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他果真半點不傷心嗎
2024-09-13 22:07:29
作者: 蜉蝣何事
017.他果真半點不傷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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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淨堂內陳設一如往昔,但此次的長老們面色更加難看,活像是旁人欠了他們多少錢。
殿內下首端正跪著一名弟子,正是那日攻擊謝灼之人。
他被禰藥谷的醫修精心醫治了這些時日,又蒙長老們合力為他驅散了身上附身的倀妖,知曉自己失去神智時做出來的事情,自是悔不當初,好在弟子們也只是負傷,並未真正牽扯出人命來。
沈持高立殿首,他面容沉肅,一板一眼地審問那弟子:「楚霖,你可知是誰將倀妖帶入宗門,又助其附身於你的?」
倀妖本是死者怨念聚集不散而化,但扶桑宗內弟子和睦,絕無如此怨氣衝天的亡魂滯留不去,以至凝成倀妖。所以,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這倀妖是被有心之人刻意送入扶桑宗內的,而又能選中眼前這位弟子作為寄身容器,想必自有其緣由。
但無論如何,這事情只能說明一點致命的問題。
那便是,扶桑宗內竟有心狠手辣刻意助倀妖操控門內弟子戕害同門之人,難怪這一個個長老俱皆面如土色了。
在最看著同門友愛的扶桑宗,犯下這樣罪孽的人,絕對是罪無可恕。
直到此刻,謝灼也不過抱著看熱鬧的心思,瞧個好戲罷了。
楚霖他被這樣一問,登時覺得頭疼欲裂起來,那日的記憶模糊不清,他越是努力地想要回憶,就越發地痛苦不堪。
有長老面露不忍,畢竟楚霖是受背後之人操縱,傷人也並非本心,不由得勸說道:「他的識海受倀妖污染,一時半會想不起來罪魁禍首也是情有可原,何必如此相逼?」
沈持道:「然而事情緊迫,刻不容緩。再耽誤一日,便不知有多少弟子要受隱於暗處之人毒害,還是要儘快弄個清楚明白。」
那長老啞口無言。
楚霖這廂抱著頭苦苦思索,直到視線掃過在場諸位長老,目移到息懷聆身上時,卻忽然鬆開了手。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息懷聆,口中喃喃低語:「我想起來了,那日,是……是浮霽仙尊!」
此言一出,滿室譁然。
在場的長老們各個臉色大變,就連先前說情的那長老也開始面色不虞。
「你這是胡說什麼?沒有想起來便照實說,何必胡亂攀扯到浮霽身上!」
他們卻顯然是不信這弟子的話,只當他是被嚇傻了胡言亂語。
然而楚霖卻搖搖頭,咬牙堅持著往下說:「我並非胡說。那日,我本是在山門值守,直到宵禁時分,與我同行的弟子因事先行離開,我一人走山路回房。」
「直至我走到鎮山門那裡,瞧見一個身影在驅使倀妖,我當時自然是提劍要上去阻止,然而那人一回頭,我便驚得手泄了力,將劍掉到了地上。只因,那人,正是浮霽仙尊。我又驚又怕,壓根沒有還手的心思。之後便沒了意識,直到清虛長老將我喚醒。」
楚霖所說,煞有介事,而且沒道理平白冤屈息懷聆。
長老們聽完,得知他並非病急亂投醫地胡說,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了,將求助的眼神投向沈持。
沈持則是態度尋常,即沒有半分驚詫也沒有直接問罪息懷聆的意思,而是率先徵詢了息懷聆的意見:「浮霽,你如何看?」
息懷聆不卑不亢道:「並無此事,他看見的也許只是一位假扮成我的人。」
雙方各執一詞,沈持卻不偏不倚:「但畢竟浮霽身居高位,豈能隨意受此審查……」
謝灼眉心一挑,看樣子沈持竟然態度偏向息懷聆?
這時候,忽而自門外進來一個修士,他步履虛浮,走得卻快,沒幾步便踏進來,正是沈巡。
長老們一時不解其意,卻見沈巡如同蒙受天大的冤屈般,對在場眾人躬身作揖,而後忙道:「諸位長老,弟子本不該擅自闖入長老們議事會,然而我知曉些許內情,或許與此次倀妖作惡有關,所以不敢馬虎,特意前來稟報。」
沈持和顏悅色地扶起沈巡:「不必惶恐,你有什麼想說的,盡可講出,我們自會為你做主。」
沈巡仿佛得了定海神針,對於自己要說的話增了幾分底氣:「我、我親眼見到浮霽仙尊眉間有魔紋顯現。」
長老們目露質疑,面面相覷。
沈持不悲不喜,像一尊沒有感情的石像,和緩地問:「何出此言?」
沈巡哆哆嗦嗦,又像是害怕被息懷聆尋仇似的,看也不曾看息懷聆一眼,只對著沈持道:「正是那一回,弟子被捲入琉璃塔,意外撞見了浮霽仙尊魔紋顯現。」
他接著道:「是以,弟子以為,長老們不可以常理度之,浮霽仙尊或許是修行有失,不慎生了心魔,這才……」
謝灼在一旁聽得已是怒火攻心,天底下竟然有這樣恩將仇報、顛倒是非的傢伙!
息懷聆好心救他,他竟然反咬一口,誣陷息懷聆生了心魔,哪裡是什麼要助長老們秉公斷案,分明是要往息懷聆身上潑髒水。
他想到什麼,又偏眸去看息懷聆的神色,然而息懷聆依舊是神情淡淡,雖然沒有了那如同嵌在臉上的笑意,但也很難說是多麼受傷或憤怒的神情。
謝灼更加不解。
難道息懷聆一點也不傷心嗎?
怎麼倒像是習以為常的模樣……
沈持便也擺出一副公正姿態,對息懷聆道:「無論如何,這幾位弟子言之鑿鑿,我亦不能視而不見。不如,就請浮霽入問心台一視,觀乎心魔之有無。」
這雖是問句,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像是拿準了息懷聆不會拒絕一樣。
問心台,謝灼也有所耳聞,正是扶桑宗用來拷問弟子的一方靈器。
但往往都是對罪惡之徒才用此法拷問心志,若將此種測試用在息懷聆身上,豈不是太侮辱人了麼?
但一眾驚疑不定的長老們卻像是頗為認同沈持的提議,紛紛點頭應允,卻無人過問息懷聆的意見。
雖然,謝灼覺得,以息懷聆的性格,多半也不會拒絕。
何況,此事多半就是出自沈持手筆,他根本就算計好了全局,或者說,他早已篤定,如今的息懷聆的確生了心魔,要拿此事置他於死地!
沈持慢悠悠道:「既然諸位都無異議,那便……」
謝灼看息懷聆不爭不搶的模樣就來氣,但他依舊截住了沈持的話:「誰說的,我就有異議!」
長老們看著這突然冒出的謝灼,莫名靜默了一瞬。
謝灼振振有詞,對沈持道:「沈掌門憑什麼懷疑浮霽仙尊修行不正,生了心魔?難道這是你可以想試便試的嗎?若是試出來仙尊並無心魔,你又該如何?」
沈持見謝灼如此有恃無恐,原先勝券在握的心思也不由得動搖一瞬,又想起手下先前的稟報,他早已不剩多少時日,絕不能在此刻動搖。
他道:「那你又想如何?」
謝灼正義凜然道:「既然你懷疑浮霽仙尊有心魔,才要他去問心,那倘若測出他並無心魔,全是你家侄子胡言亂語,你又該如何賠罪?」
息懷聆偏眸看向謝灼,似乎想說什麼,謝灼給他比了個眼神,叫他放心。
沈持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決計不肯回頭,像是為了叫謝灼死心,他道:「若是事情水落石出,證明浮霽無罪,我可引咎辭去掌門一位。」
長老們聞之色變,出言勸阻道:「掌門……」
沈持示意他們噤聲。
謝灼心滿意足,頓時不再攔著,任由他們行動。
沈持請出一方問心石,朝石座伸出手去,往其中注入靈力。那些原本呆在石頭內的五色靈光自石中滿溢而出,往息懷聆飛去,圍著他形成一道光圈,其上轉動著數不清的細密符文。
問心石乃是扶桑至寶,能照出一個人的心思澄明與否,倘若心存惡念,那麼純白如雪的問心石便會沾滿污濁的玄色霧氣,惡念愈重,問心石便會愈發渾濁不堪。而相反,倘若受測人心思澄明純善,則問心石將會保持原狀。
但此種情形,執掌刑名的長老卻是從未見過,只不過口口相傳而已。
畢竟,這世上,君子也只能論跡不論心,誰人能說自己從無過一絲惡念呢?
古往今來,但凡被問心石拷問的修士,沒有一人能使其紋絲不動。所以,這也是對修士內心的剖析,算得上當眾處刑了,誰願意自己內心深處的心思被旁人所洞悉呢?
此時的清淨堂闃然無聲,所有人都全神貫注地盯著那道光圈,等待著最終結果。
沈持當然勝券在握,因為他在問心石內動了手腳,畢竟他也了解息懷聆的本心,但如今他時日無多,必須兵行險招。
無人知曉,問心石也是能夠被操縱的,他也沒有做什麼,只不過修改了一處符文的排布而已,但凡息懷聆心中有一絲一毫的惡念,就會被無限放大,足以叫他名聲盡毀。
一炷香時間過去,問心石卻遲遲未動,沈持心中開始不安,擂鼓一樣的聲音自胸腔響起。
為何遲遲沒有出現結果?
到此時,息懷聆四周的光圈如流螢消散,而問心石依舊古井無波,似溪水清澈可見。
沈持不可置信地後退兩步,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浮上心頭。
難道,不是問心石沒有反應,而是息懷聆他當真心地光明如雪,沒有絲毫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