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2024-09-13 21:21:04 作者: 怪鳥棲

  第50章 第五十章

  桃黎起初聽到那兩聲「疼」與「好冷」時, 還以為徒弟是在恍惚間表達此時此刻他的感受,可當聽到最後那一聲「救她」的時候,卻倏地一下子愣住了。

  救她?「她」是誰?

  徒弟到底夢到什麼了?是過去什麼不好的回憶麼?

  不過, 暫且不論徒弟此時到底疼不疼, 從那源源不斷散發出來的寒氣來看,冷倒是真的。

  桃黎著急忙慌地把被子全都裹在了徒弟身上,又用遍了所有目前能夠想到的合適的術法。

  可徒弟卻像是變成了一塊化不掉的冰, 無論怎麼做都驅散不了他身體裡的寒涼。

  桃黎實在沒法,只好摸索著找到徒弟的傳音令牌,聯繫上了張醫修。

  張醫修顯然是尚在睡夢之中, 猝不及防被令牌的傳喚聲給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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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睏倦的哈欠聲隔著玉牌不甚清晰地傳了過來:「...妖主?都這麼晚了, 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張醫修,是我,我是桃黎,您還記得我嗎?」桃黎語調急切。

  玉牌那頭的人卻是詭異地沉默了幾秒, 隨即響起「啪嗒」一聲, 似是玉牌不慎落到了地上。

  不知過去了多久,張醫修哆哆嗦嗦的聲音才再度響起,聽起來顫巍巍的。

  「桃、桃道友?你不是在三百年前就已經...已經......」

  張醫修不敢輕易說出那個字, 畢竟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人怎麼可能會突然間死而復生呢?

  「這個之後再同您講,能麻煩您現在來趟長青谷麼, 我徒弟他現在的狀況不是特別好,您要不趕緊過來看看吧?」

  ... ...

  張醫修很快帶著藥箱匆匆趕到,只迅速瞥了顧山嵐一眼, 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他立馬給顧山嵐餵了一顆血紅色的丹藥,隨即示意桃黎先跟他出去一趟。

  「妖主這是老毛病了, 具體是怎麼來的,老朽我也不知。」清冷潮濕的月夜下,張醫修將一切緩緩道來。

  「不過,自從妖主入魔道以後,這隱疾便初現端倪。每每發作時,輕則靈氣紊亂,身有不適,重則猶墜冰窖,昏迷不醒。」

  「以前靠妖主自己,尚且能夠勉強獨自撐過去,時間一長,就需要輔以藥物治療了。只不過由於妖主身份特殊,九洲里暗地想害妖主的人比比皆是,這病實在不宜被太多人知曉。」

  「方才老朽餵妖主服下的那顆丹藥,是集老朽與諸位妖醫之力合力煉製而出,只可惜丹藥治標不治本,那病症一直積壓在妖主的身心裡,發作一次比一次嚴重,長此以往下去,情況恐怕就不太妙嘍。」

  「這麼嚴重?」桃黎聽得眉心直蹙,「張醫修,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倒是有一計可行,只是妖主一直不願罷了。」張醫修回答道。

  「什麼方法?或許我可以勸他試一試呢。」畢竟,徒弟向來還是很聽她的話的。

  張醫修深深看了桃黎一眼,欲言又止道:「是——」

  ... ...

  送走張醫修後,桃黎並未急著進屋。

  她在院子裡來來回回踱步轉了好幾圈,不時又略顯不安地站起坐下,直到天剛破曉,才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開始嘗試聯繫任務管理局。

  不知過去了多久,獨屬於系統的電流聲才在桃黎的腦海里滋滋響起:「10934號,有什麼是管理局可以為你做的嗎?」

  「統,我想知道主角到底為什麼會得病,」桃黎問道,「還有,我不在的這三百年裡,他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麼?」

  誠然,張醫修和這個仙俠小世界裡的其他人或許的確都不知真相,可對小世界裡所有的劇情發展都了如指掌的任務管理局卻不一樣。

  系統沉默片刻:「10934號,那三百年都已是過往,就算你知道了,也無法改變過去,不是嗎?」

  「但我至少擁有知道的權利吧?」桃黎不滿地擰起眉來,「統,你要是連這都不願意告訴我的話,那我可就要撂挑子不幹了。」

  系統看一眼面前正在迅速流動的繁雜藍白色數據,視線最後定格落在桃黎對主角的好感值那一欄,原本想說,你會不幹了才怪。

  可那道機械音最終卻也只道:「如果你真的執意想要知道的話,管理局可以滿足你的這個請求,將那些過往片段傳入你的識海里。」

  話音剛落,一幀又一幀光怪陸離的畫面便猶如走馬燈一般出現在了桃黎的腦海當中。

  於是,她看到了自她死後,徒弟抱著她的屍體在傾盆大雨下痛哭的身影。

  也看見了徒弟背著她三步一叩首,跪著爬完了兩遍那一條好高好高、一眼望不到頭的漫長天梯。

  還看到了血肉模糊的徒弟從天梯上滾落,一頭烏髮逐漸變得銀白,與漫天雪地融為了一體。

  ——因為神不願意救她,所以他寧願違背師尊平日對他的教導,棄正入魔。

  片段里還有面無表情拔掉了修士腦袋的徒弟;高高在上受萬妖朝拜、好不風光的徒弟;

  有細心為她梳頭、親吻她額發的徒弟;一遍遍教著笨蛋小鸚鵡該如何說「師尊」二字,沒有絲毫不耐煩的徒弟;

  還有獨自站在妖界最高處,明明什麼都擁有了、什麼都不缺,背影卻依然盡顯孤寂與落寞的徒弟......

  不知是桃黎的錯覺還是怎麼,她以上帝視角看著那立於妖界最高處、平靜地垂眸往下看的徒弟,總覺得徒弟如若不是墮魔之軀,不管從再高的地方摔下去,都不死不滅的話,徒弟那時應當是很想要往下跳的。

  光怪陸離的片段最後,是徒弟在空無一人的街道邊上遇到了一隻被雨水淋濕、狼狽不已的落湯小狗。

  徒弟盯著那隻小狗看了很長一段時間,隨即俯下身來,用術法烘乾了小狗的身體,又餵了它點吃的。

  他並未嫌棄那隻髒兮兮的小狗,相反,還把它抱到了足以避雨的屋檐之下,修長冷白的食指輕點了點小狗額頭。

  「好可憐。」他說道。

  徒弟的眼裡沒有任何憐憫之意,卻是在學著桃黎以往的語氣以及有可能會說的話。

  「為什麼不回家?」

  小狗的毛髮被大狗烘乾了,大狗的周身卻已被突如其來的大雨淋濕透。

  雨水順著濕漉漉的衣袖滴落在地,一滴、兩滴:「沒有家?」

  「還是說,你的家裡也沒有人在等你了?」

  ... ...

  桃黎獨自在庭院裡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從屋子裡傳來一聲疑似重物落地的聲響,以及自家徒弟明顯慌張不安的輕喚:「師尊?」

  桃黎這才恍然回神,急急忙忙地衝進屋裡:「誒,師尊在呢。」

  剛一踏入房門,她便看到了從床上摔跌下來的徒弟。

  服過張醫修的丹藥,徒弟的情況終於好轉了些許,只是那周身的寒氣依然經久未散,霧藍色的瞳眸也仿佛化作了一對脆弱的琉璃,輕輕一碰就會碎個徹底。

  桃黎快步走了過去,觸及徒弟冰冷的肌膚時,只微微停頓了一秒,便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她望著眼前驚魂未定的徒弟,不由得放緩了聲音,又重複了一遍:「別擔心,師尊在呢,沒走。」

  「剛剛是張醫修來看過你,師尊才去送完他,沒想到你就醒了。」

  聞言,徒弟很輕地蹙了下眉:「...張醫修?」

  桃黎點點頭:「你舊疾復發了,我請他過來看看你。」

  話落,她抿直了唇線,似是在猶豫著斟酌字句:「對了山嵐,你的病,張醫修方才都與我一一說過了。」

  隨即桃黎清了清嗓,不太自然地別開了視線:「那個,如果、如果與人雙......修就能治的話,師尊倒也不無不可。」

  然而,不知是桃黎的錯覺還是怎的一回事,就在桃黎話音剛剛落下的一瞬間,她倏地感覺到本就不怎麼暖和的屋子莫名徹底冷了下來。

  桃黎疑惑地轉眸看去,卻徑直迎上徒弟那一雙墨色如織的眼睛。

  和徒弟相處這麼久以來,桃黎從未見過徒弟用這種眼神盯著她看,不是詫異,更不是終於能與喜歡了三百多年的人做這世界上最親密無間的事情之一的喜悅。

  而是一種......隱忍的薄怒。

  顧山嵐此時的眸光如夜色一般暗沉濃稠,語氣更是冰冷至極:「桃黎,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

  這同樣也是徒弟有史以來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惹得桃黎輕微一怔,下意識地回答道:「當然知道啊。」

  「......師尊這不是怕你今後又難受,想要讓你快點好起來麼。」越解釋,桃黎越覺得委屈。

  一片好心被徒弟當成驢肝肺也就算了,好端端的,突然凶什麼凶!

  桃黎沒好氣地撇了撇嘴:「而且張醫修說了,你這病光靠丹藥的話壓根就根治不了,說不定以後會越來越——」

  未曾想一句話尚未說完,桃黎眼前的畫面便忽然之間天旋地轉。

  她陡然驚呼出一聲,下一秒,就猝不及防地被徒弟壓在了身下。

  顧山嵐的身體很涼,粗重的呼吸卻炙熱滾燙,那雙霧藍色的眸子死死盯著她,眼神卻陰鷙到連桃黎都覺得有些唬人可怕。

  「張醫修說張醫修說,張醫修說什麼你就做什麼嗎?桃黎,我承認,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師尊,可也實在沒有必要為了你的徒弟犧牲自己到這種地步。」

  桃黎好不容易緩過神來,聞言也來了氣,聲音驟然間拔高了不少,擰眉反駁道:「怎麼就變成是我在犧牲了?」

  引來顧山嵐一聲嗤笑:「哈?師尊都願意放下身段與我雙修了,如若這都不算犧牲的話,還有什麼事是能被稱做犧牲的呢?」

  她分明一點都不喜歡他,竟卻還要為了他做到這個份上,誰聽了不說一聲她是這世間最善良大義的好心菩薩?

  「還是說,師尊其實壓根就不知道雙修是什麼,要徒弟倒反天罡,反過來教師尊不成?」

  倘若她當真什麼都不懂的話,他倒是不介意親自來教一教她。

  顧山嵐直接伸手掐住了桃黎的下巴,迫使桃黎擡起頭來,那雙漂亮的栗褐色眼睛裡滿滿盛著的全都是他,只能是他。

  冰涼的指腹毫不猶豫地按上了桃黎的紅唇,顧山嵐隨即冷笑著俯身往下,另一隻手則扯鬆了桃黎的衣帶,徑直握住了她的纖纖細腰。

  剎那間,師徒倆的呼吸交錯,鼻尖相抵,顧山嵐只需要再往下分毫,就能吻上他朝思夜想了無數個日夜的師尊的唇角。

  顧山嵐卻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

  他無聲盯著身下的桃黎,視線捕捉到她微微放大了的眼睛,很是平靜地心想。

  好了,可以了。

  既都已經做到了這個份上,接下來,師尊就該感覺到害怕,直接推開他了吧?

  顧山嵐甚至還十分好心地卸了手上少許鉗住桃黎的力道,以免到時師尊推不開他。

  沒關係,反正他早就知道結果會是這樣。

  說他矯情也好,貪得無厭也罷。

  誠然,他的確很喜歡很喜歡師尊。

  他愛她。

  師尊願意犧牲自己和他做那種事情,他早該感到欣喜若狂,對師尊搖尾乞憐、感恩戴德才好。

  可他實在不想和師尊做那種事情,是在師尊完全不喜歡他的前提之下。

  如若真的做了,他可以厚著臉皮,繼續像賴皮糖一樣黏在師尊身邊,可師尊今後要如何面對他呢?

  是會尷尬地再也不願與他說話?還是要將他逐出師門,再也不想見到他?亦或是,又要委屈自己、粉飾太平,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顧山嵐都不想要。

  可是...可是就算他真的不願不想,他又怎麼能夠直呼師尊的名字,凶她呢?

  師尊待他是那麼那麼地好,甚至願意為了他做到這個份上,更何況,師尊好不容易才回來,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呢?

  顧山嵐的心底驀地油然升起了一陣莫大的恐慌。

  他手足無措地想要立馬從桃黎身上下來,給她道歉,求師尊原諒他。

  他想告訴師尊,他剛剛不是故意凶她的,他是師尊的乖乖小狗,他千不該萬不該對師尊這樣。

  師尊若是生了氣,想怎麼打他罵他都好,只是......只是千萬不要一氣之下,又偷偷拋下他離開他。

  可就在緊接著的下一秒,顧山嵐卻突然徹頭徹尾地僵住了。

  只因桃黎突然支起身來,很輕很輕地碰了下他冰冰涼涼的嘴唇,在上面啄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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