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2024-09-13 23:17:25 作者: 伏酒謠

  第34章

  

  是這樣沒錯。

  但多兩個人也沒什麼吧。

  他瞧薛清泠那副要裂開的模樣還挺好玩的。

  而且似乎盛延辭不喜歡!

  他不喜歡那就是勢在必行的事了。

  宿幼枝無辜道:「帶上薛姑娘也沒關係呀。」

  怎麼會沒有關係。

  盛延辭滿心抗拒, 但對上阿又澄澈地眸子,又說不出「不」來,只能氣悶地撇開臉, 眼神不善地瞪向礙事的人。

  薛清泠因宿幼枝的話而吃驚, 不由瞧他, 瞧了會兒, 不知想到什麼, 面上是縱許的忍俊不禁。

  薛若兮拾了荷包回來, 沒看出小王爺的不高興, 歡喜地招呼他們:「玲瓏塔離這兒遠些哩,我們坐車過去吧。」

  她說的車不是馬車,是寒骨關內才有的游車, 那種幾匹駝帶動的多人車廂,尋常富貴人家是不會坐的,但於遊玩的人是很好的選擇,能沿路看過關內所有美麗景致。

  為此有專門為遊客準備的車子。

  想來小王爺是沒體驗過的, 宿幼枝卻很躍躍欲試。

  來到寒骨關不坐一次游車, 哪裡敢說自己來過, 連許多文人逸客都作詩留墨,便知這是個好東西。

  宿幼枝想,盛延辭自然跟著。

  雇游車的驛站蠻多,車廂被打理得乾淨整潔,繪製著色彩斑斕的異域圖畫,瞅著花里胡哨的。

  宿幼枝盯著圖案瞧了瞧,便聽旁邊人道:「這是傳自西域的民間故事, 那邊民風開放,時人大膽, 很愛歌頌為世所絆的姻緣。」

  宿幼枝回頭,薛清泠與他笑:「是不是很有意思?」

  西域人長得也與他們有別,宿幼枝看著那些明亮的色彩,作個稀奇。

  什麼故事不曉得,兩個年輕人分離時倒是蠻痛苦的樣子。

  上了車,盛延辭挨著阿又,怕他坐不舒服,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宿幼枝不在意,馬都騎得,這點顛簸算什麼。

  游車安置的琉璃窗,是比較貴重的東西,不過寒骨關富有,光琉璃廠就不下十個,倒顯得大方起來。

  但琉璃色澤不好,透過去看到的景物不實,還是要敞窗。

  「姐姐快看,那裡是雲河,岸邊都有燈火懸置,夜裡可美啦。」薛若兮指給他看。

  從這邊望去,能看到一汪碧色河灣,船隻兩兩,卻都很有些花俏的著目。

  「夜搖雲帆,笑尋黎州。」

  薛清泠道:「雲河貫穿寒骨關七十九州,直通西外,往來商船也是一大盛景。」

  宿幼枝有所耳聞。

  別看寒骨關著內陸,水運卻是蠻發達,可能是商人們揮金如土,航道暢通,常有人為了財富冒險前往,碼頭人滿為患,熱鬧至極。

  不過這邊瞧見的雲河沒有那般金紅銅臭,更多了些靜謐繁華的雅靜。

  「那邊那邊,是商主們落的珍市,整個關內最稀有的東西都在那裡了,大家可愛去看新鮮。」薛若兮又道。

  珍市所占區域很廣,當中一頂金色的屋脊最是吸睛,上面還落了許多圓胖的元寶,被那些老古板看到鐵定要被斥責庸俗不堪。

  「奇珍異寶,盡數玲琅。」

  薛清泠道:「看個趣兒是足夠的。」

  皇城雖是大啟最尊貴的地界,論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還真比不得寒骨關。

  何況宿幼枝連皇城都還沒來得及觀賞,更是瞧什麼都有趣。

  他一路走一路看,眼睛忙不過來。

  沒注意到旁邊小王爺就單看著他,眼神幽怨。

  「寒骨關諸州,風情各不同,便是都走過也要許久。」

  薛清泠與宿幼枝道。

  讓他驀地便想起了那個故事裡一夜買盡十九州的少年,可惜只是故事。

  正琢磨,忽聽身邊薛白衣道:「姑娘怎會知曉桂花釀?」

  宿幼枝看了眼目帶好奇的薛公子,心說當然是不做人的謝二與他說的。

  那小子人前明月清風,背地裡蔫壞,還耳目通明,學舍里誰人有些小把戲都逃不過謝二公子的眼,事後都要寫信說與他聽。

  薛白衣雖在寒骨關,但有些年四處遊學,也與謝二有過短暫的接觸,知曉宿幼枝在意他與阿兄的那些比評,愣是將薛公子那點隱秘的趣味挖了出來,大書特書。

  當然,宿幼枝也不能將謝二交代出去,故作神秘地道:「那我知道的可不止這點。」

  他瞥薛白衣:「薛公子背著學正藏起的話本可有被尋到?」

  「那姑娘知道的還蠻多。」薛清泠悶笑,無奈搖頭:「可惜同舍頑劣,隱匿的小本至今未見蹤跡。」

  哼。

  兄長就從不會落這般劣跡。

  「想必阿又姑娘是認得薛某同窗?」薛清泠笑看他:「讓在下想想都是哪時事。」

  ……你還是別想了。

  阿又姑娘孤苦伶仃,可不該認得那些大書院的學子。

  生怕盛延辭聽出不妥來,宿幼枝忙轉移話題,指著遠處氣派的宮殿問:「那是什麼地方?」

  薛公子也沒追著不放,見狀道:「朔陽殿,是韓商主私人地界,旁人去不得。」

  韓商主?

  不會是他們見過的那個韓商主吧。

  游車行得不快,路上有小販售賣小食,薛若兮招了招手,對方便過來奉上幾杯冰飲。

  她端了一杯給宿幼枝:「姐姐可涼快了,有人要嫌棄這東西失禮的,但都到了寒骨關嘛。」

  宿幼枝沒那般固執,道了謝,將冰飲握在手裡,餘光瞧見盛延辭蹙著眉冷冷淡淡的模樣,將涼涼的竹筒杯子貼到他臉上,又快速拿開。

  小王爺怔愣一瞬,扭過頭正見到阿又嘴角一抹未及收起的笑意,心胸顫動,鬱悶的心情瞬間晴朗,也要將竹杯挨過去,被宿幼枝躲過,一本正經道:「你休要欺負我。」

  盛延辭只是做個樣子,哪裡真要他吃虧,聞言將臉湊過去,仰首看天:「那便我吃點苦頭好了。」

  宿幼枝可不客氣,將冰涼的杯子按過去,冰凌凌的水汽染上鋒利的眉眼,讓那雙盈璨的眸更黑更亮。

  盛延辭垂下眼瞼,晶亮的眸中盪起溫情的漣漪,熱烈又包容。

  宿幼枝與他對視幾息,率先挪開視線,不知怎地也覺熱得慌,將冷冷的竹杯挨到自己臉上才覺舒坦。

  盛延辭湊過去,擔憂道:「很冰吧?」

  宿幼枝嘴硬:「我喜歡。」

  寒骨關的天氣是有些悶熱,盛延辭瞧了瞧簡陋的游車,又覺不滿了。

  薛若兮偷偷撞了撞薛清泠,眼神遞過去,瞧著有些著急。

  薛白衣只是笑,偏頭看向窗外。

  九層玲瓏塔在寒骨關很有名氣,還沒到近前,已經能看到鋒銳的塔尖,與其他含有西域特色的建築不同,玲瓏塔更符合大啟本土氣勢,內斂莊重。

  也是因它有百年歷史,比寒骨關崛起的時間更久。

  玲瓏塔外往來之人不少。

  瞧見許多姑娘家美美打著傘,盛延辭也要去買,被宿幼枝攔住。

  他個習武的郎君要什麼傘!

  被謝二看到要笑話幾年。

  盛延辭道:「太陽曬。」

  宿幼枝沒覺得,暖洋洋得怪舒服。

  曬得黑黑的更好,讓你找不見阿又姑娘。

  「入塔便好了。」

  塔內清涼。

  但入塔前還要跨過層層台階。

  年輕人還好,那些被富貴裹圓了身子的富戶沒少倒在這一步,要人擡了轎子才上得去。

  薛若兮蹦蹦跳跳爬得飛快,還不忘催促他們快些。

  盛延辭怕阿又勞累,來握他的手。

  宿幼枝本想甩開,想想讓他累些也好,便任由他帶著自己上台階。

  小王爺回頭囑咐:「累了要說。」

  就這點距離哪值得累?

  宿幼枝臉不紅氣不喘,甚至能飛奔上去,但不可以,就很氣。

  盛延辭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與他道:「玲瓏塔上可俯瞰周遭十數州,頭些年便被禁入,是聖上來過後才解了封。」

  那還不是因著寒骨關漏洞百出,給了外邦可乘之機,才千防萬防,如今是不怕了。

  薛若兮聞言疑惑道:「啊,難道不是因為塔里封著貴妃娘娘?」

  「!」

  宿幼枝想去捂小丫頭的嘴。

  當著皇家小王爺的面,這話題可不好嘮。

  盛延辭卻不在意,居然還應聲道:「那是很久前的事了。」

  怎麼那不是傳言,竟是真的?

  許是看出宿幼枝眼中疑惑,盛延辭湊近他,低聲道:「那位貴妃娘娘來自外邦,身份有異,但皇祖父喜歡,便只關押到這裡,後來失蹤了。」

  宿幼枝心下一跳:「失蹤了?」

  盛延辭點頭:「是被人救走的,寒骨關守備雜亂,沒能攔下,皇兄那裡有記載。」

  聖上手裡的底子,沒可能作假,但這種皇家秘辛說與他聽真的好嗎!

  宿幼枝一邊不敢聽,一邊又忍不住琢磨,他皇祖父的妃子,到如今得有幾十年了吧。

  結果小王爺還有更炸裂的消息:「她失蹤時臨產,剛誕下一位皇子。」

  啊啊啊?

  宿幼枝震驚。

  宿幼枝害怕:「那不是?」

  盛延辭倒是鎮定自若,不以為意道:「皇子又如何,眼前尚且不屑,多一個也沒差。」

  不要講得跟多個雞蛋那麼簡單!

  但你別說,先帝的兄弟確實蠻多,一個也沒被父皇放進眼裡,就算外面的這個受寵,有外邦血統,也坐不上那個位置。

  宿幼枝冷靜下來。

  盛延辭都不急,他急什麼。

  知曉曾經的貴妃娘娘關在這,宿幼枝多了分好奇,進塔先掃視了一圈,盛延辭知他,道:「在三層。」

  很好,他們直奔三層而去。

  比起開放的大殿,三層果然有些居住的痕跡,其中建築更接近寢室,只是如今空置,外人窺不得多少遺留。

  宿幼枝也就好奇瞅瞅,要離開時看到扶手上印記,疑惑道:「這是什麼?」

  薛若兮掃過:「怎麼有人在這裡刻花的,過分。」

  那花瞧不出什麼品種,有些簡略的精緻感,好看是好看,就是落到這裡不太好。

  「是靡路之花。」

  薛清泠驀地道:「西行之始由天外之城得來,不易存活,大啟所見不多。」

  天外之城是個傳說,聽聞是埋葬在貿易之路上的繁盛小國,得見許多神跡,但路途遙遠,尋常人也無法印證。

  「薛公子瞧過?」宿幼枝問。

  薛清泠笑說:「淺讀過幾本閒書。」

  那恐怕不是幾本。

  告知玲瓏塔駐守,宿幼枝又往上去,卻不見盛延辭跟來,回頭看他還在瞧那印花:「怎麼你喜歡?」

  「瞧它稀奇。」

  盛延辭道,過來走到他旁邊,擡袖按過他額頭:「熱不熱?」

  「……」

  你可感受感受這涼爽的春風吧,悶夏來了都能避暑,怎麼可能會熱!

  宿幼枝拽下他胳膊。

  趕緊走吧,可別丟人了。

  一路攀上玲瓏塔九層,視野豁然清朗,塔邊綠意盎然,爭相環繞,遠處便是金碧瓊樓的寒骨關。

  街上行人若蟻,小小穿行。

  但能瞧得出是真熱鬧。

  塔前樹下有諸多年輕人在掛福包,歡快的聲音傳上來,充滿朝氣。

  有頑童不願走階梯,要順著塔外樹枝跳下去,被大人制止,也止了宿幼枝蠢蠢欲動的心,老老實實地站著沒動。

  「那邊便是關中嫻雅三洲,諸位商主相中的好地界,要改造了給百姓們走商,可惜沒談成,州主不放,可比不得商主們闊氣。」

  「嫻雅三州存在許久,如今怡然之景不也蠻好,怎就要改了去?」

  「寒骨關盛商,自然要給大家多些買賣,如何需要那沒用的東西……」

  附近有人揮臂闊論,聽得宿幼枝默然無語。

  重商歸重商,倒也不用那般鑽到錢眼裡,那寒骨關也沒得樂趣了。

  他要換個地方,又聽那人道:「昨日西關外匪徒猖獗,便是這些州主不肯作為,現鬧得商隊城都不敢出,這路還怎麼走得。」

  西關外?

  那不是寒骨關守備和商隊間的糾葛,哪裡有匪徒的影子。

  越聽越離譜,宿幼枝扭頭看過去,瞧見那人還在侃侃而談,話語中滿是對各州主不出面的指責。

  薛若兮莫名其妙:「關中哪有那麼多州主?」

  是吧,宿幼枝也覺不對。

  薛若兮:「商主們倒是想做州主,只是現在都做不成嘍。」

  宿幼枝看她,薛若兮以為他不知,解釋道:「寒骨關早由朝廷接手,除了以往賣出的還可私下交易,旁的都不准了。」

  「如今商主勢大,那些州主可不好過。」盛延辭湊他耳邊道。

  強買強賣的把戲。

  他懂。

  正說著,那人轉頭看見他們,表情就不對了:「瞧,這不是州主家的小姐,怎麼跑來我們平民的地方?」

  「?」

  宿幼枝擰眉。

  這人言語便一股想挨打的味,他不太想忍。

  薛若兮比他淡定多了,被塔上諸多人注目也無動於衷。

  薛清泠擋在她面前,面上溫和的笑意消失:「閣下慎言。」

  「怎麼我還說錯了。」那人理直氣壯:「身為州主享盡大家供給,卻連關外的匪賊都解決不掉,還不准我說、說……你是什麼人?!」

  他話沒說完,被冷著臉的盛延辭拽著衣領提到扶欄邊,半截身子探出去,嚇得「哇哇」大叫:「你做什麼,放、放開我!」

  「哦?」

  盛延辭將人壓下,看著他要落不落,嚇得臉色煞白:「現在放手怎麼樣?」

  那人身體懸空,驚得三魂去了七魄,想拽盛延辭胳膊卻無處借力:「你、你這凶人……啊別鬆手別鬆手!」

  九層高塔,望下去是駭人距離,那人哪敢再叫罵,哆哆嗦嗦求饒:「好漢、好漢饒命,拉我上去吧!」

  盛延辭不放:「方才的話,再說一遍。」

  之前那些囂張之語在危機面前屁都不是,那人怎麼敢講:「是我胡言亂語,是我瞎說,好漢勿怪……」

  旁側的人被盛延辭的行為嚇到,這會兒才想到要救人,但他們一動,盛延辭的手便松一分,嚇得那人叫嚷著讓他們別動。

  盛延辭對他們笑:「看,是他不准你們靠近,可別又誤怪了人。」

  「你這是行兇!」有路人驚懼道:「守備在這,你逃不掉的!」

  盛延辭笑容收起,說話的人驚得連退數步,生怕下一個輪到自己,靠近都不敢。

  更聽不到一句閒話。

  薛若兮眼睛睜大:「小哥哥好厲害呀!」

  宿幼枝驚疑不定。

  心說小王爺果然是不能招惹的!

  「誰教你來的?」

  盛延辭慢條斯理地問。

  那人只顧搖頭,卻又被驟然墜落的身子嚇得尖叫:「沒、沒有人啊!」

  盛延辭不聽他辯解:「你再想想,可是韓繼?」

  那人滿天冷汗,驚恐中抓到救命稻草,想都不想地點頭:「韓繼!是韓繼!」

  待那人嚇得腿腳發軟,話都說不利索,盛延辭才高擡貴手地將人拽回來,扔垃圾似地丟到一邊。

  看他趴在地上笨拙又急切的爬行,股間失禁,滿身狼狽與難堪。

  盛延辭嫌棄地擦過手,居高臨下睇他:「那便回去告訴韓繼,嫻雅三州的州主等著他登門。」

  圍觀人因他膽大包天的行為驚駭不已,一時無人敢動,噤若寒蟬。

  盛延辭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態,只當他們是空氣,回到宿幼枝面前時才蛻了那身令人膽寒的皮,眼神純澈,小心道:「阿又,我是不是有點凶?但他們、他們……」

  看他著急,宿幼枝拍了拍他肩膀。

  行了兄弟。

  別說了。

  咱懂你。

  對付那等無賴,就得兇惡做派,如果不是你動作快,他就要上了。

  不過還是得小王爺。

  效果拔群。

  見守備要來,宿幼枝拉著盛延辭趕緊撤。

  薛若兮跟在後面,眼睛亮晶晶:「哥哥你方才好英武!」

  盛延辭也不在乎她的誇讚,只偷偷去瞧宿幼枝表情。

  見他神色如常,心裡莫名有絲失落。

  許是他們溜的快,沒碰到守備,薛若兮知他擔憂,保證道:「不是我們惹事,姐姐不要怕。」

  現在不是怕不怕的問題。

  盛延辭作為大啟王爺能成為寒骨關州主他不奇怪。

  但若兮這個小丫頭居然也是州主千金。

  合著就他啥也不是。

  以前怎麼沒聽謝二說過薛白衣家中巨富?

  只曉得他生活勤儉……

  算了,不重要。

  宿幼枝悄悄湊到盛延辭耳邊,問:「那人真是韓繼派來的?」

  「不全是,但也有關聯。」盛延辭回他:「他背後有人,不會消停的。」

  宿幼枝對韓繼是半點好感都無,於他背後的主使更別說。

  但該他們倒霉,碰上的是小王爺盛延辭。

  這麼一想,心情還蠻舒暢的。

  盛延辭自曝嫻雅三州,薛若兮和薛清泠應當有所猜疑,不過他們沒提這茬,只道:「西關外前些時日被劫了一批貨物。」

  薛白衣看向盛延辭:「是筆大買賣,商會近期定會有所動作。」

  這事應當還屬隱秘。

  否則寒骨關內不可能毫無耳聞,也不會如此鎮定。

  商隊間所傳匪賊可不是這般規模。

  盛延辭點頭,表示明白。

  宿幼枝瞧他神態,覺得他不僅是明白,甚至是深知詳情。

  該不會那天埋伏在西關外也是故意的吧!

  不過他就不要打聽了,知道太多到時候還怎麼走。

  離了玲瓏塔,薛若兮又帶他們去往不遠處的食軒,能看異域舞蹈那種。

  西域的確比大啟風氣開放,姑娘們穿著的舞裙都不能細緻去看,要不停在心裡念叨非禮勿視。

  只有薛若兮敢大大方方東瞄西看,還要拉上宿幼枝:「姐姐你快看,那件裙子好漂亮。」

  不不不。

  那就不看了。

  宿幼枝幹笑。

  他避開視線,見薛清泠落落之姿,許是寒骨關常見,反倒沒那般避諱。

  盛延辭更不必說了,看誰都像看豬肉,一點波瀾都沒得。

  這麼一襯,反是他不對勁了起來。

  就難評!

  但沒關係,這裡也有許多穿著清涼的郎君,比皇城見到的還放得開,多瞧幾眼也不能怎麼著。

  宿幼枝視線有了落處,總算不那麼侷促了。

  他們坐進雅間,茶點端上,薛若兮便給宿幼枝介紹才藝超絕的異域舞娘。

  皇城也能瞧見,卻沒寒骨關這般常常見。

  「咚咚咚」的鼓點響起,宿幼枝悠閒觀望,隔了些距離便只欣賞到美,真有了那點莫說藩王點秋水的味道。

  異域的姑娘們活泛跳躍,滿是歡快的氣息。

  宿幼枝不知不覺入了迷,嘴角被點心碰了碰,下意識張口含住,唇邊抿到溫熱的東西,不及反應,已經快速抽了出去。

  嗯?

  宿幼枝扭頭。

  看到盛延辭在他旁邊坐得筆直,手卻握在桌下,垂著腦袋,露出的耳根脖頸通紅一片。

  不是吧。

  方才不還淡定自若,連人家姑娘對他含笑都毫無反應。

  怎麼這會兒倒羞澀起來。

  反應是不是太慢了些。

  不過是個機會。

  宿幼枝湊過去道:「怎麼不瞧,是舞蹈不好看嗎?」

  「……好看。」

  盛延辭裹緊手指,卻沒擡頭。

  那可不行。

  快多看看這些漂亮的姑娘們,說不定轉頭就能把他忘了。

  「那你快看吶,胡旋絕美。」

  盛延辭總算擡了頭,視線落在舞台上,手又去摸點心,在宿幼枝瞧過去的時候遞到他唇邊。

  看著水潤的顏色被粉嘟嘟的小點壓得凹陷,難耐得喉結滾動。

  宿幼枝吃了兩口噎得慌,端起茶潤喉,眼角餘光瞧見盛延辭火燒似的面孔驚了一跳:「你怎麼了?」

  不會昨晚的涼水泡出問題來了吧!

  他去摸小王爺額頭,燙燙的。

  這可了不得!

  王府侍衛不在身邊,盛延辭出了什麼事可是夠嗆。

  宿幼枝頓時沒心思看什麼異域風情了,拉著盛延辭要去尋大夫。

  薛若兮也驚道:「小哥哥臉好紅!」

  「我無事……」盛延辭想解釋。

  但他這模樣實在沒有說服力,還是薛清泠見狀道:「給我瞧瞧。」

  他似模似樣的搭指落到盛延辭腕脈上,旁邊兩個人緊緊盯著。

  盛延辭幾次想抽回手,瞥見阿又緊張的神色,又沒有動。

  「嗯……」

  薛清泠看了盛延辭一眼,收回手,溫潤笑道:「莫憂,天氣燥熱,敗敗火便好。」

  聽說沒事,宿幼枝放下心,又有些狐疑。

  盛延辭握住他手臂,低聲道:「我……常這樣,阿又不要擔心。」

  想來薛清泠也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宿幼枝壓下疑慮,想著回頭得找周二問問他們主子是否有什麼隱疾,別哪時來不及診治。

  胡曲還在繼續,有力的鼓點落在心上,敲得震顫不已。

  盛延辭看著阿又,眼裡落不下其他任何人。

  有身嬌體軟的郎君上樓來奉茶,宿幼枝盯著多看了會兒,盛延辭想起某段過往,心情落了落,湊到他耳邊:「阿又在看什麼?」

  他道:「莫非是喜歡這副裝扮。」

  怎麼瞧個稀奇還不行了,他又沒看人家姑娘。

  宿幼枝瞥了眼小王爺,雙眸天真:「阿又喜歡,殿下要穿給阿又看嗎?」

  他聲音壓低,僅兩人聽見。

  盛延辭聞言頓住,看向露著腰腹長腿的奇裝異服,神色難言。

  呵。

  消停點吧你。

  宿幼枝繼續看姑娘們擊鼓。

  一曲終了,舞台上的人散去,過了會兒,雅間門開,外面徐徐進來一眾曼妙的身影,卻是方才的跳舞的異族。

  宿幼枝詫異看去,聽食軒夥計道:「讓小的們伺候貴客用膳。」

  什麼東西?

  去看薛若兮,小丫頭也很意外的樣子,直言拒絕:「我們不需要。」

  夥計卻道:「這是老闆的意思,貴客無需心憂。」

  哪個老闆這般沒得眼色。

  宿幼枝欲言又止。

  盛延辭當即皺眉:「出去。」

  舞者娉婷上前,聞言驚慌站住,有些不知所措。

  薛清泠笑道:「退下吧,這裡無需人伺候。」

  夥計想說什麼,聽他又道:「若老闆想結的是善緣,就莫再多言。」

  如果故意搞事,他們也不能客氣了。

  夥計糾結了一下,又帶著人沉默退出。

  薛若兮有些鬱悶:「怎麼怪怪的。」

  她都沒聽過這邊有這回事。

  薛清泠也面帶歉意,覺得這場招待失了清靜。

  盛延辭問:「老闆是誰?」

  薛清泠回他:「一位北方來的商人,在西域生活過幾載,倒沒打過交道。」

  盛延辭若有所思。

  宿幼枝想王府侍衛應當已去調查根由。

  但他們才在玲瓏塔與人有了過節,這邊便有老闆破例鬧這一場,很難不聯繫到一起。

  如此搞,飯也不要吃了。

  他們起身離開。

  路上宿幼枝便察覺身後有人尾隨,掩在過路的百姓里,卻藏不住窺探的視線。

  盛延辭面色無異,在他看過去時眼帶疑問。

  宿幼枝想了想,道:「我方才回頭,看到……」

  「是我沒與你說。」盛延辭明白他是發現什麼,湊近道:「身後有幾條尾巴,且讓他們跟著。」

  薛若兮先忍不住奇怪:「為何今天盯住我們的人這般多。」

  她在寒骨關生活多年,又不是頭次上街,怎就突然處處有異。

  也許有州主名頭的影響,但這些不痛不癢又膈應人的做法又有些不太夠格。

  薛清泠心裡有些猜測,只是未多言。

  接連被人打擾,他們總要找個安穩的地方才好。

  然而事與願違。

  不知從哪來的熱鬧隊伍橫衝直撞地闖入街道,宿幼枝躲避的工夫便不見了薛清泠兄妹倆。

  盛延辭緊緊護著他才沒被擠散。

  周圍一片唉聲載道,大抵如此粗魯的事在寒骨關也不常見。

  「什麼人?」宿幼枝問。

  盛延辭搖頭:「小心,我們先回府,薛公子那邊我去傳話。」

  宿幼枝也覺這天不適合在外遊逛,被人這般盯著時時鬧事的感覺可真新鮮,也虧小王爺能忍下來。

  被盛延辭抱著,身後都是溫熱的氣息,宿幼枝想自己走,但掙脫了兩次都被人推回來,無法,兩人只能貼著挪動。

  瞧見有孩童被推搡著倒地,宿幼枝忙道:「救人!」

  王府侍衛也被擠得沒邊,盛延辭頓了下,一邊握住宿幼枝胳膊,一邊去提小孩衣領。

  不過瞬息的工夫,宿幼枝便覺身後傳來一股大力,要將他往那窪處推,若落進去,受傷在所難免。

  宿幼枝瞬間怒火中燒。

  沒完沒了。

  還敢惹到你小爺頭上!

  他轉身一腳踹過去,那人大概沒料到他還能反抗,全無防備,直接被踹懵了,淹沒到人堆里。

  握在腕上的手滑落,盛延辭大驚失色:「阿又!」

  他撥開人群沖回來,只看到宿幼枝淹沒在大眾里的衣角,俊臉瞬間結冰,面容可怖。

  他摸向腰間軟劍,在抽出前先被握住小臂,然後拉進一處封閉窄小的空間。

  盛延辭想發怒,一雙手捂住了他的嘴,熟悉的氣息傳來,讓騰起的怒氣快速消散,他幾乎驚魂未定地摟住面前的人:「阿又阿又。」

  「行了行了。」

  宿幼枝示意他小聲。

  這處雜耍班子置出的道具空間有限,落下他們兩人實在擁擠,宿幼枝被摟實了也不好推人,怕把人推出去。

  他蹲得腿酸,去敲盛延辭:「別壓著。」

  這箱子沒有他們半身高。

  盛延辭察覺阿又顫抖,攏著他翻了個身,自己落到下面,將阿又抱到腿上。

  盛延辭個子高,大長腿無處安放,曲起才勉強藏得住。

  宿幼枝背靠他胸膛,也蜷得十分委屈。

  而且這個樣子也沒舒服到哪去。

  宿幼枝還不能擡頭,擡起便要撞箱頂,在外面瞧著還行的箱子不曾想內里如此逼仄。

  他突然有些後悔。

  還不如在人群里擠一擠。

  將頭靠在小王爺肩膀,宿幼枝徹底躺平,也不試圖動彈了。

  盛延辭摟著他的腰,心疼道:「有沒有受傷?」

  「沒……」

  受傷的是別人,宿幼枝那一腳給的可不輕。

  外面嘈雜一片,還沒有離開鬧事之地,箱子晃晃悠悠,宿幼枝有軟墊靠著,倒沒磕碰到。

  只希望箱子別半路翻了才好,不然又要遭一番罪。

  「不會又是那姓韓的?」

  宿幼枝想起來就氣。

  如此作為,不顧百姓,肯定不少無辜之人被波及。

  「他只是表面的盾,做些招搖過市吸引視線的事。」盛延辭道:「敢與我無理,卻還不敢動州主。」

  所以在小王爺似是而非給出身份時,韓繼便會有所顧忌,不敢再明目張胆找茬。

  但有些人不怕。

  宿幼枝猜測:「想成為州主的人?」

  盛延辭點頭:「成為州主更能在寒骨關落下根,是數不著的富貴,也更有機會成為皇商。」

  宿幼枝瞭然。

  知道那些商主當初為何聽到皇商是那副模樣,想來明知道有這麼個香饃饃卻得不到,心裡頭要恨的。

  但寒骨關有多少州主,外人都不得而知。

  這些州主除個別高調的,多數未曾露面,估計只有朝廷心知肚明。

  那朝廷知道,小王爺還能不知道嗎。

  結果也要隱瞞身份來受這份氣,宿幼枝想了想自己,還是縮著吧。

  箱子艱難前行,宿幼枝幾次要撞到箱頂被盛延辭用手墊住,但坐久了,身下的骨頭也硌人。

  他忍不住要挪動,盛延辭激靈繃起,抱緊他,嗓子沉沉:「阿又!」

  行。

  知道在底下更難過。

  宿幼枝勉強不動。

  這種苦也不是沒受過,暫時還能忍受。

  隱約的亮光順著帘子透進來,外面人聲嘈嘈,重影閃爍,瞧不真切。

  小王爺落下的髮絲纏在臉上,痒痒的,宿幼枝伸手去撥,揚起的視線對上他的眼。

  昏暗的環境模糊了面部輪廓,卻依舊瞧得出是出色的。

  盛延辭垂眸看他,專注的,黑眸在暗處映著光,若夜間閃爍的星辰。

  看什麼看。

  宿幼枝撇開目光,背後的氣息愈漸滾燙,蒸得身子熱騰騰。

  他想挪開,又沒得空間,想著要不要乾脆出去算了,這麼長時間混亂也該解決了。

  正想著,箱子突然劇烈顛簸,宿幼枝與小王爺貼得更緊,忙反手摟住他肩頸,同時落在腰上的力道加大,盛延辭埋在他頸間,身子繃得像塊石頭,呼吸也驟然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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