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追心

2024-09-13 22:08:36 作者: 蜉蝣何事

  060.追心

  好在這個話題沒有持續太久。

  崔霽的人將那本手劄雙手奉上,而後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崔霽白皙的指節翻過泛黃的書卷,簌簌的聲音流過,謝灼瞪著眼看了半晌,偏生大半字眼都看不懂。

  但是當著崔霽的面,謝灼沒好意思直接開口。

  息懷聆善解人意,替謝灼道:「太子殿下,我們書讀的太少,這書中的內容,不少都看不大明白。不知可否,請太子為我們解答一二。」

  崔霽自然應下了,他先是大略粗粗掃了一遍這本薄薄的手劄,興奮熱切的眼神一點點熄滅下去,只覺得都是老生常談,翻不起什麼新風浪來。

  

  崔霽只將其中的內容大略說了一說,對他而言諳熟於心的鮫人習性,對謝灼而言,樣樣都新奇的很,聽得格外全神貫注。

  經過崔霽一番科普,謝灼總算了解一點鮫人了。

  當今大昭陸域遼闊,然而海域,只有一片離上京數萬里開外的漆海,據說兩年前,曾經有一位鮫人現身過一回,叫在海上捕魚的農民瞧見了,但如今卻是再也蹤跡難覓。

  謝灼難掩失望之色,按照崔霽的說法,即便是他這個手眼通天的儲君,都找不到活著的鮫人,說不定現在都蒼穹界根本不剩一條了。

  那個解引之法,果真沒有多好辦到。

  謝灼又恨恨地想,師鶴與當初何不將話說得清楚明白些,也免得他如今要滿世界地大海撈針了。

  崔霽觀察著謝灼的面色,心中一股親切之感油然而生,他眼神熱切地看著謝灼:「謝公子,你也對鮫人之說感興趣嗎?」

  他這些年裡,苦苦尋覓鮫人,卻始終孤獨寂寞,無人能與他分享鮫人之說。

  現今竟能遇上謝灼如此志同道合之人,心中的喜悅自是不必說。

  謝灼心虛地移開了眼,輕咳一聲,恰好與息懷聆含笑的眼神四目相對,更加尷尬,不過他心理素質強得可怕,對著崔霽也是張口就來,索性破罐子破摔:「正是如此,太子殿下,我也是對鮫人無比好奇,可惜未遇知音,我與太子殿下真可謂一見如故。」

  崔霽心臟發燙,他看著謝灼的眼神都直冒光。

  不消片刻,崔霽便大手一揮道:「既然謝公子也有如此志趣,不妨暫居東宮,待我尋得鮫人蹤跡時,定於謝公子分享佳音。」

  謝灼恍如被一個金餡餅砸中,笑逐顏開,看著崔霽也愈發順眼:「多謝太子殿下。」

  .

  東宮裡的裝潢亦是低調中透著奢華,四角牆壁燃著犀角燈,油脂鋥鋥發亮,擺滿了人面魚身的塑像。

  可見崔霽痴迷鮫族一事,確無半分虛言。

  謝灼與息懷聆是以幕僚的身份暫居東宮的,為掩人耳目,不至引來不必要的猜疑,謝灼便自稱是師承清風觀的散修道士,略通幾分觀星之術。

  崔霽當時欲言又止,最終問了一嘴:「謝公子,你與息公子是何關係?」

  息懷聆道:「他是我的弟弟。」

  謝灼本想說師兄弟,不過被息懷聆強先解釋了也不著惱,於是就隨口應和了。

  崔霽沒有半點防人之心,他們說什麼他就信什麼。

  謝灼都不免為他捉急,這太子真是有幾分雲銜的氣質……

  崔霽只不過竊竊私語了一句:「雖是親兄弟,可生得卻是半點也不像。」

  出於好意,謝灼沒有告訴他,其實他壓得再小聲他們都能輕易聽見。

  .

  有了這層兄弟身份,謝灼與息懷聆便被安排在了一間殿堂里。

  如今他們也算是勉強混入皇宮,賺得了一官半職了,謝灼對當前的處境甚為滿意。

  尤其是他與息懷聆對坐時,瞧見息懷聆衣袖半挽,露出的半截皓腕,也覺得肌膚如玉,秀色可餐。

  正所謂飽暖思淫慾,謝灼看著息懷聆便又想起上回爐鼎印發作時,他們無意間的親近。

  謝灼已經認清了心意,不過他還拿不準息懷聆的想法,於是率先問道:「息懷聆……你,有沒有心上人?」

  縱然謝灼自打入蒼穹界以來,基本上大多數時間都是與息懷聆待在一起,可他究竟有沒有戀慕旁人,謝灼也不清楚。

  短短几息時間,謝灼的心都被高高提起,等著最後的審判落下。

  他害怕聽到肯定的答案,又在心中道,若是息懷聆真有喜歡的人了,那他就……

  那他就再努力點追吧。

  息懷聆沏茶的手頓住,衣袖滑落,遮住了露出的半截手腕,謝灼沒得看了,復又擡頭望向息懷聆的眼眸。

  息懷聆正神色複雜地看著他。

  謝灼感到一陣心虛,於是決定喝口茶壓壓驚,結果茶一入口他就被燙了個夠嗆,一連咳嗽數下才緩了過來。

  息懷聆還分外關切地上前來察看他的狀況,一面為他拍背順氣,謝灼原本還能支撐一會的臉皮就快要下線了。

  等到謝灼狀況好些,息懷聆才道:「為何突然問這個問題?」

  謝灼被問住了,他擔心息懷聆不說實話,有意瞞著他,於是決定率先道:「事情是這樣的,我……我近來發覺我喜歡上了一個人,想追求他,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所以來問問你有什麼好主意沒有。」

  謝灼心中得意,他這麼說也不算騙人吧,他的確有喜歡的人,而且那人還正坐在他的對面。

  謝灼沒有注意到的是,聽到謝灼那句話時,息懷聆握著茶盞的手分外用力,幾乎是要將杯子捏碎的力道,但息懷聆到底是鬆了力氣。

  他平靜擡眸,看著謝灼微微笑道:「是什麼人,能這樣得淼淼的青眼?」

  謝灼險些就要脫口而出了,不過險險忍住,他振振有詞道:「分明是我先問你的,你怎麼能將問題拋還與我,你先回答,我再答你的問。」

  息懷聆道:「沒有。」

  謝灼還沒來得及欣喜,息懷聆便又意味不明地看著他,仿佛在等他給出一個交代。

  謝灼尬笑一下,道:「暫且保密,等我追到了,我再來告訴你。」

  謝灼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風一樣地便走到了自己的房間,他一邊拾掇自己的東西,一邊美滋滋地想著息懷聆的話。

  他說沒有誒。

  那謝灼覺得,自己的勝算又多了一分。

  他靜靜坐在榻上,心尖仿佛被浸泡在蜜罐里。

  .

  一牆之隔,息懷聆的狀況則並不美妙。

  好容易暫且被壓制下去的心魔捲土重來,而且比之先前的任何一回都要來勢洶洶。

  如果謝灼在此,就能輕而易舉地看見鋪天蓋地的黑霧一次比一次濃郁,幾乎要將息懷聆整個人都拖進黑暗之中。

  心魔桀桀地笑,幸災樂禍的神情不加掩飾:「早就和你說了,他不會喜歡你。你看看,這樣放任他與旁人親近的後果,就是讓他滿心滿眼都裝著別人,你還再等些什麼?難不成真要等到他和別人結成道侶了,你才來後悔嗎?」

  「要我說,你就不該再壓抑,遵從本心多好,何必管他如何作想,只要能將人長長久久地留在自己身邊,使什麼法子又有什麼要緊。」

  「既然得不到心,得到人也總歸是好的。」

  往常的每一回,息懷聆受不了多久心魔的胡言亂語,就會忍不住駁斥他,抑或是直接依靠靈力強行鎮壓。

  但這一次心魔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堆渾話,也不見息懷聆有什麼反應,只是眉目沉沉地坐著。

  心魔眼見有戲,正要再加一把火,讓息懷聆的神念動搖得更加厲害,但此時,進了室內的謝灼忽然推門出來。

  心魔不知為何便有種強烈的心虛之感,它每一次凝成實體的是要耗費煞氣的,用一點少一點,但卻每每撞上謝灼出現,自己好不容易凝成的實體就會頃刻之間被衝撞潰散。

  心魔屬實是怕了謝灼了,它提出的種種方案里,都在慫恿息懷聆往狠了折磨謝灼,不能說沒有發泄私仇的私心在裡頭。

  但它見到謝灼就心驚膽戰,老老實實地龜縮起來,重新鑽回了息懷聆的識海里,窩在角落裡不動了。

  謝灼看著息懷聆的臉色在短短的時間裡變得煞白,他先是擔憂地將手覆在息懷聆的額頭上,試了一下溫度,但也沒覺出什麼異樣來。

  謝灼暗自嘟囔道:「這也沒有發燒。」

  息懷聆感覺到一道溫熱的觸感落在額頭,細膩溫暖的感覺讓他不覺產生眷戀,可惜謝灼只是淺嘗輒止,等確認息懷聆無事就撤回了手。

  息懷聆心中的渴念卻沒有消止,他擠出一抹笑容來:「淼淼,我沒事,不用擔心。」

  謝灼更加頭疼,息懷聆這麼說才是更讓人擔心了。

  都需要他如此刻意掩蓋了,那情況肯定不容小覷了。

  只不過謝灼也不善岐黃之術,對這種病症絲毫沒有地方下手,他想了一下,對息懷聆道:「你且在此等我,我去叫太子給你請個醫師來。」

  不過也不知道凡人的醫師對修士的病症有沒有法子治呢?

  謝灼這樣想著,擡步走時衣角被輕輕扯了一下。

  他回頭,便看見息懷聆面色潮紅,喃喃道:「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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