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入局
2024-09-13 23:10:07
作者: 撫枝
第007章 入局
雞鳴破曉,來錢客棧內,吳掌柜看著那道蕭條的身影帶謝厭七回來時,眼底的驚嚇是擋都擋不住,幾次囁嚅著想上前來,卻又停在原地。
直到張不問穿著灰布長袍進去之後再換了綠色長袍下樓拿東西時,他才考慮著走了上去。
「先生,你這……謝家他……」
欲言又止,可張不問卻知曉他的意思,他坦然一笑,端著乾淨的熱水緩步上樓,聲音平淡,「掌柜放心,只會叨擾今晚。」
吳掌柜張了張嘴,還欲想說什麼,卻見張不問已經進了屋內,門關的極輕,吳掌柜心裡卻湧現出不好的預感,雖說只是一晚,可眼下的情況,謝厭七可是朝廷欽犯,私藏朝廷欽犯,這是死罪!
更可怕的是,他竟然信了那騙子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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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圖想讓自己同意他們住下今晚。
那謝厭七被扶回來的時候確實只剩一口氣了,謝老爺生前倒是個好人,只是讓他嘆息的,還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也罷。
吳掌柜長嘆了口氣,搖著頭讓夥計關了門不迎客了,索性今日都早歇,如此也避免有閒雜人混進來。
屋內,少年眉頭緊擰。
一身紅衣早已髒亂不堪,躺在踏上卻不知夢到了什麼,渾身顫抖不已,雙手緊緊握拳,待張不問走進時,卻聽「哇」的一聲,一口血噴出,謝厭七猛然驚醒,整個人坐了起來,嘴裡的血依舊在源源不斷地流出,幾乎控制不住。
他伸手擦拭,卻發現越擦越多。
短暫的茫然後,他看到了眼前人,他穿著綠色長衫,消瘦的身形立在那兒,擋不住他眼前的視野,眸光微擡,瞥見了他那雙溫和的雙眼,似對世間萬物都這般和煦,柔和的沒有脾氣。
「你……救了我。」他喃喃地問出聲,認出了這裡只是一家客棧。
張不問不語,將手中微微濕潤的帕子遞了過去,「擦擦嘴。」說完,轉身走到了一旁,那裡擺著他卜卦用到的東西,還有一個灰色的袋子。
他伸手在袋子裡找著什麼,謝厭七卻有些悵然若失,巨大的悲痛之後,他胸口的滔天恨意卻好像全部沉寂在一處,讓他堵的難受。
「陛下……為什麼要殺我爹爹……」
少年垂眸,他的記憶中,陛下是和藹可親的,他只在小時候見過他一面,可這不由分說的暗殺,閻王殿索命,分明就……
他麻木地拿著帕子擦著嘴角,可那鮮血卻源源不斷,瞬間就染紅了手裡的帕子。
謝厭七又擦了一下,這才想起,他好像中毒了。
「我也要死了嗎?」
他冷靜的可怕,死的不像是他自己。
張不問似找到了想要的東西,發出一聲喟嘆,也不管謝厭七剛剛說了什麼,拿著一個瓷瓶就走了過來,不由分說丟到了他的懷裡,又將那染血的帕子拿走,放在盆里揉搓。
乾淨的清水,瞬間被染紅。
謝厭七不明所以,滑膩的手握著瓷瓶。
「這是什麼?」
「解藥。」張不問道。
他揉搓著帕子,又將它擰乾,端著盆往窗戶那邊就走過去,邊走邊說,「若想活命,就把它吃了。」
謝厭七自嘲一聲,「爹爹和哥哥都沒了,我還活著做什麼。」
張不問沒回他,只是將那盆污水往下一倒,二樓傾盆而下,灑落在地發出一道聲響,他探頭瞥了一眼,幾道身影極快地往這邊靠近,他「嘖」了一聲。
再轉身,看向謝厭七。
「你不是想給他們報仇嗎?沒命怎麼報仇」木盆放在地上的聲音有些明顯,謝厭七喉嚨莫名一緊,那埋藏在心底不願面對的滔天恨意一瞬間噴涌而出,他握緊瓷瓶,將它打開,把瓶子裡的藥一股腦往嘴裡灌。
可搖晃半天,其實也就一顆。
謝厭七雙目猩紅,他只覺得渾身酸痛,可那藥入喉,源源不斷的吐血卻止住了。
他垂下頭,忍著疼痛,眸色複雜地盯著眼前的男子,「你為何要救我?」
他想了很多,卻想不到任何一個他捨命救他的理由。
張不問淡淡一笑,問道,「好點了嗎?」
謝厭七一懵,下一刻,手上被送了個瞬移符,張不問轉身拿上自己的東西,與他十指緊扣,兩人猛地消失在客棧里。
與此同時,門被大力踹開,一些追兵衝進來,卻發覺人去樓空。最中間,一個身著長袍,手拿器法的男子眉心緊擰,鎖定了一個地方,頓時展顏,「懸武門。」
一道天光閃過,兩人十指緊扣,停在了宮門前。張不問鬆開了手,朝四周看了看,微微攏眉。
謝厭七目瞪口呆,先不說他為何又有瞬移符,卻又疑惑地看著張不問,這個地方他知道,是皇宮的懸武門,往來者只會是那些受極刑的人,他帶他來這裡,是要將他交給陛下嗎?
「你是不是……」
「瞬移符藏著好久沒用,竟一下子來錯地方了,真是可惜,那是最後一張了。」
他自言自語的這句話將謝厭七心裡的疑惑打消了一乾二淨,他自嘲聳肩,此人是真心幫他,他竟然還揣測其心,真是枉為人。
「無礙。」謝厭七眸光泛著酸意,感激地看向張不問,於他而言,能在此刻有一人誠心助他,已是萬幸。
可這結果不能強求,他便也能夠安心赴死了。
「他們要抓的是我,你躲起來吧。」
從剛才的瞬移符到現在,他也猜到了什麼。
一路追殺,他為謝家漏網之魚。
普天之下,金城都是皇室之土,要抓他一個遺孤,實在輕而易舉。
且聽聞當朝國師祖上乃千里藏穴世家,尋人找物,只需平地觀天色,低頭轉器法,器法名喚古盤,呈方狀,為東南西北四面,中央一個指針與使用者意念相同,指向何處,便在何處。
只是讓謝厭七疑惑的事,男子並未因他的話走掉,反而側頭收拾著自己的袋子,那長幡也被捲起來放了進去,灰色袋子被他掛在腰間,更顯身形單薄消瘦。
他微微擰眉,對謝厭七的話充耳不聞。
兀自呢喃,「生門在哪兒……生門在哪兒?」
他在原地緩慢踱步,從他的左側走到右側,又從前面走到後面,似以他為中心,尋找一線生機。
「你在做什麼?」謝厭七不明所以。
忽又慶幸,他這個瘋了也好,不至於跟他一起死。
無人回他。
他停在原地,擡頭看了看天色,緩慢伸出手來,輾轉略過這晚間秋色,懸武門旁,有一顆枯樹,樹枝已經掉落,只剩粗壯的樹樁,謝厭七忽憶起,兒時,這棵樹明明還在,如今卻已經落葉歸根。
與他一樣。
他揚了揚唇,心裡突然就釋然了。
周遭起了一些風,他腕口的鐲鈴倏地瘋狂響動,這次來的,不止武功高強的人,還有幾個十二州的修行者。
這鐲鈴他自小戴上,遇到修行者便會響動。
他擡眸,只覺風裹挾著勁氣撲面而來,看不清的透明半空中,好像有一把無形的劍正朝他直直刺過來。
謝厭七垂眸,剛想放下雙手,卻猛然五指再次被人握住,狠狠往後一拉,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後倒下,那股夾雜著勁氣的風從他頭頂上空掠過,下一刻,被打中的宮牆頃刻崩塌!
謝厭七並未倒在地上,自那銳氣過境,他就被人拉了起來,全程不過一瞬,根本來不及反應。
他愕然看向張不問,卻見他唇角帶著一抹笑,安慰道,「放心,你死不了。」
在他們面前,虛空中飛來幾道人影,落了下來,為首的中間人,手中拿著古盤,指針瘋狂轉動,最終停下,朝著謝厭七的位置。
中間的人擡頭,帶著笑的目光,落在了謝厭七身上。
找到了。
「來人,將逆黨拿下!」
他似是掌權者,身後的人都對他唯命是從。
上來三五個人,手上的武器各不相同,往謝厭七面前走來,腳步緩慢,神色陰鷙。
「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抓我」謝厭七狠狠皺眉,他自認為,並沒有得罪過他們。
男子笑出了聲,安撫幾句,「別害怕,謝家通敵叛國,證據確鑿,其餘都已伏法,如今只剩你這個漏網之魚,我等奉陛下的命,將你抓回去。」
「住口!謝家從未通敵叛國!僅憑你一面之詞……」
「好了,謝家已死,你說再多也沒用,是你自戕,還是我等送你一程?」
那人似乎沒有耐心,直接打斷了謝厭七的話,話落,那些人直接動手。
謝厭七的怒火被幾句話挑起,他雙眸陡然猩紅,垂眸之後,再緩慢擡眼看向那些人時,早已布滿陰狠,「是你們……害死了我爹爹……」一語幾乎怒吼而出,氣勢頃刻發生變化。
古盤男子臉色微變。
張不問依舊掛著微笑,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撫摸著指尖的銅錢向後退了一步。
表面兇狠,可這畢竟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紈絝公子,有著無數的武器,卻不知道怎麼用,為首的那人提著長劍刺過來的時候,他甚至都不知道怎麼躲過去,只是憑身體本能往後一退,劍身擦過手臂,火辣辣的疼痛快速蔓延,其他人不禁鬆了口氣,嘲笑起來。
「原來是花架子,我還以為多厲害呢。」
話落,第二人相繼上去,手上的武器毫不客氣地刺了過去,他身法靈活,甚至能夠一躍到謝厭七身後,想橫切他的脖子,卻讓他狼狽的躲過去,劍身順著後背擦過去,又是火辣辣的疼痛。
謝厭七很生氣,可他腦子裡沒有一招一式,他從未練過什麼武功,也很少仔細觀察過別人是怎麼學武的。只能憑駸駸步在各類地方遊刃有餘……
駸駸步?
他眸中閃過一道亮光,幾乎是身體本能的,他腳下生風,再看向那些人的攻擊時,憑藉這些年來的經驗,輕而易舉地躲了過去。
張不問笑意濃了點。
倒也不算太傻。
他摩挲著銅錢,眸光卻移到了身後的一處,那裡宮門緊閉,他眉心微擰,似要透過那扇門,看穿什麼東西。
駸駸步固然能夠躲掉一些攻擊,可當所有人同時向他攻過來時,謝厭七瞳孔中只剩下驚恐,甚至他的腳下都沒有力氣移動一分,只能愣在原地呆呆地盯著數幾人傾瀉而下。
「別殺死了,陛下要活的。」一道模糊的警告傳過來。
謝厭七瞪大雙眼,他被推倒在地,想像中的刺痛並沒出現,只有密密麻麻像雨點般拳頭落了下來,他護著自己的腦袋,心裡無盡悲涼,漸漸地失去了掙扎的念頭。
這樣死了也好……
他能夠感受到,流動的鮮血從他的鼻子、嘴裡流出,眼睛模糊到已經失去了所有視野,腦子裡只剩下尖銳的耳鳴聲,他忽又想到什麼,朝著一側擡手,輕吐出幾個字來:「放過他……」
最後一道悶拳落下,古盤男子看著地上已經半死不活吊著一口氣的謝厭七冷笑,目光落在了他手指方向立著的張不問。
「好了,回宮。」
他擡手,那些人停下動作,低頭盯著謝厭七,有人蹲下身探了探鼻息,確認他還有一口氣,又不解氣地朝著他胸口狠狠踢了一腳,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少年昏迷過去,嘴角「哇」的一聲吐出鮮血,身體止不住地抽搐。
張不問抿唇不語,就這麼站在一側盯著他們的所作所為,不阻止不加入,像一根竹子。
古盤男子瞥了他一眼,他手指微動,這人目睹了一切,不可留。
可那指尖的暗器還沒發出,就見到少年身後,懸武宮門被緩慢打開,一人騎著馬從長長的宮廊飛奔而來,風塵僕僕,吹起了他周遭的衣角,滿臉焦急。
「嫪龜!」
看清來人,古盤男子臉色陡然一變。
還想做點什麼,卻在下一刻,被那人一腳踢到了地上,偏偏他還不能反抗,只能匍匐跪在地上,恭敬解釋,「大皇子,這是朝廷欽犯,臣奉陛下之命……」
「滾!」
那人狠狠一怒,瞪了他一眼,徑直走向了謝厭七,與張不問一起將他扶了起來,他探了探他的狀態,幾乎只剩一口氣,心下不由涼了半截。
父皇下手竟這麼狠!
他拿出一顆丹藥給謝厭七吃下,將他交給張不問,轉身看向了匍匐在地上的嫪龜,「這人孤帶走了,你們回去復命吧。」
嫪龜神色凜然,古怪地盯著大皇子。
「敢問大皇子,陛下那邊……」
「父皇那兒自然有我去交代,你們滾吧。」
他一拂袖,不再做過多解釋,又轉身查看謝厭七的情況,只剩一口氣了,那顆丹藥雖能續命,可不能治療其根本,若想救他一命,只能……
側眸發現嫪龜還在原地,他沒好氣地瞪了過來,嫪龜回過神,喚回了自己的人,朝他拱了拱手,拿著古盤迴去了。
「大皇子……」張不問剛想說什麼,卻見頭頂忽地飛來一隻鬼鷲,體型巨大,雙翼展翅,幾乎擋住了一大片天色。
大皇子臉色陡然一變。
「不好,這是閻王殿的鬼鷲,專食將死之人的皮肉,要立刻帶小七離開這兒!」
他說著,也不顧謝厭七身上的骯髒,將昏迷地他扶著走到了那枯敗的樹樁坐下,喘了幾口氣,人卻走到了另一邊。
張不問接過他的手扶住謝厭七,笑意不達眼底,沉眸盯著他的動作。
似有顧慮道,「他需要療傷,但眼下金城局勢……」
大皇子擡頭,與他四目相對,而下一刻,樹樁中央下陷一個黑洞,出現了一個地道,張不問眉心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看到他把謝厭七推了進去。
眼看著他還要來推自己的張不問:「……」
他手一擡,「不必,在下自己來。」
說著,大皇子取下腰間玉佩,塞到他的掌心,「雖從未見過先生,但憑先生將小七送到懸武門,孤便猜測先生良善,謝家清白一生,卻獨獨只剩下他,孤懇請先生,將他送至木城,用這枚玉佩,找到城主,他欠孤一次救命之恩,不會不應的。」
張不問盯著掌心的玉佩,只覺格外灼熱。
他沉著眸盯著他一瞬,繼而點頭,「大皇子此舉,恐會讓自己之前的努力毀於一旦,但結果如何,皆在你之手,大皇子只要尊崇本心,結果必不會讓你失望。」
話落,他毫不猶豫地跳進了地道之中。
大皇子目送他們離開,關掉機關,可在站起身時,卻被四面八方的刀劍架在頸側。
嫪龜弓著背,撫摸著古盤走上前來。
似笑非笑道,「臣在金城十餘載,竟從未見過這個地道。」
「奉陛下之命,將大皇子幽禁東宮,無召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