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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2盡頭(一)

2024-09-13 22:25:05 作者: 若尋游

  Chapter52盡頭(一)

  

  車輛疾馳在高速路上,兩旁路燈以百米的速度閃退至他們身後。

  風打在臉上有種刺痛感。

  東子用藍牙耳機和那邊人聯絡著,風聲太大,他偏過臉看向副駕駛的謝司珩,捂了下耳機說,「你把窗戶搖上去啊。」

  謝司珩一動沒動,像是沒聽見他說話一樣。

  他手肘撐在車框邊,掌托在下頜食指搭在唇上,偶爾摩挲幾下,目光發空,也不知道在看哪裡。

  這姿勢從他上車時就保持到現在,東子掛完電話,摘了耳機扭頭過來,見他還是這幅樣子,莫名來了句,「你別急,辛澈已經送去醫院搶救,事故正在調查中。」

  說完東子自己也覺得奇怪,他怎麼就只說了辛澈呢。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跟著成玥的人說是她自己的車開到中途在岔道轉彎時發生側翻,幸好旁邊有綠化帶擋著,不然就翻到高架下去了。成玥在駕駛位傷勢比較嚴重,辛澈在副駕駛,傷勢較輕。」

  「那輛車在側翻之後車尾著了火。是辛澈把成玥拽出了車廂,不然...」

  東子及時停了聲,沒把後半句-不然發生爆炸,兩個人都活不過這句話說給謝司珩聽。

  說完,車廂很靜。

  風聲呼嘯,東子耳膜一陣陣發癢。

  「你倒是把車窗關了啊。」他這下也不管謝司珩聽沒聽進去,直接按下操控鍵,升起他那邊的窗戶。

  謝司珩胳膊被車窗撞到的時候才回過神來,他有點機械化地轉動身子,正坐到座位上。

  眼神還是虛空的,像始終找不到一個聚焦點。

  東子看了看前方沒車,加油門變道。

  變完道之後,餘光再次掃過謝司珩身上,東子這回終於發現了點異常-謝司珩坐在那一言不發地咬著自己的指關節。

  那是人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的一種下意識動作。

  東子一怔,「老謝,不至於吧...她不是沒死...」

  沒死但有可能重傷。

  東子想這安慰似乎沒多大作用,撇撇唇不再說話了。

  他不知道謝司珩在想什麼,事實上,謝司珩自己也不知道。

  在得知辛澈出車禍的時候,他的大腦像是遲鈍的卡鎖,忽地就停止了轉動。而後下一秒,那些齒輪又像恢復了機能瘋狂地搖轉起來,一刻不停。

  有很多記憶碾壓過去。

  十四歲那年,他爸也是這樣,突然有一天,在一個深夜,在他快要睡覺的時候,有人來報信說他從樓上跳了下去。

  一切太突然,突然到他甚至不記得前一天和他爸說過什麼。

  如今這種命運般的玩笑又一次發生了。謝司珩想他對辛澈呢,最後一次說過什麼?

  好像什麼也沒說,她一直追問的真相,他始終沒有告訴過她。

  風聲漸小,隨之而來的是雨點,噼啪噼啪砸在窗沿,水柱瞬間模糊了他的視線。

  東子嘖了聲打開雨刮器,「這天氣也太陰晴不定了,剛還出太陽,半路雨就下下來了。」

  謝司珩依舊沉默著。

  瞬息萬變,陰晴不定,不止在說天氣,也是在說一個人。

  雨越下越大,天際閃現過一道閃電,把天空劈裂成陰晴兩塊。

  幾乎在同時,那個聲音和閃電同一併穿過謝司珩的大腦,很輕,但是格外分明。

  他終於想起她對他說過什麼-她說,謝司珩,我給過你機會。

  ——

  北城醫院。

  刺鼻的消毒水味蔓延在各個角落。

  東子和謝司珩淋雨穿過走廊,急步走向手術室。

  門前,已經有一名同事在等著東子。

  東子甩了把頭髮上的雨,看著手術室亮起的紅燈問,「怎麼樣了?」

  同事說,「成玥全身多處骨折,肺部出血,翻車的時候被彈出的安全氣囊壓到了鼻腔,導致大腦缺氧,醫生正在全力搶救。」

  「搶救成功的希望大麼?」

  「不好說...」

  「那..」東子瞄向謝司珩,遲疑幾下,還是問道,「另一個人傷勢如何?」

  「你說辛澈?」同事回憶了下醫生告知的情況,答道,「她被安全帶救了一命,但是右腿卡在座位下方,腿骨斷裂,加上她之前腿里就有鋼釘,所以情況不太樂觀,有可能會造成右腿殘疾...」

  東子聽完不知同事是不是遺漏了關鍵信息,忙追問,「她肚子裡的孩子呢?」

  」孩子?」同事愣了,「什麼孩子?」

  東子也愣了,「她不是懷著孩子的嗎?」

  同事張張嘴,「...啊?這個情況..醫生沒有說啊..」當時太混亂,同事想也可能自己沒聽全醫生的話,便說,「東哥你在這等下,我再去問問主治醫生。」

  東子一把攔住,眼睛轉了又轉,最後思慮再三說,「你在這守著,我自己去問好了。」

  車禍發生一小時之前...

  辛澈陪官語霖做完檢查,醫生說她手術恢復得很不錯,不過體質較虛,有些貧血需要多補充營養。

  於是辛澈便順道陪官語霖前往丁思邈家附近的菜場買了幾斤上好的魚蝦。買完後,官語霖看天氣不錯,想去書店逛逛散心。辛澈見狀不再打擾,將食材交給她後,兩人在步行街岔路口分開。

  然而分開不過十分鐘的功夫,辛澈就接到官語霖的電話。

  電話中她的聲音發緊,語氣也十分焦灼,「辛姐,我...好像被人跟上了。從剛剛開始,就有一輛車一直在我身後...」

  辛澈:「你確定嗎?有看清車牌號是多少?」

  官語霖緊張地回頭,正見那輛車以不緊不慢的速度緩緩駛在她後面,她不敢與那人對視急忙轉過頭,「車牌號是..北 B53...後面的幾個字我沒看清。」

  辛澈:「那不是顧明成的車。」

  「但那車跟了我一路,我看開車的好像是個女人。」

  「女人?」辛澈頓感不妙,「車是什麼顏色的?」

  「紅色。」

  紅色..女人...

  辛澈明白過來-那人極有可能是成玥。

  既然能跟上官語霖,看來成玥是知道了些什麼。

  辛澈急忙走到路邊招手打車,邊叮囑官語霖道,「你儘量往大路走,回到剛才我們分開時的那條街道,我去接你。」

  門砰地一聲關上,辛澈又低聲說,「別掛電話。」

  單行道,出粗車開出去好一截才找到掉頭區域。

  辛澈坐在后座,耳邊儘是官語霖急促的呼吸聲。

  周圍車水馬龍,人行聲,鳴笛聲接連不斷,辛澈心中難免焦急。她接連深呼吸,壓下心中雜音,試圖在一片嘈雜中理清自己的思緒。

  首先得弄清楚成玥跟蹤的目的是什麼,其次,她得想個辦法讓官語霖脫身。

  剩下的..只能見招拆招。

  計程車師傅看出辛澈有要緊事,一腳油門踩到底,不到五分鐘就開到目的地。

  街邊,官語霖懷裡捧了一摞書正躲在一家奶茶店中。

  辛澈拉開車門,下車環視了圈,發現並沒有見到官語霖所說的那輛車。

  好在路口不允許停車才給了她們甩開她的機會,辛澈對著電話那端報出計程車的臨停位置,半分鐘過後,官語霖低著頭急忙跑了過來。

  一上車,辛澈看見官語霖鬢邊冷汗直流,手緊緊捂在小腹上,關切地問,「是不是剛才跑太快,牽扯到傷口?」

  官語霖咬牙點點頭,「沒..沒事..我緩一緩就好。」

  事發突然,辛澈也沒有一個萬全的方案,想了又想,只得讓師傅先往丁思邈家開去。

  豈料,她剛攙扶官語霖下車,猛地擡頭,就見成玥緩緩從老小區貼滿GG的告示欄後走了過來...

  她就像早猜到她們會回這一樣,半笑不笑地打了聲招呼,

  「你好啊,顧太太,我們又見面了。」

  話像一根綿針,直射了過來。

  辛澈心驚一剎,沒等思考,下意識就將官語霖擋去身後,她謹慎地對視上成玥問,「成小姐,這麼巧,你怎麼也會在這?」

  成玥哼笑,「這問題得我問你吧。」

  她大概是懶得和辛澈兜圈子,眼光擡起,掃過面前林立的老房子,悠悠說,「把人藏在這,也虧你想的出來。那位梁小姐是住在哪來著?三樓?還是六樓?哎呀,你看我這記性,眨眼間就忘了。」

  「要不你去把梁小姐請下來吧,我們四個女人,正好夠湊一桌麻將。」

  她神情淡定地開著玩笑,辛澈卻猶如被人當頭一棒。

  梁小姐..偽造梁小姐身份的事她居然也得知了..

  是誰告訴她的?還是說...有哪個環節出了錯?

  辛澈垂眸,腦中瘋狂思考該如何應對。

  但哪怕在看似被逼到絕境的時候,辛澈仍然在分秒間抓住了一絲絲翻身的可能-她意識到成玥是單獨過來找她的,那就說明...顧明成還不知道這事。

  她和顧明成的嫌隙仍舊存在,或許,她還能再利用下去。

  辛澈清了清嗓子,沒有看向成玥,反回身推了一把發蒙的官語霖,語氣自然地像是在說家常,「你先上樓吧,把魚蝦放進冰箱,記得蓋一層濕了水的紗巾保鮮。」

  官語霖啞聲,辛澈又加了點力氣,「傻站著幹嘛,那魚再曬下去就死了。」

  像是配合辛澈的話,塑膠袋的魚突然撲騰了兩下。

  官語霖這時總算聽懂了她的暗示,縮著脖子,小聲說,「可..辛姐你..」

  「我怎麼了?」辛澈打斷她,笑著面向成玥,「遇到老熟人,總得敘敘舊。」

  成玥當然瞧出辛澈想讓官語霖先走的意圖,直接大步一邁,擋住官語霖的去路,惡狠狠說,「我知道你是誰,你別想躲。」

  「成玥。」辛澈高聲喊了她的名字,「你要找的人是我,和別人沒關係。」她鼓足氣,以一種凌然的氣勢走到成玥身邊,不容分說地看著她,

  「我想你應該有很多問題問我。正好,我也早就想找你聊了。」

  「聊?聊什麼?」成玥不讓步。

  辛澈淡淡開口,「聊你...」她貼近她的勁邊,呼氣道,「和顧明成的那些事。」

  ——

  成玥車內,飄蕩著一股甜膩的脂粉香氣。是她用慣的香水,此刻可能因為出汗的緣故,那香味由毛孔散發出來,叫辛澈聞著頭暈。

  不等辛澈開口,成玥先發制人道,「故意讓我知道顧明成有別的女人,是你做的吧。」

  「是。」

  「為了讓我們互相鬥?好坐穩你正室的位置?」

  「正室?」辛澈仿佛聽見了什麼可笑的事,挑眉諷刺地搖了搖頭,「看來你還真是把顧明成當老爺啊。」

  成玥被噎了一句,幾次想反駁,又忍住。

  辛澈昵著她,慢條斯理地說,「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你的存在,找人冒充梁小姐,不過是想藉機參與你們的生意,多分一杯羹。」

  成玥將信將疑。

  辛澈繼續說,「我之所以容忍你一直和顧明成保持不正當關係,是因為你能替他掙錢。說白了,你的存在對我沒有任何威脅。因為顧明成根本就不會為了你而和我離婚。」她微笑著轉過頭,

  「這一點你也很清楚吧,不然他為什麼會再找一個更年輕的女生呢?」

  犀利的反問如同一根刺深扎進成玥心口。

  她眼睫跳動,抓住方向盤的指尖絞緊了起來。

  辛澈眼觀她的神色變化,再次煽風點火道,

  「而且,他讓你做那些見不得光的事,自己卻過得逍遙自在。我是同情你,不想你再被騙,所以才會把那女生的事告訴你。」

  成玥靜默片刻,忽而詭異地笑起來,

  「你說得真是令人感動啊,可惜了,我不像顧明成那麼好騙。」

  她踩緊油門,眼底迸出一層猩紅的血絲,冷冰冰地說,「別演了,辛澈,我知道你根本沒有懷孕。我也知道你是藉機挑撥我和顧明成的關係。我想,顧明成被查的事也和你有關吧。你是想先整死他,順便再整死我。」

  話落,一柄寒劍仿佛從辛澈的背後射了過來。

  毫無預兆的,她在聽到這話的當下,身體開始發冷。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

  她隱隱察覺到什麼,想擡起手,但手指竟變得僵直無力..意識也漸漸地模糊...

  幽香..無孔不入...

  「你...你在車裡下了藥?」辛澈赤紅了雙眼,兩手胡亂地在半空中揮舞著,想要攀抓住成玥的胳膊。

  然而成玥虛虛一推,便將她推擋開。

  她放慢車速,表情不變地注視著辛澈虛弱地躺在車椅上,嘲笑道,「忘了告訴你,我查到那個梁小姐的真實姓名了。」成玥按斷手機錄音,「叫丁思邈對吧。我記得她,很漂亮的一個女孩子。」

  辛澈嘴唇顫動著,想說些什麼,可一聲都發不出來..

  成玥這時也不屑再偽裝,一下摘了假面,目露狠戾地死死盯住她說,「你想讓我死是吧?沒那麼容易!要死,就大家一起死。我現在就帶你去見顧明成,我倒要看看他會怎麼處理你!」

  她說完,低頭調出顧明成的電話,正要撥通之時...

  砰!

  巨大的爆響聲從左輪底發出!

  車輛剎那間失控了似地沖向一邊,無數飛沙走石被車輪碾過。

  成玥慌忙抵住方向盤,整個人貼緊座椅!

  可是她再怎麼搬轉方向盤也阻擋不了車身下一秒傾翻了過來!

  恐懼,瀕臨死亡的恐懼遏制住成玥的喉嚨,她連尖叫都還未發出聲就被炸裂的碎玻璃刺進了肺部..

  轟!又是一聲巨響!

  車撞上了綠化帶。

  碎石片像雨一樣瓢潑而下,撒得滿地都是...

  疼痛..

  劇烈的灼燒感從腿部席捲了全身,同時也喚醒辛澈的意識。她的耳膜像被貫穿一樣聽不見任何聲音,左手肘 90 度反折在靠椅邊。

  胸前安全帶勒得她嗆出幾口血沫...她掙扎著,用腳不斷踹向碎裂的擋風玻璃,一下,兩下,腳背被劃出道道血痕也再感受不到疼,強烈的求生欲支撐著她,

  不能死,不能就這麼死掉!她拼勁全力,終於將玻璃踹出一個破口。

  後方已經有黑煙燃起,辛澈顧不得疼痛,解開安全帶,拖出自己血肉模糊的右腿,以肘撐地,咬緊牙往前爬去。

  身後,車內斷斷續續傳來成玥孱弱的呼救。

  「救..救我...我還不想死...」

  血漫過了她的眼睛,她那張精緻雕琢的鼻尖被碎片割下了一半,白骨外露,陰森至極。

  地面恍惚在震動,所有的景物在辛澈視線內都變得搖搖欲墜。

  濃煙四起,她癱坐在水泥地上,看著成玥呼救的手越來越低垂...有一個念頭止不住地叫囂著,讓她死吧。她死了就不會有人知道這些事,她死了也是活該。

  善與惡是朵雙生花,此消彼長。

  有一秒,邪念的確壓倒了她的良知。

  但最終戰勝的到底是什麼呢,無關良善,無關道德,只是她殘存的一點理智-成玥是污點證人,她不能就這麼死了。

  ——

  如果時間再往回撥動,在車禍發生的前十分鐘。

  顧明成獨坐在書房內,靜靜地等待著一個電話。

  電話如約響起,他靜了片刻,目光深沉地移向手中一張照片-照片中的人是 19 歲的成玥。

  她梳著麻花辮,身著樸素碎花裙,略顯侷促地站在一群人中間。

  顧明成看著那張舊照,有一些恍惚,他仿佛在成玥身上看見了官語霖的影子。

  她那時是多麼青澀啊,即使五官沒有進行打磨,不算完美,但那股天然脫俗的稚嫩著實令他著迷。

  她是如何一步步變成今天這樣的呢?他們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這種局面的呢。

  顧明成略帶傷感地嘆了一聲,結束遐想,接通了電話。

  「喂,顧老師,事辦妥了。」

  「好。」

  」說好的錢什麼時候給我?」

  「五天。」

  「行。」

  對面人掛斷之前,琢磨了下,還是把那件小意外告訴了顧明成,「

  「對了顧老師,我剛看玥姐車上坐了個人。」他摳了摳下頜,不在意地說,「是你老婆。」

  顧明成那邊驀然沉寂了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喂,顧老師,聽得見我不?怎麼說啊,這事兒還...做不做?」

  顧明成手捏皺照片,深深吸進一口氣。

  他緩緩地靠上椅背,似乎是想要趕走眼前的光亮,於是合上眼,虛力地吐出一個字。

  「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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