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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5 圈(二)

2024-09-13 22:24:14 作者: 若尋游

  Chapter25 圈(二)

  本章節來源於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

  菸絲遇火,尼古丁的味道在顧明成的一吸一吐之間,擴散在車廂開來。

  那味道類似某種中藥,性寒,微苦,並未叫他多喜歡,只是他也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迷戀上多巴胺被輕易喚醒的感覺。

  許多令人成癮的事,大抵相同,煙,酒,賭博,性,藥物,在迅速刺激神經原後,能帶給人即時快感,不過人們只知道那些東西是有害的,卻忽略了極致的權利和財富,才等同於鴆毒。

  多年前,顧明成自認也是個心比天高的人。

  可當父親早逝,家世日顯頹勢,當苦心作畫而瞧不見出頭日,當母親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後,他不得不去捨去過往的自己,成為一個「新的人。」

  一個為了往上走,將新生的肌肉深深的嵌入了那些名利場的柵欄里,拔也拔不出的人。

  不過他並不討厭這個嶄新的自己。

  因為只有當一個人享受到權利和財富帶來的那種能夠輕易左右他人命運,讓對方臣服於自己搖尾乞憐的快感時,他才會明白,原來世間有一種樂趣,叫做人玩人。

  只是成玥今天的一番話,無論是有心也好,無心也罷,都在提醒著他,他這副新生的骨架終究是依託於辛家的供養。

  誠然,他當初為了能借辛建軍的手托舉自己一把是用了些心計。在辛澈受傷的那幾年,竭盡所能地去寬慰她,陪伴她,處處做小伏低,這才讓辛建軍願意挑他做女婿。但他也知道,沒了自己這個跑腿的,辛建軍單靠那一個女兒,斷不可能有今時今日的風光。

  歸根結底,他們早就是同坐一條船的人。

  但是成玥就不一樣了。

  雖然她與自己相識多年,且從婚前就一直保持著情人關係,可她終究是個外人。他與她,說好聽點是紅顏知己,說難聽點,她只不過是他上過床的眾多女人中的一個。

  而她如今到好,想利用這些來要挾他拿那副畫,甚至還要威脅他的婚姻,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這樣的女人如果再留在身邊,保不齊會惹出什麼禍端。

  顧明成思緒收籠,在車內坐了半晌後,暗暗下了決心-他要擺脫她,徹底擺脫她。

  然而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成玥相比官語霖,既老練又毒辣。她是不會被他三言兩語就能哄騙好的,再說,這些年他們有太多金錢往來,如果操之過急,惹惱她,自己也會沾上一身腥。

  女人啊,真是難辦。

  顧明成心內感慨,舒出一口濁氣後,將菸頭彈出窗外。

  預計到家時間會比之前說的要晚些,顧明成斟酌一刻,而後發動車輛,駛離公寓車庫,反方向往母親家開去。

  後備箱裝有辛澈交代他買的青團禮盒,也是他提早幾日從網店下單快遞到北城掩人耳目用的。

  他想,去探望母親,辛澈若問起來,他就可以說路上耽擱了時間,這樣她也不會有什麼猜疑。

  然而就在那輛銀色跑車尾翼於轉角處消失的時刻,某個角落中,另一輛車,也如同叢林中甦醒的猛獸睜眼般,忽然閃動前燈,慢慢跟了上去。

  顧母一人獨居在顧家舊宅內,自兩年前做完心臟手術之後,生活起居皆有兩位護工照應。

  舊宅是獨棟複式洋房,前後兩座院子,一大一小,精心打理過後仿佛一隻金漆托盤,盛著一排修剪得齊齊整整的常青樹和顧母最愛的皮姆玫瑰。

  顧明成將車泊好,距離院門有一段距離,就已見顧母在廊亭下正投餵一隻綠羽牡丹鸚鵡。那時天色正好,風沙拉沙拉吹刮過屋瓦下的鈴蘭花,浮蕩清幽香氣。

  他邁步跨入柵欄,與母親打招呼道,「媽,許久不見,您什麼時候有興致想起養鳥了?」

  顧母聽見他的聲音,暫放下手中鉗起一隻青蟲的鑷子,扭身轉過來,她十指剛染了丹蔻一樣的顏色,兩隻雪白的手,像過了篩子的麵粉那般柔滑,翹起指尖對他答道,「閒著無聊,養來解解悶唄。對了,你怎麼過來了?是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就不能來看您麼?」顧明成笑著站定在鳥籠前。見母親投餵得頗有樂趣,他伸出食指往籠內伸去,想逗逗那鸚鵡,顧母見狀指腹點在他手背上,攔道,「這鸚鵡金貴著呢,性子又烈,不好馴,你當心別被他啄傷。」

  顧母話一出,倒如同說中了般,籠內那隻鸚鵡在顧明成還未反應過來前,低頭便在他指頭咬了口。

  顧明成有些惱,收回指尖吹氣邊呵邊訕訕道,「小畜生。」

  「知道是畜生,你還和他一般見識什麼。」顧母微微推他往籠後站去。

  顧明成指尖似被夾破,火辣辣的疼,語帶不悅道,「不好馴還養它做什麼呢?您想解悶不如養只狗。」

  「狗?」顧母仔細挑了只肥嫩的青蟲,巧笑說,「狗太過聽話反而沒了意思,就得像這種跟你犟,跟你斗的畜生,才能讓人有征服欲。」

  「可您這麼餵下去,他豈不是更以為跟您做對還能有好吃的,哪還會聽你的話。」

  「你看,這你就不懂了。」顧母一面笑,一面用青蟲將那鳥誘到籠邊說,「馴這隻鳥可跟馴其他的鳥不一樣。要硬著來,它能活活把自己餓死也不會像你低頭。不過嘛,如果反過來先給甜頭,讓他在不知不覺中養成依賴你的習慣。然後再折了他的羽翼,丟出籠中。到那時,它離了你也活不下去,自然就會乖乖地留在這籠子裡頭,為你所用。」

  顧明成聽懂母親的意思,笑說,「您這是把對付人的那套辦法,用到了馴鳥上了。」

  「人可沒有鳥那般容易馴。」顧母道,「鳥給點青蟲,給點麵包屑就行。而人呢,人想要的可就太多了。」

  「看著多,其實歸根結底不過就兩樣。」顧明成接過話,「錢和權,只要手握這兩樣東西,就能牢牢拴住一個人。」

  顧母笑而不語,碾碎了一隻青蟲,丟入籠中,瞧那鸚鵡狼吞虎咽起來。

  餵完食,母子二人由迴廊走回前廳,顧母吩咐保姆替他砌壺茶,自己便上樓換洗去了。顧明成了解母親的性格,即便已是年過半百,她仍執著於保持精緻體面的生活。

  哪怕父親去後,家裡不甚往日光景。顧母也是要強撐著門面,不想叫外人看笑話。

  不過面子這東西,只能騙騙外人,騙不過自己。

  顧明成猶記得,在他考入美院國際附中而學費捉襟見肘時,曾有一段時間,每個薄暮清晨,都有一個男人從他母親的房中走出。

  關於那個男人的事,顧明成從沒有問過母親。

  他幾時來,幾時走,他統統裝作不知情,心照不宣地替母親守住這秘密。

  是怕傷了母親的自尊麼,或許是吧。但還有一個更隱秘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原因-因為他需要那筆學費。

  顧明成在樓下飲茶等候的間隙,手機傳來兩條消息。

  第一則是辛澈的,問他還有多久到家。

  顧明成簡單回復道,「我來母親家坐會,過會再回去,老婆,晚飯想吃什麼?」

  約莫幾分鐘過後,第二則消息傳來。

  顧明成以為是辛澈的回覆,徐徐端起一杯茶,唇邊吹開茶葉,手邊點開信息。

  而在看清屏幕上顯示的一行字時,顧明成大腦空白了幾秒。

  不過七個字,他足足默讀三遍,才讀懂這內容。

  「顧老師,我懷孕了。」

  幾乎是在瞬間,辛澈的回覆將那七個字頂了下去-「想吃餃子。」

  兩則消息,一上一下地緊挨著,極其割裂,又帶著點戲劇性的荒誕感。

  顧明成沒有急著回復,他稍作思索,將茶杯放回原位,擡眼遠眺出窗外。

  花園裡空無一人,樹葉綠得透出涼意。遠遠的那邊的花苞被風掠過,散落一地。

  不多時,視線再度撤回進屋內,顧明成垂眼,給辛澈回道,「行,我親自回去給你下廚。」

  而後,順手又回復官語霖道,「乖,先別緊張,去醫院確認過後,我們再好好聊一下。」

  女人啊,還真是難辦。

  這是顧明成今天第二次發出這樣的感慨。

  **

  一小時前,商場三樓甜品店內,辛澈與許輕輕各點了一杯冰飲,閒聊休息。

  在得知顧明成回北城後,辛澈臨時決定取消和許輕輕的約飯計劃,

  「抱歉啊,輕輕,本來約好晚上和你吃飯的,但顧老師提前回來了。我們能改天嗎?」

  「當然可以呀。」許輕輕大方道,「辛姐,我是想謝謝你上次代我值班,所以說想請你吃個飯。這飯什麼時候吃都行,不急一時的。」

  辛澈說,「那就好,怕讓你誤會我放你鴿子。」

  「怎麼會。」許輕輕擺擺手,樂呵呵道,「顧老師出差那麼久,一定是很想見你,才會提前回來。辛姐,你們晚上準備怎麼過二人世界呀?」

  辛澈:「在家吃餃子。」

  「呃...」

  這答案顯然不符合許輕輕的預期。她想顧老師在其他同事口中是多浪漫的一個人,怎麼會不遠千里地趕回來連像樣的約會都沒呢,一下起了好奇心,遂問辛澈道,「辛姐,應該不只是吃餃子,顧老師肯定還給你準備了驚喜吧?」

  辛澈笑笑說,「驚喜是你們年輕女孩子談戀愛時才喜歡的,我們結了婚的人,有些驚喜說不定會變成驚嚇。」

  許輕輕困惑地啊了一聲。

  辛澈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等你結婚你就知道了。」

  結婚,對許輕輕來說還是件太遙遠的事。畢竟她單身了二十五年,連個潛在的曖昧對象都不曾有過。

  一路從小鎮考到北城,許輕輕大半青春年華都奉獻給了試題和考學。而在戀愛這項科目,她不僅一竅不通,甚至連個參考答案都尋不到。

  更不用提,在她周圍,包括父母在內,婚姻幸福的人寥寥無幾。所以辛澈和顧明成算是她心中完美婚姻的典範,隨著她和辛澈接觸次數增多,她有心想向辛澈請教,該如何才能找到一個同顧老師一樣優秀的男人。

  於是壯著膽問辛澈道,「辛姐,你能給我說說,你和顧老師是怎麼認識的嗎?」

  辛澈聞言,短暫地分了下神,隨後笑了笑,「在北城大學生運動會上認識的,那年我十九歲,剛上大二,而他在讀研。美院和我們學校,還有幾個北城的綜合類大學聯合舉辦了運動會,他是志願者,我是參賽選手,就這麼機緣巧合的認識了。」

  「那這麼說,你們是一見鍾情咯?」

  「不是。」提起和顧明成的往事,辛澈胸腔內頓時湧起一團類似苦艾的濃烈氣味。那氣味將她的胃揪成了一團,可礙於許輕輕一臉期待地看著她,她皺眉隱忍著不適,把話說了下去。

  「我們當時只是認識,彼此加了微信,知道有這麼個人而已。根本談不上一見鍾情。」

  「後來呢?」

  「後來在我臨近畢業時,兩家父母參與的同一個飯局上,我們又再次見了面。那會他已經在美院留校做老師。我父母挺喜歡他的,所以就撮合我們在一起。再後來,就是你知道的了。我腿受了傷,住院那段時間他悉心照顧,陪我復健,等我痊癒後,我們才算正式交往,大概在交往的第二年,就按流程訂婚結婚了。」

  許輕輕聽完,滿是艷羨地感嘆道,「所以你們這就叫日久生情呀!天吶,辛姐,你好幸福呀要是有這麼好的一個男人,在我低谷時期能夠不離不棄,我也一定會感動到和他結婚的。」

  感動...

  是感動還是急於想要逃避現實,辛澈也想問問當時的自己。

  有句話許輕輕說的是對的,人在低谷時,總會奢望從天而降某個人能將自己拽出深淵。哪怕知道,他或許不是那個對的人。

  「辛姐,雖然說你受傷不能繼續花滑這件事很可惜,不過通過這事能遇到真愛,也算是一種幸運啦。」

  「幸運?」辛澈沉沉地看向許輕輕,問了一個她不知如何回答的問題,

  「你覺得和顧明成結婚的我是幸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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