒更加方便。

  「砰」——

  掉落的瓷瓶使得兩人從失智中回神。

  方才動靜太大,櫃架上的瓷瓶都被撞落了。

  韓擒定睛,目光黑沉混亂。

  看著渾身凌亂泛紅,被他托高了壓制,卻始終溫順環摟自己青年,韓擒只覺這一刻叫他死了都願意。

  他以指腹觸碰那兩片破皮的紅唇,啞聲問:「可是疼了?」

  唐青輕輕「嘶」了聲,嗓子沙啞得幾乎發不出聲。

  若在以往,他肯定風輕雲淡地說沒什麼事,甚至反過來安慰對方,叫對方別有心理壓力。

  可此刻理智還未回歸,做不出那副理智從容的樣子。

  半晌,才道:「有點。」

  又改口:「不止一點,韓擒,你太用力了……」

  **

  北風斜斜打著牛毛細雨,天色灰籠,寒氣如潮,卻比不過門後一臉森然的帝王。

  蕭雋已在門外站了一段時間,急急趕來,追求的,卻是這樣的真相。

  他不動聲色地將香囊里的藥材碾成齏粉,神情駭然冰冷,緩步走出廨舍。

  他那兩個最得力,被他視做心腹的臣子……

  好,實在是好得很……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