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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3 山雨(一)

2024-09-13 22:24:28 作者: 若尋游

  Chapter33 山雨(一)

  沒有星星的夜晚,天空黯然無光。

  辛澈和謝司珩並排坐在天台一張廢棄的長椅上,影子落在他們的腳邊,一長一短,交織重疊。

  夏夜漸起蟲鳴。

  經過剛剛,辛澈基本可以確定謝司珩對她是心軟了的。而她呢,雖然她對謝司珩的防範並沒有全部鬆懈,可是目前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一個幫手。

  她想了想,將丁思渺說的事如實轉述給謝司珩。謝司珩聽完倒未顯露出驚訝之色,好像已經對她說的這些情況有所了解,辛澈暗暗生疑,顧明成行事謹慎,就連她也是從丁思渺那才知道他背後做的這些齷齪的事,謝司珩又是怎麼得知的呢。

  短暫疑慮過後,她又想,現在除了相信謝司珩,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

  辛澈下定決心,單刀直入地問他,「你之前說我用錯了勁,究竟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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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司珩敞開雙腿,悠悠往椅背上靠去。「你只關注了自己手裡的牌,但沒想過對方有什麼。」老舊的長椅因為他的動作而發出「吱呀吱呀」的搖晃聲,辛澈怕他不穩,拉過他,往自己身邊帶了些,「小心。」

  謝司珩回眸,玩世不恭的笑里添了幾分溫和,「這麼關心我?」

  或許因為年輕,他的體溫總好像高過她一些。

  她抽回手,坐直身體道,「這點小事就算關心?你是沒被人好好對待過?」

  「以前有。」謝司珩的語氣不溫不火,「不過我爸走了,我媽生病之後好像就沒多少人真正關心我了。」

  他的聲音明明不重,靜夜中卻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壓了下來。

  辛澈暫時忘記了自己的問題,轉問他道,「你媽媽生了什麼病?」

  「尿毒症。」謝司珩提起褲腳,手肘撐在膝蓋上,目視前方空無一人的方向,「醫生說明年還換不了腎的話,可能就沒得治了。」

  「這就是你缺錢的原因?」

  「算是吧。」

  「差多少錢?」

  「很多。」謝司珩突然停住聲音,碎發遮掩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

  空曠的天台只聽見他輕微的呼吸聲,辛澈剛想說些什麼,他忽而轉過臉,對她笑了笑,「所以師母,我還等著你的尾款呢。」

  話題又繞回了她身上。

  辛澈默住,一想謝司珩故作無所謂大概是不想讓她看輕他。便收起對他剛起的憐憫心,沒有再細問下去。

  言歸正傳,辛澈正色道,「你的意思是,既然顧明成和成玥能做出這些事,背後一定有靠山,所以就算揭發他出軌,也不足以撼動他的事業。」

  「對。」謝司珩點頭,「單出這張牌,沒什麼作用。」他直起身,伸了個懶腰,不急不慢地說,「出軌只能算道德污點,就算曝光,學院為了聲譽,也頂多會給他一個處分草草了事。」

  「可我現在沒有其他證據,證明他...違法。」

  「那是因為你忽略了關鍵的一個人。」

  辛澈眼睛轉了幾秒,脫口而出,「...成玥?」

  「師母,你這會倒很聰明。」謝司珩不置可否,「她是你撬動顧明成的一個支點。」

  「可..她也是參與者之一,若是供出來顧明成,自己也會被判入獄,她不會這麼傻的。」

  謝司珩揚起淺笑,輕巧地點撥她道,「那你想想,人在什麼情況下會選擇斷尾求生呢。」

  辛澈順著謝司珩的思路,「...受到巨大的威脅。」

  「沒錯。」謝司珩長腿收攏,側身面向辛澈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性都是自私的,一旦利益產生分歧,兩人間的紐帶也會斷裂。所以你想扳倒他,不如換個方式,先從成玥下手。」

  成玥...

  她的軟肋是什麼,什麼能夠真正地對她起到威脅?

  辛澈抿唇思索起來,眉毛因為過於認真而擰到了一處。謝司珩雙手抱胸,沉目側看著她,看了會,突然伸手直點上她的眉心,「怎麼這會兒又變笨了?」

  辛澈思考得太過投入,一下沒反應過來,人定在那怔怔地,眉毛由他戳成個「山」字,眼睛一眨不眨,似只受了驚的倉鼠。

  那表情和她平日裡的一板正經實在反差,謝司珩來了玩心,食指下移到她的臉頰,腿還敞在原處沒動,上半身卻傾了過去。

  驟然放大的來自於他身上的味道,讓辛澈呼吸停促。她臉上的表情毫無異樣,但交疊在椅邊的掌心正微微滲出一絲濕意來。

  「你...」

  鼻尖相差只剩 0.1 厘米時,謝司珩施施然頓住,在辛澈稍顯錯愕的眼神中猝然壞笑道,「師母是在期待什麼呢?」

  食指輕掃過她的下頜,像根蘆葦,輕輕蕩蕩。

  辛澈感到腮邊好像被蚊蟲叮咬般,又癢又燙,她瞋目拍打開他的手,低聲罵了句,「有病。」

  謝司珩倒是很滿意她的舉動,笑了兩聲,左手搭過椅背,以一種慵懶的坐姿賴在她身旁。這是他第一次在辛澈面前做出這麼悠閒又不設防的動作,像某種在溫暖室內亮出肚皮的貓科動物,眼裡悄然攀上愜意。

  辛澈擡袖擦了下臉,斜視他道,「你有完沒完,有話快說,不要浪費我時間。」

  「好了,不逗你了。」謝司珩見好就收。

  他晃蕩兩腿,悠悠開口道,「有什麼比死了的人重新出現在面前更讓她覺得害怕的呢。」

  話落,辛澈緩緩轉過頭來,兩人對視上的一刻,謝司珩就知道,辛澈已經領會了他的意圖。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

  謝司珩挑了挑眉,從長椅上站起,走到天台更開闊處。他背光而立,黑色的 t 恤和夜融為一體,肩骨不再隨性地踏起,而是挺拔得像一把未出鞘的劍。一絲異樣由辛澈心底油然而起,眼前的謝司珩好像不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吊兒郎當的人。

  她稍作沉思後,隨他一起,站到黑夜之中。

  「最後一個問題,謝司珩,你為什麼恨顧明成,只是是因為他做了傷天害理的事,還是另有隱情。」

  謝司珩驀然回首,微風拂面,帶動他的睫毛輕顫,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慢慢說道,

  「師母,如果這個世界是一座天秤,正惡各占一端,那所有保持中立,保持沉默的人,實際都是在給惡的那端加碼。」

  「這麼說,你是想做正義使者?」辛澈話里透著揶揄。

  謝司珩輕笑,「我沒那麼高尚。」他彎起的眼角流露著隱隱期待的神采,低聲道,「我也只是想贏一次。」

  ——

  與謝司珩分開後,辛澈又回到病房探望了丁思渺。

  醫生說她身體沒有大礙,只是情緒過於激動,安定針劑也只能起到一時的鎮定作用。如果想完全治癒,還需要心理醫生的介入。

  辛澈看著她熟睡的容顏,耳邊又回想起謝司珩的話。

  「所有保持中立,保持沉默的人,實際都是在給惡的那端加碼。」

  這話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個女人-官語霖。

  如果說一開始,她並未把這個年輕的女生視作攻擊目標,那麼現在,她不得不去考慮,官語霖在這場計劃中,扮演怎樣的角色。

  一個崇拜自己老師,被光環蒙蔽雙眼的傻姑娘。還是一個明知是有婦之夫,卻要違背道德的第三者?

  有關顧明成的事她知道多少?她會是他的幫手嗎?她肚子裡的那個孩子,顧明成又會如何處理?

  無數的問題奔涌而來,辛澈感到異常地疲憊。

  然而她不能泄氣,她告訴自己要朝著那個目標一步步走下去-不再只是離婚,她必須要徹底地打垮顧明成,她要他失去一切,她要他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價。

  --

  翌日,顧明成醒來,未見床邊辛澈的身影。他有些奇怪,待收拾得當後,走出臥室,卻見辛澈已經端坐在餐廳用早餐。

  她面前擺的還是清粥小菜。

  顧明成拉開餐椅,挽起袖口,做工考究的襯衣將他身材包裹得緊緻得體,他看了辛澈一眼,問道,「昨晚梁小姐怎麼樣了?」

  「已經沒什麼大礙。」辛澈邊吹開白粥熱氣,邊答話。

  「那打電話為什麼不接?」

  「忙著陪梁小姐輸液,沒看到。」

  「幾點回來的。」

  「不記得了。」

  面對他審問似的語氣,辛澈突然沒了食慾,她放下粥碗,把準備好的一套說辭說給顧明成聽,「畢竟是因為我,梁小姐才食物過敏,所以我陪著她在醫院治療,等她病情稍微後又將她送回家。回來後你已經睡了,我怕吵醒你,就自己去客房休息了,還有什麼要問的?」

  辛澈盡力讓自己的態度保持平和,她只有不斷說服自己,為了取得更多證據她要留在顧明成身邊,才能忍住那股作嘔的衝動。

  顧明成臉部肌肉緊繃過一剎那,隨即輕微地放緩語氣,「沒事就好。害我昨晚還一直擔心你。」

  「擔心我什麼?」

  「擔心你應付不了醫院的事。」顧明成拿起手邊的銀勺,邊攪動咖啡,邊故作不經意道,「我想你是忘了在醫院住院的那些日子,你有多崩潰,多無助。躺在病床上,插著導尿管只能眼睜睜看著天花板,從天黑看到天亮,等待一次又一次的手術。那些回憶想來也給你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吧。」

  血淋淋的瘡疤在他的唇齒間就這麼輕易被撕咬開,辛身體一寸寸僵直,她指甲緊緊扣在桌沿,忍住一口氣,「那是過去的事了。」

  「是啊,雖然都過去了。可我始終記得,你縮在我懷裡哭泣的樣子。」顧明成喝了口咖啡,舌尖輕輕舔過上唇,換了一種憐惜的眼神看著她,仿佛在看一隻落魄的野狗,

  「那時候的你,好可憐,就像一件被摔碎的瓷器,美得令人心疼。所以我就想,我要好好保護你,一點一點地拾起你的碎片,把你重新拼湊完整。」

  「這些話,你在我們結婚誓詞中已經說過一遍。」辛澈對他的眼神不為所動,「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無論生老病死,你都會守護我,愛護我,對麼。」

  「對。」

  「很好,希望你記得你說過的話。」辛澈微笑著抽出紙巾,擦試過嘴邊,淡淡道,「單位還有事,我先走了,你慢慢享用。」

  她在起身的那刻,才發覺自己指甲被硬生生摳斷了一截。疼痛延遲到來,十指連心,讓她背對顧明成每走一步都是煎熬。然而她沒有表露出一點痛苦的表情,她笑著和他道別,把車開出數十公里遠之後。才停在藥店門前,買了創口貼裹上指腹。

  血漬已經乾涸,她坐在車裡,安靜等待陣痛過去。

  好啊,他當她是易碎的瓷器,那就讓親眼看著,她是怎麼用這瓷器的碎片割開他的咽喉。

  辛澈眉目冷冽,舉起沾有血跡的手,撥通電話,「喂,東西送到了嗎?」

  對面回道,「送到了。」

  「小心別露出行蹤。」

  「別擔心,我特意避開了監控,從消防通道走的。」

  「那就好。」辛澈發動車輛,油門轟鳴的同時,電話那頭又說,「該兌現我們的承諾了吧,師母。」

  辛澈輕踩油門,把方向盤打轉彎後回他道,「後天上午十點,他不在家。」

  「好,不見不散。」

  掛斷電話,辛澈加速車輛駛向高架。

  周一早高峰,道路並不算暢通,辛澈全神貫注在前後疾馳車輛變道間,一直等駛下高架岔口,也沒有發現有一輛印有「全城專業管道疏通」的金杯麵包車,始終不聲不響地跟隨著她。

  —

  成玥被胃痛攪得幾乎整夜沒有合眼,將近天明,她才淺淺睡去。

  睡了不到三小時,枕下手機震動把她從睡夢中吵醒。成玥掀開眼罩,迷濛著一隻眼,摸出手機。電話是公司那邊打來的。

  又是一堆破事!

  成玥沒好氣地接通,不等那頭開腔對著電話就是一頓輸出,「劉三,你睜眼看看現在幾點?老娘不是告訴過你,沒什麼事別給我打電話嗎?」

  「喲...成姐,一大清早吃炮仗了?」劉三嬉皮賴臉的腔調惹得成玥更是惱火,她嶒地坐起身,靠在床頭上就要開罵。劉三卻接著笑道,「成姐別生氣呀,我這不是有了好消息,就趕忙來告訴你嘛。」

  成玥哼了聲,「你小子能有什麼好消息。」

  「你瞧你這話說的,上次那幾個女學生的事是我沒辦好。但也不能全怪我呀。」劉三竹筒倒豆子似地,一句接著一句,「也不知道這些小丫頭片子跟誰學的,警惕性那麼高,死活不信我是星探。我嘴皮子都磨破了,說帶她們做主播,保管一個月掙十萬,嘿,你瞧她們怎麼著,反手就是給反詐中心打了電話。他媽的,差點沒把我送進局子裡去。」

  成玥懶得聽他在那叨咕,高聲喝道,「你有屁快放!跟老娘抱怨得著麼,我花錢雇你做事,你能做就做,不能做給我滾蛋。」

  「哎呦,成姐你別急啊。我這不是一打岔就給說偏了麼。」劉三討好地笑了兩下,連忙把話頭找回來,「是這樣,你上次要我找的,給趙局長送禮的東西已經做好啦。喲,那菩薩像做得可漂亮啦,看著跟真的似的。」

  「什麼叫看著跟真的似的,那本來就是真的。」

  「是是是!我說錯了,我說錯了!本來就是上好的翡翠!」劉三順著她說,「東西已經送到我這兒了,成姐你什麼時候來取貨呀?」

  成玥掃了眼手機時間,「這周沒空,等下周吧。」

  「好嘞,你過來前跟我說聲就行。」劉三連連應聲,話鋒一轉,支支吾吾道,「那這跑腿費...」

  成玥咂咂嘴,真是見不慣他這賴皮狗樣。不過有些事又得養著這些人去做,於是在心裡默翻了個白眼,嘴上還是說道,「放心吧,少不了你的好。對了,上次那批藥,你那還有麼?」

  「有的有的,最新又出了款新的,無色無味,兩秒溶水,保管誰都瞧不出來!」

  「行,給我留著,我來的時候一起取。」

  被劉三這麼一攪和,成玥的困意也一乾二淨。

  胃痛過後她還真有些餓了,不過想到昨晚辛澈做得那桌菜,成玥心有餘悸。她不敢再吃太油膩的東西,打開手機外賣,點了幾樣清淡點心和餛飩,點完後就坐在沙發里,邊擼貓,邊無聊地看起了電視劇。

  不過十多分鐘,門鈴響起。

  成玥暫停電視,扭頭朝門那看去,高聲喊了句,「外賣放門口就行。」

  可沒等話說完,成玥便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住的公寓門禁森嚴,為了保護業主隱私,沒有門禁卡無法按動電梯樓層。所以一般外賣不允許送上樓,只有先撥打電話給業主,由業主許可後才能進入公寓。

  而剛剛,她手機分明沒有響過。

  那...這是誰來了?

  成玥狐疑地穿上拖鞋,往門口走去。

  門外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腳步聲,成玥貼在貓眼仔仔細細瞧過,發現走廊上也是空空如也,只有門邊放了個紙盒。

  奇了怪了...

  成玥喃喃道。

  她半是疑惑,半是好奇地打開門,將紙盒拿起,在手中掂量幾下。

  紙盒不足一個雞蛋的重量,裝的會是什麼呢?

  成玥帶著疑問,關上門,一下下拆解開紙盒上綁緊的粉色蝴蝶結,打開了密封的紙盒。

  紙盒打開的瞬間一股濃烈的腐腥味撲面而來,成玥眉頭一緊,緊緊捏住鼻尖,剛要破口大罵卻在下一秒,被紙盒中擺放的一張舊報紙和一截白色電線給驚得愣在原地...

  只見報紙版面有一幅正正方方的畫像和一行碩大的新聞標題-

  「太唏噓!年僅二十歲,北城電影學院系花不堪抑鬱症折磨,自殺身亡!呼籲高校加強重視大學生心理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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