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蘭夜

2024-09-13 23:10:18 作者: 撫枝

  第014章 蘭夜

  風搖曳,為今,趙卍已然下了屋頂,將那眼底的震撼斂去,至於桌案前,揮手寫下幾個字,便瞧見那風雲涌動,在頃刻間褪去。

  他低頭思忖著,將那消息散了出去。

  信鴿急飛,張不問眸子微動,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轉身,朝向身後兩人,道,「一個月,拿到五城令後,立刻離開木城。」

  話落,他便闊步離開。

  謝厭七與王無醉停在原地,他扯了扯袖子,小聲問道,「王大哥,你知道他的身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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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無醉眉心一跳,煞有其事道,「什麼意思?」

  謝厭七自顧自地呢喃,「這騙子雖說一直以不參與的身份存在,可我仔細想想,其實我如今獲得的這一切,都是多虧了他。」

  王無醉笑了。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將木劍丟給了他。

  「你能這麼想,他也不算養了個白眼狼。」

  謝厭七驚訝,「他之前養過白眼狼嗎?」

  王無醉一噎,沒接這句話,「管那麼多幹嘛,當務之急,你先在一個月內將這劍法練熟,木城內的人,你都能夠打贏。」

  謝厭七挑眉:「這劍法這麼厲害?」

  我這種未曾學過武功的人。

  也能夠學會嗎?

  他擡頭,還想說什麼,卻見面前已經沒有了王無醉的身影。

  微微嘆了口氣,他自知自己的能力。

  能夠習武與劍,都是多虧了他們。

  想來,更多的,還是要謝謝那個騙子。

  他眸光向前,掠過北山上空,逐步轉至木城上空。

  這四季如春的木城。

  或許是,也在潛意識中,讓他有了歸屬。

  他緊握木劍,凝神屏氣,將方才王無醉所使的一招一式在腦海中緩慢重複出來。

  手隨意動,少年劍意,都是決心。

  接下來的一個月,謝厭七鮮少見到張不問。

  只偶爾時,王無醉在指點完他後前去買酒。

  他偷偷早點回到城主府。

  在他回來之前,在院門口裝作無意地遇到過兩次。

  只是那騙子總是一副漫不經心地懶散模樣,這讓謝厭七心裡莫名不舒服。

  可他找不到原因,便也只好這般作罷,將那異樣的心思隱藏,認真去鑽研那劍法。

  這劍法於他而言實在貼切。

  即便是從未學武的他,也能將所有招式使出。

  與王無醉幾乎沒有區別。

  就是缺少些許靈氣。

  「還有五天,不急,慢慢練。」

  王無醉大口飲酒,安慰他道。

  謝厭七點頭,他緩了口氣,走過去在他身側坐下。

  也拿起酒壺灌了一口,似有意無意道。

  「這幾日怎麼不見張不問?」

  王無醉動作一頓,「他?」

  歪了歪頭,似是想到了什麼。

  他道,「應當在木城擺攤呢,你也知道,他沒有別的掙錢法子,只能擺擺攤,算算卦,忽悠忽悠別人。」

  謝厭七眸光微閃,反駁道,「他才不是忽悠人,我見過他拿符救人,厲害的很,他肯定不止表面這麼簡單。」

  王無醉訝異驚呼,「他拿符救過人?」

  「怎麼了?」

  王無醉繼續驚嘆,人都坐直了不少,納悶地很。

  「怎麼會,你可知那人是誰?」

  謝厭七楞了一下,「就是……金城的人,那人很苦……」

  「哈哈哈哈。」王無醉笑道

  「那人遇到他倒是幸也不幸,張不問的符,不到不得已,一般不會拿出來,之前我想討一個,他都藏著掖著,小氣的很。如今他竟捨得拿符出來救人,實在罕見……」

  他後面再說什麼,謝厭七已經聽不清了。

  他像心虛般地站了起來,在一側駐足良久。

  呢喃道,「不會隨便用麼……」

  可他依稀記得,那日黃土紛飛。

  他策馬帶他逃出金城。

  一路上,漫天的硃砂與符紙在頭頂飛揚。

  他問:你是因為什麼救我?

  而他的回答。

  隱沒在那次沉寂之中。

  銷聲匿跡。

  「站在那兒幹什麼?還不快練!」王無醉朝他喊了一句。

  謝厭七應了一聲,走了過去。

  可心思卻幾乎掛在了臉上。

  王無醉懶洋洋地瞥了一眼,沒有說話。

  今日練到了深夜,王無醉像是故意教他很多,將比武所會接觸到的問題都說了一遍。

  又像是意料到了往後會發生的事,故多講了幾句。

  照他自己的話來說,只是不想在比武那天看他輸的太慘。

  謝厭七心懷感激地給他多買了幾瓶好酒送去,又在金袋子裡拿了不少銀子。

  這才拖著有些疲憊的身體往城主府去。

  街上往日此刻已經無人。

  可今日像是有什麼特殊的節日,雖已深夜,但燭火通明。

  他今日出門的早,似是聽到城主府的丫鬟提了一嘴。

  好像是什麼節。

  這些節日他原本是不感興趣的,甚至想回去好好泡一泡,再早早入睡。

  可他卻在拐角處突然腳尖一轉。

  眸光在觸及一處時頃刻間停下。

  停了一瞬,他毫不猶豫地調轉方向,往那邊走了過去。

  遠處的小攤前,男人微垂著頭,身形有些頹,脊背卻筆直,手中把玩著銅錢,唇角掛著笑,布幡在一側掛著,周遭其他小攤都陸續有人過去,偏偏他這裡寂寥不已,幾乎無人問津。

  直到一聲輕笑之後,有人拿著一錠銀子放在他的桌上,少年爽朗的聲音傳來,「大師幫我看看,這次比武能贏嗎?」

  謝厭七如常入座,張不問聞言擡眸。

  四目相對,只是短暫。

  謝厭七看到,他眼底多了幾分面對客人的疏離,臉上的笑意莫名消失了些許。

  銅錢在他指尖拋出,又被他翻掌覆在桌上,風葉為動,他垂眸凝視著銅錢良久,一片枯葉落在了上面,長睫微顫,他擡起頭看向了他。

  「如何?」謝厭七好奇問道。

  張不問微微一笑,收了銅錢。

  「能贏。」

  謝厭七頓時喜笑顏開,又給了一錠銀子給他,似是故意道,「多謝大師。」

  張不問凝著他,眸光複雜,最終還是將那銀子收下了,緊接著便開始收攤。

  謝厭七挑眉,「今日的銀子賺夠了?」

  男人低頭收拾著東西,聲音很淡,「夠了,小公子一人,將我這未來幾十天要賺的錢都給了。」

  這話似乎深得他心,謝厭七唇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揚,他身子倚在一側,心生疑惑,「莫非這幾日你都在這兒坐著?也沒人來你這兒?」

  張不問抿唇,動了動唇瓣,最終沒有回答什麼,只是將那布幡拿下,塞在袋中,往身上一帶,就往外走。

  「現在就回府?」謝厭七追上來問。

  張不問挑眉,沒答,似是在問:不然呢?

  對他的行為,少年倒也不惱,反而笑容滿面地發出請求,「今日不是過節?我練武也累了,不如你陪我到處玩玩?」

  張不問頓了一下,凝眸半晌,嘆了口氣後,終於說了話,「你可知他們過的是什麼節?」

  周遭百姓熱鬧,萬家燈火,有花燈祈福,也有雜耍賣藝,甚至上空的蒼穹,也逐步飄滿了無數的孔明燈。

  如此奇怪的文化雜糅,謝厭七摸了摸腦袋,只小心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哎呀,你管他什麼節,練了這麼久的武,我都未曾好好看過木城,你今日也賺夠了錢,陪我走走也不虧,如若不然,我再給你一錠銀子……」

  張不問抿唇,移開了目光。

  這終究不是錢的問題。

  他看向四周,皆是有人相伴,遲疑了一瞬,便道,「走吧。」

  謝厭七雙眼一亮,得意地往前湊了湊,「果然還是騙子最好了!王大哥好早就不知道去哪兒了,在這木城我都沒人能說話。」

  聞言,張不問卻是伸出兩指,在兩人中間隔開,輕道,「別靠太近,熱。」

  謝厭七鬆了手,巴巴朝他看了過去,「往日我都是這般牽著兄長的,你連這個都不能滿足我嗎……」那一雙眼睛濕漉漉帶著紅,盯的張不問平靜的臉上罕然露出古怪神色。

  他緊繃的表情終是被他那雙眼望的繳械投降,認命般地拂了拂,將手伸了過去,「走吧。」

  謝厭七揚唇,趕緊湊上去,喊道,「謝謝你!張不問。」

  張不問沒答,任由他牽著往前走。

  木城街道繁華,左右都擺著攤販,面具與花燈,還有女兒家的首飾等,應有盡有。

  謝厭七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張不問,卻見他對這些東西似乎都興致缺缺,不禁有些好奇,「你不買個花燈祈福嗎?」

  「不買。」

  知道他稀錢,謝厭七鬆了他的袖子,屏聲道,「那你等我一會兒,我要買。」

  張不問眉眼掛著無奈,陪他停在了攤前,神色淡淡地瞥向四周,甚至連謝厭七買的是什麼花燈都沒注意。

  直到等了良久,那一個正經坐在攤前的小人花燈遞過來時,他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盯著花燈看。

  少年腦袋往旁一湊,笑意盈盈地探了出來,將它往前一送,「給你的,祈福用。」過了會兒,他又補充了一句,「不用錢。」

  張不問斂眸,「不要。」

  謝厭七癟嘴,「為何不要,這是我特意為你做的,你看這人像不像你?」

  「不像。」他嘴硬道。

  其他那花燈很像,甚至連眉眼都像,他心中也不免驚嘆於謝厭七的動手能力,只是他對這些東西,實在生不出任何喜愛。

  「我不管,本少爺就覺得像!給你了,你就拿著。」他說完,不由分說地塞進他的懷裡,自己提著一個闊步往前走。

  張不問無奈垂眸,將那花燈又仔細看了看。

  近看之後。

  唔,更像了。

  謝厭七將他帶到了河邊,那裡有人在放花燈,上方寫著自己所求之事,也有沒寫的,是為心中默念所求。

  一旁,少年拉著他蹲下,「一起放。」

  張不問動了動唇,沒動,「有些無趣。」

  謝厭七不管這麼多,大力將他拉下來,「你懂什麼?放花燈是無趣,可最重要的是過程,你可有什麼所求?」

  河面波光粼粼,上面漂著五顏六色的花燈。

  謝厭七看到他沉默了一瞬才回答,「沒有。」

  他短暫愕然,卻又看透一切。

  「一個人既無所求,那生在這世間未免太無趣了些,我不知你往日如何,但如今,你要不想個所求之事?」

  張不問淡聲,「想不出。」

  「錢呢?」謝厭七問。

  「有時便有,無時便無。」

  「權?」

  「沒興趣。」他慵懶地拂了拂袖。

  「那……人呢?」他像是一定要為他想出一件所求之事,接近抓耳撓腮之勢。

  「……」

  張不問低頭整理袖子的動作一頓,又緩慢回答,「沒有了。」

  謝厭七一噎,心中頓時生出幾分愧疚感。

  他將張不問的花燈拿了過去,抱在懷裡,「如此,你無所求,我有所求,那你便祝我……能夠贏下比武,拿到五城令,給爹爹和兄長報仇!」話落,也不管他神色如何,只是不由分說地將兩盞花燈放入河中。

  張不問低眸,謝厭七的話似在他耳中迴響,目送那花燈到了下一處拐角時,他才驟然低語,「嗯,祝你……得償所願。」

  蹲在一方垂著頭的少年,唇角緩慢上揚。

  他站起身,又恢復了原本的模樣,「好了,回去吧。」

  張不問訝異,「不玩了?」

  「不玩了。」少年向前,腳步輕快,話語像有意又像無意,「我想玩的,已經玩到了。」

  張不問抿唇,緩步跟在了他的身後。

  一前一後,個子大差不差,可身形卻差了很多,少年轉身,眉眼彎彎,又走了回來,拉著他的手,小聲問道。

  「你知道今日是什麼節嗎?」

  「……」

  「我就猜你不知道,剛剛我已經問了,今日是……」

  張不問道:「蘭夜節。」

  蘭夜節,又為七夕、乞巧。

  有人日日可見,有人一年一見,有人卻已生死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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