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伺候好我，下個重大項目leader就是你的。」

  前領導曾這般曖昧地對葉清羽說。

  當時她的目光刻意流連在葉清羽垂落身側的手上，欲望直白且深重。

  從那之後，葉清羽對「手」的含義增添了一份敏感和警惕。

  而此時此刻，坐回新公司的工位上，裴絨的桃花眼、連同她看向自己雙手的目光猶在腦海——

  直勾勾的，卻並不摻雜利益或欲望的算計，顯得乾淨而純粹。

  

  於是被那般注視，只像是被小動物柔軟可愛的絨毛撓了一下心頭，微微癢。

  葉清羽輕舒一口氣，試圖清空莫名的心緒。

  她稍作收拾，便輕手輕腳地從工位上起身，打算按照裴絨所說逛逛工作室，熟悉一下新環境。

  路過正對著小狗吃播視頻流口水的燦金色頭髮同事，頂著橘子一動不動的棕褐色頭髮同事，吭哧吭哧吃魚乾的白挑粉頭髮同事……

  白挑粉頭髮同事熱心遞來一條魚乾，葉清羽接過，溫聲道謝。

  而後咬下第一口就僵住。

  好原始的味道——應是捕撈後的魚不作任何去腥處理，也不加鹽醃製，曬乾便直接成品。

  像與人類尋常口味完全相悖的，屬於小動物的零食。

  她屏住呼吸，努力吞下味道很怪但飽含同事友善之心的小魚乾，走出工作區，輕帶上門。

  對面的娛樂休閒區比工作區還寬闊，電玩、影音設備一應俱全，另外還有數個柔軟的大型……狗窩？

  狗窩形狀各異，排排放置在一起，像是到了夜裡，會有動物們各自在自己的窩裡打滾，而後呼呼睡去。

  可這裡除了老闆的三花貓，沒有別的動物啊。

  葉清羽不解，看了幾眼便轉身下樓。

  比起二層的辦公和娛樂功能，小樓一層則頗具溫馨家庭的生活氣息。

  客廳茶几上堆放著各類零食水果和雜誌，大屏電視機旁有一摞光碟影碟，最上方的是《瘋狂動物城》。

  廚房應是經常開伙，鍋碗瓢盆齊全，幾塊鮮紅的生肉放在案板上。

  另外，在洗菜台下還有個精緻的大桶。

  葉清羽好奇地走過去打量，便見一隻肥美活潑的淡青藍色羅氏蝦正游來游去。

  在她湊近的那瞬，它忽然從水裡一躍而出，啪嗒落在葉清羽的拖鞋邊，彈動了幾下。

  但是越獄失敗——葉清羽拎著它細長的須線，把它丟了回去。

  「這麼有活力，清蒸應該會很鮮美吧？」葉清羽戳戳羅氏蝦的頭部。

  她洗手離開廚房，大桶里的羅氏蝦急得亂彈，濺起一片水花，細聲細氣地罵：「你清蒸才鮮美，你全家都鮮美！！」

  差點把自己氣紅了。

  葉清羽對此一無所知，她已經逛到健身房。

  然而還來不及打量有什麼健身器械，她的目光便已聚在一台跑步機上，瞳孔驟縮——

  只見那跑步機的跑帶正高速轉動，而一隻三花貓竟在上面狂奔，四隻爪子迅疾得幾乎要看不見影子。

  好危險！老闆的貓貓竟然獨自掉在了運行的跑步機上，被迫跑得停不下來。

  葉清羽幾步衝過去，將跑步機上的三花貓一把抱下放在一旁，而後將機器關閉，又拔掉電源。

  她處理完後鬆了口氣，低頭對上三花貓幽幽的目光。

  「受驚了麼？」她莫名覺得背後一涼，但還是溫柔地說，「下次不要來健身房，很危險。」

  三花貓似乎聽懂她的話，高冷地豎起尾巴，徑直離開健身房，很快消失不見。

  「喵的！」走到某個角落，白霜一向平靜的眸光震顫，「今天的運動vlog還沒拍完就被打斷了……可惡的人類！」

  絲毫不知道自己「作惡多端」的葉清羽慢悠悠溜達到了書房。

  書房內部裝修得古意文雅，牆面掛著一副仙氣縹緲的水墨畫，書桌上有瓶綻放得正裊娜的花。

  書櫃裡擺放的書不是什麼深沉的哲學或文學書籍，而是小學到高中的課本。

  很舊，封面都有些破破爛爛，像被小動物的銳利爪子撓過。

  所有課本側沿都用黑色墨水筆寫了一個圓嘟嘟的「絨」字，像是一種霸道的標記。

  葉清羽看著那圓潤的線條，有些忍俊不禁。

  裴總的字還挺可愛的，把「絨」字寫出了毛絨絨的感覺。

  另一側書架上則是各種科普類書籍，還有獸醫手冊、小動物馴養教程等。

  「嗡嗡嗡——」

  葉清羽正要離開書房，卻聽見似乎有蜜蜂正緩緩靠近。

  她回頭一看，便見一隻胖溜溜的小圓蜜蜂在空中靈活地飛旋、打滾，上下一抖一抖的，還挺有節奏感。

  葉清羽微怔，目光掃過一旁緊閉的紗窗，知道這小圓蜜蜂應是誤入書房，出不去了。

  找不著回去的路，該有多著急？

  想著，葉清羽從書房裡拿起一把蒲扇，又將紗窗敞開，而後對著那鍥而不捨尾隨自己舞動的小圓蜜蜂輕輕扇動，將它送出去。

  小圓蜜蜂遭受強風衝擊，努力想要抵抗，卻無濟於事。毛茸茸的屁股被颶風扇動得撅起，在空中連滾帶翻、狼狽地出了窗。

  緊接著，「啪」的一聲，紗窗關上了。

  「去采蜜吧。」人類笑盈盈地在紗窗後面跟她說。

  又做了件好事，葉清羽心情鬆快地離開書房，卻不見那小圓蜜蜂在紗窗前凌亂呆愣幾秒，接著罵罵咧咧：

  「本蜂千里迢迢從花叢飛到書房給你展示絕活，你卻拿扇子扇我屁股？人類果然都壞得很！」

  葉清羽發現小樓里外竟都有不少需要幫助的小動物。

  除了不慎跳出水桶的羅氏蝦，被困在跑步機的三花貓，誤入書房的小圓蜜蜂外，她一路逛到小樓後方的院落時，還在大而清澈的游泳池裡發現了一隻仰躺在水裡、胡亂掙扎的奶黃加州色天竺鼠。

  這天竺鼠小小一隻，養得十分圓潤可愛，只不過在水中露著肚皮掙扎的模樣令人揪心。

  幸好它的位置離岸不遠，葉清羽在池邊蹲下，憑藉手長優勢，輕鬆將天竺鼠撈起。

  「可憐的小豚鼠，撅著肚皮掙扎得那麼慘。怎麼不小心掉進水裡呢？」

  葉清羽從口袋掏出紙巾，努力給不太配合的天竺鼠仔細擦拭毛髮和爪爪。

  擦完後，她將天竺鼠放在離泳池遠的地方晾曬，所幸今天陽光燦爛溫暖，應該很快就能幹，不至於受涼。

  葉清羽鬆了口氣，站起身。

  絨竹工作室財力著實不菲，能在B市二環擁有這麼大的地盤。前院本就已經很寬敞精緻，沒想到後院也別有洞天。

  這裡有偌大的、顯然精心打理過的高檔泳池，有一棵枝繁葉茂的槐樹和一小片蔥鬱竹林，其間還放置著色彩鮮艷可愛的兒童滑梯和蹺蹺板。

  她正散漫地四處打量著，卻覺餘光里忽有什麼閃動，像是一條紅棕色、帶有漂亮環紋的毛茸茸大尾巴盪起。

  然而眼神追蹤過去，卻又一無所獲。

  今天撞見的小動物太多，都出現幻覺了。

  葉清羽沒多在意，放鬆地舒展四肢，面朝陽光伸了個懶腰。

  該回工位了。

  -

  「絨姐……」

  「絨姐！」

  睡回籠覺的小熊貓正以四仰八叉的姿勢躺在槐樹上，蓬鬆的大尾巴偶爾輕快地上下晃蕩，可見主人本來在做愜意的美夢。

  梅開二度地被打攪睡眠，她生氣地揉了揉耳朵，尖銳的小犬齒露出，以作為某種威懾。

  雖然似乎只是看起來更可愛了些。

  「絨姐，快醒醒，你的人類作惡多端！」

  「橫行霸道！」

  「工作室變天了！」

  「世道亂了！」

  下方怨聲載道。

  捕捉到「你的人類」四個字，裴絨終於緩緩睜眼。

  她一動不想動，懶洋洋地說：「堂下何獸，狀告本官……的人類？」

  天竺鼠哼唧幾聲，抖抖還沒幹透的絨毛，身先士卒：

  「我游泳游得正高興呢，那人類突然把我撈出來，還說我撅著肚皮掙扎得好慘！沒見過世面的人類，不知道我是一隻精通優美仰泳的天竺鼠！」

  「到我了到我了。」小圓蜜蜂直接飛落在小熊貓雪白的毛茸耳朵上，狠狠控訴，「那人類用扇子扇我屁股，現在還疼！」

  ……

  小動物們如泣如訴，樁樁件件「惡行」砸落，聽得裴小熊貓耳朵生痛。

  她轉身趴在樹幹上往下望，看見那一雙雙圓溜溜亮晶晶的、等待正義的眼睛，沉吟片刻，嚴肅道：「是該懲罰。」

  小動物們頓時雀躍歡呼，「怎麼罰？」

  小熊貓重新躺回身，擡爪揉揉空蕩蕩的肚子，慢條斯理地說：「罰她伺候我。」

  方才睡回籠覺時，有大蟲子鍥而不捨地在她耳邊鳴叫，她迷糊間一爪撓過去，竟然和蟲子兩敗俱傷。

  這件事萬萬不可和小動物們說，否則她裴小熊貓的面子往哪兒擱。

  總之，她的右爪受傷了，需要照顧。算起來，養人類也好幾個小時了，合該用一用了吧？

  待會兒就讓葉清羽「戴罪立功」，給她剝很多山竹，吃飽了還要揉揉肚子，總之方方面面伺候到位。

  想著，裴絨心情愉悅，不顧下方傻眼的小動物們，威風凜凜地宣布：

  「——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