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24-09-13 23:40:15
作者: 無邊客
第20章
鄴都皇宮古樸肅穆,時值傍晚,餘霞沿長階層層散落,鋪就的磚石和砌起的紅色高牆泛著光,映出金緋色澤,整座皇宮看起來多了幾分溫暖柔和之感。
唐青專注望著眼前的路,和前面那道身影無甚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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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至醫署,韓擒回首:「到了。」
唐青拱手作禮:「謝過大統領。」
韓擒薄唇動了動,聲音很低,只有兩人能聽清楚。
「先生,你非要與我如此說話麼。」
唐青詫異:「統領此話當真奇怪。」
他輕搖了搖頭:「還請統領慎言,莫要再說這般令人誤解的話來。」
韓擒收斂神情:「我先走了。」
唐青:「恕下官無法相送,請統領自便。」
背過身的韓擒肩膀微微一僵,擡步遠去。
唐青目送對方,直至背影消失,眸光虛無縹緲地落在宮牆上,而後沒什麼情緒的踏入醫署。
正在案桌旁邊整理藥草的小醫童瞧見他,驚得長大嘴巴,正欲開口,唐青食指抵在唇邊,眼底浮笑,輕輕「噓」了聲。
小醫童想起大統領吩咐過不要泄露當日天牢里發生的事,忙閉緊嘴,模樣呆憨可愛,甚為討喜。
唐青輕笑,待要出聲,裡頭就出來了人。
著白衣藍紋圓領寬袍,髮髻灰白,正是之前李顯義親自領到瀟湘殿,奉皇命給他診病的那位劉執太醫。
太醫還記得他,皇上留意的人,豈敢怠慢。
劉執道:「公子何事啊?」
唐青向劉執如實告知自己的症狀,對方替他診過脈象後,親自去抓的藥方,還把唐青送到官署大門外。
唐青道:「劉太醫客氣了。」
劉執道:「哪裡哪裡,若公子念得老夫的好,今後若遇著事,還請公子在皇上面前替老夫美言幾句啊。」
唐青心想:他哪裡在皇帝面前說的上話?老太醫實在高看他。
待送走唐青,劉執單手來回撫弄短須,感慨幾番後忙去整理藥方。
他在醫署當值二十餘年,伺候幾代君王,知曉自己不會看錯,更不會看走眼。
署里的醫官平日忙著製藥和診病,從不問政事,跟朝上那些波詭雲譎的黨派鬥爭無甚關係。
但他們終生為皇族貴戚做事,若想官途通順舒坦,學會察言觀色便是一項安身立命的重要本領。
劉執斷然不敢枉測聖意,可唐青身上獨有的風華,是他當值數年未曾見過的,也最為出色的,無怪皇上為其傾注別於常人的心思。
總之,多條人脈多條門路,他走進門,對小醫童提點一句。
「今後若方才那位唐侍郎再來醫署,他要什麼就給他什麼,萬萬不可怠慢,明白不?」
小醫童連忙點頭回應。
**
彼時唐青並不知曉醫署里的事,取了藥回到瀟湘殿,蘭香接過就拿去煎了。
他服過藥湯,夜裡開始發汗,約莫半時辰,發了汗的身子變得輕鬆,又含了幾塊曬乾的草藥片,嗓子也舒服不少。
翌日再去頤心殿上值,唐青已恢復幾成精神。
他來得早,侯在宮道上,摸了摸腹部。
因昨日著涼且服過藥,胃口不太好,進食便比往日更少了,過來的路上,稍一消耗體力,此刻覺得有點餓。
他從隨身攜帶的配囊里取出一顆糖怡,迎著晨曦,清甜的滋味在口腔蔓延,心情甚躍,眸子禁不住半眯起來。
直到視野之外現出一道玄色金絲日月星辰繪紋的衣角,對上帝王淡淡的神情,險些把舌頭咬到。
唐青本來打算在外頭吃完這顆糖怡再入殿,哪想今日皇帝散朝如此之早。
旁的李顯義笑道:「唐侍郎還不跟上?」
行完禮的唐青緊跟進殿內,在御案前伺候完筆墨,繼續整理尚書台送來的卷冊。
期間蕭雋召見了幾名大臣,議事的內容一字不落地落入唐青耳邊。
*
現今尚書台著手清查朝中帳冊,有了前治粟內史郭常的下場,弄得官員們人人自危,怕落得個相同的結局。
淫/浸官海的,大部分人都留戀手中權勢,縱使像郭常那般承蒙皇恩留了一命,可勢頭已散,下場就如日薄西山。
過去多少官員私下欲尋機會拉攏郭常,而今只人走茶涼,給了諸多官員威懾。
摒退幾名官員離開,蕭雋看著發頂幾乎埋在帳冊底下的人影,沉聲喚:「唐侍郎。」
唐青起身:「皇上。」
蕭雋:「方才的話,可聽明白了。」
唐青道:「明白。」
尚書台近來如此高強度的查帳,除了收繳被官員貪污所得的財產充盈國庫外,只怕皇帝還有其他的深意。
而清帳,不過是最符合當下展開行動的一次機由。
幽州和邯州的災情亟待解決,但並非朝夕之間就能做出成效。要拿錢,從官員們這拿只是其中一條路子,查出貪官並非最重要的,卻是最關鍵的一環。
皇帝可能想要藉機變革朝中布局。
唐青暗中思索,又聽帝王說道:「侍郎過去所言,不無道理。」
他腦子立轉,聯想起圍繞大鄴經濟牽涉出來的人和事,當即表露心思,道:「臣既為皇上的刀,自當在皇上需要時竭力所能。」
他敞開了態度:「皇上若願,皆為臣所指的方向。」
蕭雋似笑非笑道:「不必說此番話恭維孤,上次就郭常一事,侍郎所言,孤還歷歷在目。」
繼而問:「讓卿查了一段時日,可有想法。」
唐青理了不少卷冊,對大鄴朝堂的脈絡基本都有了個籠統的認識。
他應:「若皇上借貪污行賄懲治官員,不失為一種辦法,可此種法子終究治標不治本。」
整理了一下思路,又開口:「建朝不過三年,可如今朝中官員冗雜,每年發放到他們手裡的俸祿可是一筆不少的開銷。」
簡單來說,唐青發現大鄴在職官員太多了,不少有的沒的職位都因各中關係塞了人。
官員底下養幕僚客卿,這些賢士座下又有三千弟子,這些人就通過關係層層輸送上來。
日積月累,左右不過幾年,養的閒官居然數量可觀。
而今國庫緊張,理應開源節流,裁剪龐大累贅的官職體系,一句話概述,就是裁員。
蕭雋看著他,雖未言語,但目光里湧出的幾分波動,讓唐青明白,自己的話沒有說錯。
又道:「縮減冗員不能在短期之內進行,否則朝內時局不穩,屆時或許會出現對皇上不利的言論。」
更為甚者,可能會有官員暗中做出過激行為。
比如刺殺。
去年皇帝秋獵,已遭受過一次埋伏襲擊,在唐青不知道的情況下,那次襲擊只怕不是第一次,所以也可能不是最後一次。
為了避免彈簧效應過重,只能逐一推出變法政策,徐徐圖之。
唐青回應蕭雋的注視,彼此在這一刻心知肚明。
「若皇上想做那件事,臣自會竭當全力。」
蕭雋收起視線:「此事再議。」
唐青沒再就此事繼續糾纏,他既已經表露態度,眼前的帝王需要用到他時,以其手段作風,定然不會猶豫半分。
**
皇林獵場,蕭雋馭著雷首跑了幾圈,方才讓這匹烈馬勉強盡興。
李顯義遞來綢帕,蕭雋擦去面上汗珠,道:「準備一下,孤要出宮。」
李顯義:「喏。」
又小心觀察聖顏,問:「陛下可要帶上唐侍郎?」
蕭雋:「嗯。」
李顯義咧咧嘴角,很快著人去辦,說道:「陛下倚重唐侍郎,還讓他去了尚書台,可為何至今還不用呢?」
蕭雋:「時候到了,自然有用到他的地方。」
不是不用,只是時候未到。
唐青擁有獨到的見解,頗具風骨,若行起事,看似溫和,可依他膽敢違抗皇命的作風,定然少不了決斷的魄力。
可一個沒有背後勢力支撐的平民,又在御前伺候,未在朝中樹立任何威信。
讓唐青貿然去做那把的刀,就算有皇帝擔保護航,怕只怕有朝一日,千防萬防,刀還沒落下,就先讓人折了。
出頭鳥可不是那麼好當的,用刀之前需得慢慢磨刀。
李顯義讚嘆不已:「陛下英明。」
**
唐青得知皇上從獵場回來後要出宮的消息,且要帶著他隨行。
他問前來傳話的宮人:「我……需準備些什麼?」
宮人笑道:「唐侍郎只管把自己收拾好就成。」
唐青回了瀟湘殿換上一身淺青色斕衣,漆黑的發後別著木簪,腰間只配蘭香準備的白色錦囊,裡頭放著供他低血糖應急吃的糖怡,來回踱步兩圈,一派文雅素淨的模樣。
蘭香笑眯眯地捧臉,又往他的配囊里多塞了幾顆糖怡。
未時方過,頤心殿的宮人前來召他,唐青見到了一身玄色常服,束玉冠的帝王。
寬袖長袍更襯得這位有異族血統的帝王身形偉岸,那雙素來淡漠的狹長雙目,投射的涼薄之意也被這身常服中和幾分,看起來柔和些許,沒那麼冷硬了。
蕭雋道:「隨孤出宮。」
唐青跟在那道背影后。
來到大鄴,除了第一日在馬車內看過幾眼這座王城,還沒機會融入其中近距離觀察。
蕭雋不動聲色,餘光瞥向旁邊的青年,心想:看著挺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