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2024-09-13 21:20:20
作者: 怪鳥棲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距離新年到來還有整整五天。
而桃黎也終於等來了孟城今年的第二個下雪天。
這場雪果真如黃長老所說的那般, 夜裡開始,下得極大。不過半夜時間,漫山遍野便都是一片白雪皚皚, 積雪幾乎都快要沒過人的小腿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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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從半空中飄落的時候, 桃黎巴巴地趴在窗台邊上看了看,緊接著就「蹬蹬蹬」地跑來了庭院外面。
同時不忘提醒徒弟:「山嵐,快看快看, 外面下雪啦。」
顧山嵐頗為無奈地將狐裘遞至師尊手邊:「天冷,師尊先穿上。」
桃黎伸手接過,隨意披好, 下一秒便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接了片雪花。
她轉頭看向送完狐裘便打算離開的徒弟:「山嵐, 你不玩嗎?」
顧山嵐搖搖頭:「不了。」
沒去試練塔的這些日子裡,除了每日一成不變的練劍以外,他還從連雲宗的藏書閣里借了不少書回來。
於是長青谷的畫風就演變成了,師尊在院子裡玩雪, 而徒弟則坐在一旁的石桌邊看書。
好一派溫馨祥和的畫面。
一本書將將看至一半, 正要繼續往下翻頁時,顧山嵐忽然感覺自己的脖頸被一個冰涼涼的東西給砸了一下。
垂眸,是只已碎成了冰渣的雪球。
再擡頭, 始作俑者已經又積極地捧起了一汪雪,躍躍欲試地瞄準了他所在的方向,蓄勢待發。
顧山嵐有些無奈地輕笑一聲, 說:「師尊饒命。」
桃黎就沖徒弟招招手,要他一起過來玩。
反正書就在那裡,又不會被人偷走, 想什麼時候看都行,這麼好的下雪天卻可遇不可求, 說不定錯過了今天,孟城今年就不會再下雪了呢。
顧山嵐卻搖搖頭,難得一次忤逆了師尊的要求:「弟子不敢冒犯師尊。」
桃黎:「。」
她撇一撇嘴,將手中雪球扔回到地上,沒好氣地嘁了一聲。
果然,悶葫蘆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只悶葫蘆,真是沒趣。
顧山嵐自然看出了自己師尊神色中的不對勁,默然半晌,忽然問道:「師尊既想玩雪,那弟子陪師尊堆會兒雪人可好?」
總歸打雪仗和堆雪人,都是與雪有關的事。
一聽這話,桃黎頓時就又高興了:「好啊好啊。」
態度變化之快,「變臉王奧楚蔑洛夫」這個名號非她莫屬的程度。
師徒二人達成共識,很快便分配好了各自的工作。
不善手工的徒弟負責雪人身體部分的搭建,桃黎則負責雪人的頭和手以及一些細節部分。
末了,桃黎還讓徒弟去膳廳拿了根胡蘿蔔和辣椒回來,以充作雪人的鼻子和嘴巴。
至於雪人的眼睛是兩顆貝殼紐扣,手是大小長短都適宜的樹枝,帽子則是閒置在院落里的水桶。
不多時,一個像模像樣的雪人就這樣大功告成了。
桃黎對自己和徒弟共同完成的這個傑作很是滿意,圍著雪人連著溜達了好幾圈。
只可惜仙俠世界裡沒有拍立得亦或是相機之類的東西,不然她非得要把徒弟拉過來跟雪人合影留個紀念不可。
與此同時,一陣凜冽寒風倏而吹過,毫不留情地刮過臉頰。
桃黎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也是到了這時候,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在方才堆雪人的過程中,她忘了要用靈力護體。
也就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一雙手就已經被雪凍得通紅,連知覺都快沒有了。
她忙不疊搓手哈氣,一隻熱乎乎的琺瑯手爐突然闖入視線,毫無徵兆地遞到了她的面前。
桃黎怔了怔,擡起頭來,映入眼帘的便是徒弟一雙清凌凌的眼。
明媚粲然的陽光之下,徒弟那雙墨黑色的瞳眸尤為深邃,冷白色的膚更是與之形成了鮮明對比,襯得那格外出眾的五官更加昳麗。
桃黎輕眨了眨眼,自然而然地伸手接過手爐。
突然就不由自主地感嘆了句:「咱們山嵐生得可真好看呀。」
這並不是桃黎第一次在自家徒弟面前誇獎徒弟的外貌,但約莫是沒有料到師尊會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顧山嵐整個人都很明顯地愣了一下。
高高瘦瘦的清雋少年大抵是有點受寵若驚,目光短暫怔然的同時,心念也跟著輕微一動。
然而緊接著的下一秒,就聽師尊繼續說道:「也不知道將來會找一個什麼樣的道侶呢?」
聞言,顧山嵐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
桃黎並沒有注意到徒弟神色的微妙變化,還在托著下巴,自顧自地想著。
嘖嘖,自家徒弟不愧是這本仙俠小說里的主角。
自帶主角光環、天賦異稟不說,才十五、六歲的年紀而已,身量就已如此高挑,一張臉更是生得幾乎完美無缺,基本哪兒哪兒都挑不出缺點來。
只不過就是性子冷了點。
但誰能說性子冷就是缺點呢?保不准就有哪家姑娘喜歡自家徒弟這種性格呢。
就好比前不久去孟城採辦那次,就有不少姑娘的目光不停往自家徒弟身上瞟,徒弟當時渾然不覺,她這個做師尊的卻全都看在眼裡。
桃黎還在想東想西之際,就聽自家徒弟一字一頓說道:「不會的,師尊。」
桃黎一時沒有聽懂,下意識地問:「什麼不會?」
顧山嵐那雙烏漆漆的眸子一移不移地盯著她:「弟子不會找道侶的。」
誠然,他對感情一事一竅不通,但或多或少也曾聽同門的師兄弟討論過,他們未來想找一個什麼樣的道侶,自是能夠明白,「道侶」這兩個字的含義。
「不找道侶?」桃黎很是意外地看向徒弟,「這怎麼可能呢,山嵐,你遲早是要和自己的道侶一起生活的。」
顧山嵐卻固執地重複道:「弟子不要道侶,弟子只想要一輩子都侍奉在師尊身邊。」
桃黎聞言,難得輕皺了下眉,思忖片刻後,又盡數釋然了。
也對,徒弟現下也就十五六歲的年紀而已,還是小孩子心性,在這方面的想法自然是格外天真的。
更不要說連雲宗內大多都是男修,除了偶爾隨她去趟孟城以外,徒弟又整日都待在連雲宗里,何曾見過外面的世界?會有這樣的想法倒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便擺出師尊架子,教導徒弟:「哎呀呀,山嵐你現在還小,等過些年,你再長大點就懂了。」
同時心想著。
她可是還要回現實世界裡去好好享受她的退休生活的,怎麼可能在這裡耗一輩子呢?
再說了,仙俠世界裡修仙之人的壽命少說也有幾百上千年。
更何況以她目前金丹中期的修為,未來想要突破元嬰不成問題,那就更不是幾百一千年能夠解決的事情了。
這麼多年都玩不到手機電腦,吃不到冰淇淋大漢堡,光是就這樣在腦子裡想想,桃黎就覺得崩潰不已。
一想到這,桃黎更加堅定了要早日完成攻略任務,好能夠回到現實世界裡去的決心。
殊不知顧山嵐正盯著她,無聲地在心裏面想。
他不小,他已經滿十六歲了。
孟城裡的許多少年郎到了他的這個年紀,家裡基本都在與姑娘家說媒談親了。
但他只是看著桃黎,很是平靜地問:「師尊想要找道侶嗎?」
沒想到徒弟會突然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桃黎摸摸下巴,想了想。
在這個小世界裡找道侶什麼的肯定是不可能的了,但等她回到了現實世界,若是遇到了合適的人,說不定她會願意試試呢?
便回答道:「這個為師暫時沒有想過,不過遲早是會有的吧。」
桃黎一雙美目輕轉,倏而意識到這是一個很好的可以用來糾正徒弟思想的機會,於是立馬清了清嗓。
「別擔心,以後要是有機會的話,師尊會給山嵐你看看你的師丈的。」
她是想藉此委婉地告訴徒弟:看,師尊將來都會有自己的道侶,你不是很喜歡學師尊麼?那你未來也是一樣。
顧山嵐卻不說話了。
而是用一種桃黎從未見過的表情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不知是桃黎的錯覺還是怎麼,她懷裡揣著的手爐分明還熱乎著,她卻莫名覺得四周的溫度在一瞬間降了下去,如墜冰窖。
而且,雖然自家徒弟剛才什麼都沒有說,她卻總覺得徒弟此時的表情就表達了他內心的所有想法。
——師尊,你大可以帶給我看試試。
冷冰冰的表情莫名使得桃黎心底都有些發毛。
等會兒,這還是她那個乖順聽話的徒弟嗎?
可當桃黎定睛再度看去的時候,徒弟的神色卻已然恢復如常,仿佛方才的那些都是她看花了眼。
但那一瞬間的心悸是真實存在過的,桃黎不太放心,於是湊到徒弟面前,要他笑一笑。
顧山嵐看著她,誠實道:「師尊,弟子此時笑不出。」
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桃黎方才的那句話。
師丈?師丈。
哈。
什麼東西,也配當他的師丈了?
如果說,前段時間的顧山嵐還認為自己可以做到毫無負擔地待在師尊身邊,當她一輩子的乖乖徒弟,那麼現在,此時此刻,他才意識到那些都是他何其天真的一場幻想。
誠然,他的確可以厚著臉皮一直賴在長青谷里,可要是將來師尊真的有了道侶,他真的還能夠這麼坦然地侍奉在師尊身邊嗎?
一想到桃黎的目光、注意力以及笑容都會分給另外一個人,讓那個人看了去。
師尊甚至可能會親密親昵地挽著那個人的手來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要他喚他。
師、丈。
光是想到這些未來有可能的畫面,他就連要將那人千刀萬剮的心都有了。
何談要笑?
也是直到這時,顧山嵐才終於明確。
再沒有任何別的理由可以用來解釋那些不對勁,以及他對師尊的感情。
他就是對師尊心思不純,就是無法容忍接受師尊身邊會有第二個人的存在。
可這又怎麼了?
那人能為師尊做的,他可以,那人不能為師尊做到的,他也可以。
為了師尊,他什麼都願意去做,那麼,師尊身邊的人為什麼不能夠是他呢?
——只是因為他是師尊的徒弟。
偏偏桃黎不打算輕易放過他:「山嵐,你這就不聽師尊的話了?」
顧山嵐看著她,無聲地在心裏面想。
師尊,你欺負我。
你欺負你偏愛的、唯一的徒弟。
可他卻沒有任何立場指責師尊。
師尊給他扣這麼大一個帽子,他也只能夠如師尊所願,生硬地擠出一個冷冰冰的微笑來。
桃黎又向他攤開手:「尾巴。」
於是清透乾淨的霧藍色在少年眼底浮現,下一秒,一條毛茸茸的尾巴也乖順地送到了桃黎手裡。
感受著徒弟尾巴溫暖的溫度以及那過分柔軟的蓬鬆觸感,桃黎一邊摸一邊在心裡肯定點頭。
徒弟果然還是聽話的,方才的那些應當就是她的錯覺了罷。
桃黎現在摸尾巴也已摸出了經驗,絕不主動去捏徒弟的尾根。
然而儘管如此,溫熱指尖撫過絨毛的輕柔觸感依然通過狼尾上為數不多的神經,迅速蔓延至了顧山嵐周身。
顧山嵐喉結微滾,安靜地盯著師尊幾息,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麼,忽而又笑了。
只是從那淡漠的笑容里瞧不出幾分真實存在的笑意。
「師尊。」他低喚道。
「怎麼了?」桃黎專注薅著徒弟的尾巴,隨口一應,並未擡頭。
於是也就沒有留意到,徒弟望著她的眸底深處,此時正有滔天晦暗翻湧、墨色如織。
「沒什麼。只是想和師尊說一聲,假若師尊將來真的有了心儀的道侶對象,可一定要提前知會弟子一聲。」
顧山嵐一字一頓,刻意將「一定」兩個字咬得格外清晰。
少年的笑容依然乖巧,但倘若仔細看的話,卻能看出其中難得的張揚肆意。
以及一閃而過的陰戾。
「千萬,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