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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2 暗巷(三)

2024-09-13 22:23:51 作者: 若尋游

  Chapter12 暗巷(三)

  「是。我的確有那麼一瞬間想過,如果你死了也好,這樣我就不會再被人要挾。」辛澈坦然地看著他。

  她的眼神很平靜,微涼,像結了冰的湖面,反射出他的一小半影子。

  她彎腰下來,豪不避諱地從短靴里抽出那把折刀,扔在了桌上。

  刀壁撞擊到桌上的藥箱,發出一聲脆響。

  辛澈扭過臉來看他說,「既然你一早看出來了,我也不用再遮掩,帶刀就是為了防你的。」

  謝司珩聽著,居然輕輕嗯了一聲。

  其實她對他的戒備和敵意,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那把刀,第一次她藏在褲子口袋裡,第二次,她又藏在短靴內。

  所以他很相信她說的那句-如果你死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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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他大概是太累了,累到已經不想再去追究一些別的東西-比如明知道她對他是冷漠的,可為什麼當他真看見她離開時,自己竟然會覺得悲涼。又比如,即使他不願承認,但當她回來時,他又是有些感動的。

  他掩去那些情緒,換上種似笑非笑的表情,仰頭說,「那太可惜了,師母,你錯過了一次好機會。」

  辛澈沒接話,看著他,他的臉色很差,不誇張地說,幾乎是一種病態的蒼白。嘴唇也是烏白的,相比之下,那雙眼睛被襯得格外的黑。

  也許就是因為那雙眼睛,讓辛澈罕見地起了點惻隱之心。她拾起消過毒的刀片,往前走了步說,「把臉湊過來。」

  謝司珩靜坐了一會,自覺地前傾過身體,將下巴輕擱在她的掌心。

  刀片劃開表皮血管時,謝司珩放在膝蓋上的手一下扣緊,眼皮劇烈地顫動著。

  好在那刺痛是短暫的,不到半分鐘,辛澈停下手,取出棉簽壓出他的淤血,再用紗布覆上去。

  「好了,三天別沾水。」辛澈叮囑他,把刀片用餘下的紗布包好放到桌上。

  這種快速消腫的方法是她以前在訓練時隊醫教她的。

  一般訓練時容易受外傷,偶爾為了不耽誤比賽,他們會採取刺傷局部放血治療,進行消腫止痛。

  不過這辦法治標不治本,萬一對方是個沒經驗的,下手重了些,反而容易刮破傷口,引起感染。

  所以除了比賽應急,辛澈生活中基本沒這麼做過。

  她把零碎東西收進藥箱,問他,「哪裡能洗手?」

  謝司珩一手按壓著紗布,指了指布簾後頭,「那裡有洗手池。」

  辛澈走過去,掀開布簾,眉頭一蹙。

  哪裡是什麼洗手池,不過就是一方劣質的水盆上接了根水管...

  那水管距離他那張床五步遠,龍頭有點鏽跡,水盆里還有點顏料殘留。

  水管旁邊支了一個三層的鐵架子,架子上擺著一個空玻璃杯,一隻牙刷,一支牙膏,還有幾條毛巾。

  看樣子,他獨居在這很久了。

  條件就是這麼個條件,辛澈也沒法挑剔。

  她弓著腰,挨近水管,擠了點洗手液,打濕水在水盆邊搓洗起來。

  洗到一半時,她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等等,他是怎麼知道她會這種消腫方法?

  -她記得很清楚,他沒有問過她會不會,而是直接對她說,你幫我消腫吧。

  -他為什麼那麼篤定,篤定她就會呢?

  一連串的疑問聚集起來,宛如有人在她腦後敲了一棒。辛澈壓住驚詫,慢慢擡起眼,不動神色地看向布簾後那個端坐在板凳上的人。

  布簾擋去了一部分視線,辛澈只能看見他的背影。

  他似乎沒察覺到她的視線,低著頭,趴在桌邊寫著什麼。

  辛澈看了他一會,緩慢地轉過頭,再看向鏡子裡的自己。

  許多懸念埋伏在光和影的靜息處,按捺著聲氣,潛行著,向著她未知的地方去。

  她心中有個聲音在斷地重複著一個問題,

  謝司珩...他到底是誰。

  **

  辛澈擦乾手,面無表情地從布簾後走出。

  謝司珩仍坐在那,剛好寫完最後一筆。見她走出來,讓身,把一張紙遞給她。

  「欠條。」他說,「你今天借我的錢,三個月之內,我會還給你。」

  辛澈粗略地掃過紙上字跡。

  他定下的期限是三個月,也就意味著,他們在三個月內都還會保持這樣的聯繫。

  如果說一開始辛澈答應他三次見面的條件,是不得已,那現在,她開始真正地想要去接近他。只有接近他,逐漸讓他信任。她才有可能挖出她想要的答案。

  於是她擡頭對他說,「也不用著急還。」

  謝司珩明顯地怔了下,不明白她的意思。

  辛澈接著說,「你先還他們的錢吧,我這份,以後慢慢還好了。」

  謝司珩反應過來她說的他們是指誰。

  他微微後仰,打量起辛澈,「師母怎麼突然變這麼好心?」

  辛澈說,「我雖然對你沒什麼同情,但也不至於落井下石。況且,我說過,我不想惹麻煩上身。」

  謝司珩雙腿交疊,手拿著那張欠條輕輕垂下,貼在褲腳邊,拍了兩下,又舉起,說,

  「欠條你收下,其他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

  辛澈看他堅持,也不再說什麼,隨手接過來,對疊好放進口袋。

  做完這件事,他們驀然沉默下來,對站著。

  矮窗外驟然亮起一扇燈牌,辛澈眼前閃過一種鮮紅色的光,那光的顏色很是曖昧,燈牌上的字斜斜映在牆面上,辛澈瞧見四個字-小麗按摩。

  這樣深的暗巷裡,開著什麼樣的店都不足為奇。

  辛澈將視線收攏,剛要開口說話,樓上又響起一陣燥烈的音樂聲。

  隨音樂聲一起來的,還有一通急促的電話鈴聲。

  -是謝司珩的。

  辛澈把要說出口的話咽回去,示意謝司珩先接電話。

  他摸出手機,看了眼,按斷,放了回去。

  電話很快又響起,這次響的時間長,不依不饒的,仿佛如果沒人接,他就會一直響下去。

  辛澈看著謝司珩緊盯屏幕盯了會,然後刻意背過身,走遠了,走到布簾後,才接起。

  「喂,我今天休息。」他聲音壓得極低。

  辛澈聽得不大清楚。

  「來不了,你讓他們頂上去吧。」

  過了幾秒,

  「我說了來不了!」謝司珩低吼了聲。

  然後對面不知道說了什麼,他又忽然不吭聲了。

  辛澈靜靜等著,見他回頭,看向她的方向,煩躁地抓了把頭髮。

  他的發質偏硬,被他胡亂地一抓,翹起一角,有點搞笑。

  「非得今天麼。」他說著,順勢坐上床邊,肘撐在膝上,上半身伏下來。

  飢餓,疼痛,還有疲倦,在他沾到床的剎那一齊侵蝕過來,謝司珩低著頭,血往腦子裡沖,頭一下暈得厲害。

  他只好仰起身,靠向身後粗糙的牆面,擡手遮住眼前的光源。

  緩過一刻暈眩,

  話筒內還在不斷傳來領班的聲音,謝司珩不發一言地聽著,連呼吸都若有似無。

  「小五你別跟我矯情啊,今天王姐朋友過生日,她特地組的局,你不來不是下她面子麼。」

  「你放心我不給你安排其他場的活,就陪她,陪完你就回去睡覺好吧。」

  「誒,我知道你怪我。但是他們找上門來我也沒料到啊!他們找到店裡鬧,你說我要是不告訴他們你家地址,他們把店砸了怎麼辦?...小五,你看你那麼缺錢,不如看在錢的面子上,就來這一回唄。」

  「餵...喂!你聽沒聽我說話?」

  「...知道了。」

  良久,他終於低聲開口,「我晚點到...」

  領班在那頭鬆了口氣,笑道,「這就對了嘛!有錢不掙是王八蛋,行,晚上十點,打扮精神了過來,」

  掛完電話,謝司珩眼神不聚焦,散漫地盯著遠處。

  屬於暗巷的夜晚即將開始,那些燈牌的光折在他壓抑的眼裡,混沌地讓他看不清前方。

  這樣的日子,究竟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謝司珩很想找個人能問出來答案。

  遠處辛澈已經背包起身,挎上她的雨傘。

  她應該是聽到了所有。

  謝司珩麻木地撐坐起來,想走向她。可是他渾身不可抵擋地鬆懈下來。

  他背又頹又靡地弓起,費力擡起脖子,無奈地笑了下。

  他其實有很多話想說,想說今天他並不想讓她看見這些,想說今天所有的事,都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今天本來準備做的事,是為她畫一幅畫。

  但是,有什麼好解釋的呢。

  謝司珩搓了搓臉,一隻腿打直,一隻腿屈起,說,「師母,今天就到此為止,第一次機會是我浪費了,你走吧。」

  辛澈點頭,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

  她走去門邊,手搭上把手,停了下動作。轉身退回幾步,看著他說,「下周六,在這見。」

  謝司珩頓時投來疑惑的目光。

  她在他的目光中,表情是鬆軟的,不再是像之前那般凌厲的,帶著和他對抗的意圖。謝司珩甚至恍惚看見辛澈對他笑了下,這笑意將她嘴角牽動起來,使她整個人都溫柔起來。

  她反身走近到桌邊,揚手,從掌心放落一塊東西。

  「謝司珩,希望我們下次見面時能好好聊聊。」辛澈說完,推開門走了出去。

  室內亮起一瞬,接著又恢復昏暗。

  謝司珩在那昏暗中獨自坐了一會。

  夜幕更深,雨停了,晝伏夜出的人們,穿梭在巷子裡。如同一隻只負鼠,等到黑夜降臨才能夠出來覓食。

  燈一盞一盞地亮起來,謝司珩在那些燈光中走向桌前,拿起辛澈留下的東西。

  一塊巧克力。

  一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巧克力。

  他剝開,丟到嘴裡。

  75%的黑巧,融化到舌尖,微苦。但是能讓他的血糖提高一點。

  他嚼著嚼著,眼越過桌面,看到了另一樣東西-她的折刀。

  謝司珩頓了下,再繼續咀嚼起來。

  等到吃完一整塊,他稍稍覺得頭沒那麼疼了。勾起手臂,把那折刀握在手裡掂了掂,又打開刀把,仔細看了遍。

  極其鋒利的一一把瑞士軍刀,刀尾還刻了她名字的縮寫。

  謝司珩在想,她把這刀留在這,究竟是一時大意,還是想藉此向他表明什麼。

  他想了片刻,又覺得答案是什麼都不重要。因為他想要的,就那一個,就只有那一個。他收起刀刃,轉身回到床邊,打開抽屜,將刀丟了進去。

  刀邊,一條銀色的鑽石項鍊安安靜靜地擺在那。

  而項鍊下,露出一張銀行卡。

  謝司珩想起這張卡的密碼-191203。

  她和顧明成的結婚紀念日。

  謝司珩記得,那天是個下雪的好日子。

  瑞雪照豐年啊。

  謝司珩念出這句話,輕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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