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鹿臨溪是被那個放鵝少女一路抱「回家」的。

  說是回家，實際上就是回鵝圈。

  這一路她一直都在思考。

  自己這個夢到底是怎麼做到那麼真實，那麼清晰，又那麼連貫的？

  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想了挺久。

  奈何什麼都沒想出來，就已被人拋球似的丟進了鵝圈。

  天色沉了下來，鵝圈裡的鵝紛紛失了活力，紛紛尋了地方開始休憩。

  鹿臨溪找了個角落縮成一團，腦袋空空地望向了天空。

  

  月亮是在她的注視下升起的。

  胖而不圓，不是滿月。

  月光淡淡的，星星倒是擠滿了這片夜空，像小時候和媽媽回鄉下老家見到的那樣，多得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砸下來一顆。

  那時膽子小，鄉下老家的廁所又在屋子外頭。

  她晚上起夜撒個尿一定要拽著媽媽，生怕自己被星星砸到都沒人來救一下。

  後來長大了，知道星星不會掉下來了，卻也沒再看過這樣燦爛的星空了。

  這場夢很好，但是她該醒了。

  明早還要上班呢。

  鹿臨溪默默閉上雙眼，開始醞釀睡意，仿佛在夢裡睡著，現實中就會醒來。

  然而一覺睡醒，天是蒙蒙亮的，人是還在鵝圈裡的。

  「為什麼呢……」

  鹿臨溪喃喃自語著，發出的聲音自然也和昨兒一樣，僅是細小的一聲「嘎」。

  嘎音落下，她明顯感受到了一道熾熱的目光。

  回頭一看，邊上有隻鵝正歪著腦袋，用那雙豆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數秒對視後，那隻鵝突然叫喚了一聲。

  比這更突然的，是這隻鵝的叫聲，鹿臨溪竟然能夠聽懂！

  「我知道，你和它們不一樣！」它在很認真地對她說，「我們才是一類鵝！」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聽懂這句話的那一刻，鹿臨溪總覺得眼前這隻鵝的表情很是耐人尋味——明明素不相識，卻擺出了你我註定同舟共濟的架勢。

  一隻大鵝，向她發出了好友申請。

  這其中一定搞錯了什麼。

  鹿臨溪下意識想要找面牆撞一撞，早點醒來早點結束這荒謬的一切。

  然而下一秒，有個聲音半點道理都不講地鑽入了她的腦海。

  【恭喜宿主達成初始任務——結識女主！】

  【積分+100！當前積分：100！】

  【系統基礎功能已被激活，後續會根據宿主的積分點數逐步解鎖更多功能！】

  【宿主可隨時查詢積分狀態！】

  鹿臨溪：……？

  ***

  雖然難以置信，但鹿臨溪已經可以確定自己這場「夢」是醒不來了。

  她穿書了，穿進了那本害自己失眠的爛尾文里。

  那個明顯遲到了許多的系統告訴她，想要回家，必須先在這個世界完成相應的任務。

  而她此次穿書最大的任務，就是將《入魔》結局改寫至大部分讀者滿意的程度。

  既是穿書，總要有個身份。

  她綁定的身份是《入魔》里那個痴戀男主而不得，對女主嫉恨到壞事做盡，最後下場極慘的惡毒女配，雲杪仙子。

  文中曾寫，數千年前天魔降世，欲將三界化作焦土。

  世間僅存的三大古神為護蒼生奮不顧身，紛紛殞命於那場殘酷的天魔大戰之中。

  女配雲杪身為古神瑤華遺留世間的獨女，不但繼承了古神血脈，還天生就是分外罕見的仙靈藥體，能夠催生百花，自幼便被天界眾仙神寵著長大，養出了一副極其驕縱的性子。

  這樣的性子，讓她在對男主的愛而不得中逐漸扭曲了心靈，非常努力地於全文大幾十萬字里上躥下跳，行遍陰暗齷齪之事，毫無異議地成為了本文最噁心的角色，沒有之一！

  不過雲杪是個什麼樣的人，會有什麼樣的結局，對此時此刻的鹿臨溪而言都不重要——因為她現在根本不在那副生來高貴的身子裡……

  如今的她，是一隻鵝！

  身處髒兮兮的鵝圈中！

  一不會法術，二不能口吐人言！

  如此潦草的一個她，憑什麼去改寫那個狂草的結局？！

  鹿臨溪嚴重懷疑自己穿錯書了，然而系統告訴她並沒有。

  不僅沒有穿錯，此時此刻，原文女主就站在她眼前。

  是的，沒錯。

  剛才那隻上前與她搭話的大鵝，就是原文中被雲杪推下畜生道的女主——鴻鵠仙子，浮雲。

  面對這徹底脫了軌的開局，系統給出了一個令人難以信服的解釋。

  因為時空錯亂，雲杪把女主推入畜生道時不慎一同跌了進去，如今也需在人間歷上一劫。

  歷劫一事，需得身死，方能回歸仙位。

  可偏偏仙家歷劫的規矩不少，其中有一條就是——自我了斷算作歷劫失敗，需再入輪迴重歷一世劫難。

  所以，她必須自然死亡，或是有人提刀來殺。

  就這樣，鹿臨溪被迫安心地在這鵝圈裡住了下來。

  雖說這副身子相當難用，但她也沒有選擇擺爛到死。

  本著嘴巴長來就是要說話的基本原則，鹿臨溪曾多次嘗試攤牌自己的來歷，想讓女主知道將來可能會發生的一切。

  然而每當她提到系統判定「不能提」的事時，她的聲音都會被一種無形的力量阻絕，除去她自己，誰都無法聽到。

  後來她放棄了。

  既然劇透這條路行不通，她決定老老實實與女主打好關係，只求日後走主線時女主能多聽她幾句勸。

  不得不說，這關係比她想像中好打。

  鵝圈裡沒有其他開了靈智的鵝，女主便十分自然地將鹿臨溪看做了唯一的朋友，非但處處照料，還愛尋與她談天說地。

  不過長在鵝圈裡的鵝，心中能有多大的天地呢？

  大部分時候，她們都沒什麼話能說，不過就是挨在一塊兒發發呆。

  一開始吧，倆鵝之間只用語氣詞相互稱呼。

  後來有一日，女主忽然問了鹿臨溪一句話。

  「喂，你有想過給自己起一個名字嗎？」

  「嗯？」

  「飼養我們的人類有名字，前幾天路過的那隻鳥兒也有名字，就連院兒里的看門狗都有名字，就我們這群隨時可能被宰掉的鵝沒有……」她說著，起身拍了拍翅膀，一臉認真地說道，「我也要有一個名字！」

  她說，有了名字，才像是一個真正獨一無二的存在。

  話音落下，女主仰頭望著天空發了會兒呆。

  周圍嘎嘎的叫聲此起彼伏，卻從來不會影響到她的思考。

  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原地蹦躂了幾下，略帶興奮地沖鹿臨溪喊了一嗓子。

  「浮雲！」她問，「你覺得這個名字怎麼樣？」

  真是毫不意外的名字呢，和小說里一模一樣。

  鹿臨溪很給面子地點了點頭，卻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什麼叫這個？」

  「雲是白的，和我們一樣，但是你看啊，它們在天上，無拘無束的，多自由啊！」浮雲說著，用力跺了跺腳，「等我們翅膀硬了，一定要離開這裡！」

  「會有那一天的。」鹿臨溪附和著。

  肯定會有那一天，畢竟這是女主啊。

  只不過原文裡，女主在人間的蹤跡被雲杪告知了反派，反派早在女主還是稚鵝時就把她帶在身邊PUA式撫養了。

  如今這雲杪隨著女主一同跌入凡間，還被她占據了身子，無人再給反派報信，世界線又該怎樣往下走呢？

  鹿臨溪想得正出神呢，忽被浮雲用翅膀拍了拍腦袋。

  「那你呢？你也給自己起一個名字啊！」

  「鹿臨溪。」

  「啊！你早就偷偷給自己取名字了？」

  「沒，沒……我剛想的！」

  「唔……」浮雲眨了眨眼，大腦過載般歪了歪脖子，「這名字不太好記，我也聽不懂，它有什麼意義嗎？」

  「你叫我小溪就好，溪水的溪。」鹿臨溪說著，用翅膀指了指不遠處的溪流。

  浮雲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溪水，溪水也是自由的！小溪，小溪好，特別好！」

  認識了好久的她們，終於開始以彼此的名字相稱了。

  在那之後，平淡又悠閒的日子過了一年又一年。

  沒了原文惡毒女配的「出賣」，本該前來帶走女主的反派還真就一直沒有出現了。

  鹿臨溪完全沒想過自己一個現代人，竟然能在鵝圈裡安安穩穩活了那麼多年！

  她平淡的鵝生除去吃與睡，就是每天上午下午讓人趕著出去遛彎。

  這樣的日子過久了，她感覺自己越來越像一隻真正的鵝了。

  如今的她，能飛能跳能游水，還學會了身而為鵝的攻防方式。

  想當初，她會下意識抗拒鵝圈裡的飼料。

  看現在，她非但不再挑食，還點亮了外出溜達時找嫩草和果子為自己「加餐」的生活小技能。

  或許因為這幅身子屬妖，體質和正常的鵝不太一樣。

  隨著鵝齡增長，其他母鵝都開始定期下蛋了，鹿臨溪完全無法融入它們的世界。

  好在浮雲也不會下蛋。

  為了讓自己看著像一隻正常的鵝，她倆時不時就要組隊去偷圈裡其他呆鵝的蛋來偽裝自己。

  每次成功作案，她們都覺得自己機智得一批。

  只不過不做人的日子沒啥盼頭，鹿臨溪仍舊天天盼著自己能夠早點死。

  她對天發誓，在作死這一方面，她是真的從未懈怠。

  那些能踩的坑，能摔的坡，所有不能吃的東西，她是一樣也沒錯過。

  就連每次有人進鵝圈裡抓鵝，她都要勇敢地沖在最前方，昂昂叫著求被抓，生怕人家宰不到自己。

  可偏偏鵝圈裡的鵝少了一隻又一隻，鹿臨溪仍舊健康得仿佛還能再活一百年。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被浮雲的女主光環牢牢罩住了。

  浮雲可太喜歡保護她了！

  不管鹿臨溪怎麼作死，浮雲都會不厭其煩地第一時間衝上來救她！

  而且每次將她救下，都要昂首挺胸站到她的面前，孔雀開屏似的沖她撲棱自己那對潔白的翅膀。

  多麼真摯的友誼啊！

  感動得鹿臨溪每次作死失敗，都要埋在浮云為她張開的翅膀里猛猛落淚。

  「求求你讓我死吧，我什麼都會做的！」

  「不哭不哭，小溪不哭哦。」

  「讓我死吧！」

  「沒事了，別怕別怕！」

  「所以你有聽到我說話嗎？」

  「啊？你說什麼了？」浮雲歪了歪腦袋。

  「……我說謝謝你。」

  「誒~~我們之間，不說『謝』字哦！」

  啊啊啊啊啊啊！！

  要瘋了！！！

  這小說是沒有女配背後搞事情就不開主線了嗎？

  男主也好，反派也好——

  有沒有人能來把女主帶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