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12章 第十二章

  只聽「嘭」的一聲，就連粗壯的樹幹都被這毫不留情的力道弄得接連震顫了幾下，更別提是被這一砸砸得鼻青臉腫的孫貌了。

  因蠻力而撞出來的鼻血一時間糊了孫貌滿臉，嘴唇邊角也磕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使得此時的孫貌看起來狼狽又滑稽。

  

  孫貌痛極，立時發出了一聲酷似殺豬的嚎叫，在摸到滿臉溫熱黏膩的鮮血後，更是臉色驚變。

  他平日裡養尊處優慣了，走到哪兒別人都是對他弓腰哈背的，「孫少爺」「孫少爺」的叫，哪裡想得到顧山嵐居然真的敢對他出手。

  忌憚害怕的同時，又不想在眾人面前拂面子。

  「我.....我偏就要說你師尊又如何，怎麼，你還能殺了我不成？」

  卻見顧山嵐毫無笑意地冷笑了下。

  當真單手拎起孫貌的衣襟，像扔孩童們玩的蹴鞠似的，再度將孫貌扔向了一旁的大樹。

  樹葉紛紛揚揚落下，這回竟是連孫貌的兩顆大門牙都快磕掉了。

  如此做完還不打算收手。

  顧山嵐半眯起眼，復又掐上孫貌的脖頸，面不改色地收緊了手中力道。

  從脖頸處傳來的足以將骨頭捏碎的力道不似作假，直到一張臉徹底漲成豬肝色，孫貌才真正意識到，顧山嵐是真的會殺了他。

  ——僅僅只是因為自己說了一句他師尊的壞話。

  這人是瘋子嗎......

  孫貌不可置信地望著此時面色平靜的顧山嵐，拼了命地想要掰開顧山嵐掐在他脖頸上的手。

  可如今的顧山嵐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孱弱得連陣風都能將他吹跑的小少年，孫貌哪裡可能敵得過他的力道。

  短短不到半個時辰內，第二次面臨死亡的恐懼感就再度將孫貌席捲。

  他是真的感到害怕了，忙不疊哭著求饒：「我......我錯了，你快、快放開我！」

  顧山嵐卻無動於衷，只撩起那雙涼薄的眸子，歪一歪頭，繼續加重手上力道。

  「不是偏要說我師尊麼？嗯？怎麼不繼續說了。」

  這種情況下，誰都不敢貿然插手，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顧山嵐給遷怒。

  連雲宗的這些弟子雖然跟顧山嵐沒什麼交情，但他們不瞎。

  偶爾桃黎來練劍坊接顧山嵐下課的時候，他們完全能從師徒倆的互動中看出來，顧山嵐到底有多敬重他這位師尊。

  更何況，他們誰都不喜歡孫貌這個所謂的保護對象。

  莫名其妙地詆毀連雲宗不說，要不是他自己作死，哪裡會捅出這麼多么蛾子來。

  都是他自己活該！

  年紀尚輕的弟子們的善惡觀也很簡單，他們並不會覺得顧山嵐做得過火，畢竟就在不到半個時辰前，這個孫貌為了活命，竟險些就犧牲了同行紅師妹的性命。

  顧山嵐如今不光是在維護自己師尊，也相當於是給他們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但孫貌看起來好像真的快要被顧山嵐給活活弄死了。

  董遠樂膽戰心驚地咽了咽唾沫，其餘弟子不敢出聲，而他身為弟子們的大師兄，只好由他來當這個出頭勇士。

  他試探性地走上前，喚了聲「顧師弟」：「要不還是算了吧？萬一真出了人命，不僅我們這邊交不了差，桃師叔那邊也不好做。」

  董遠樂小心翼翼：「顧師弟，你應該也不想讓桃師叔為難吧？」

  「桃師叔」三字一出，顧山嵐肉眼可見地停頓了兩秒。

  他緩慢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向了身後的董遠樂。

  董遠樂立馬很上道地沖他眨了眨眼，仿佛在說，聽我的，准沒錯。

  就這樣無聲僵持了幾息，顧山嵐才漸漸鬆了手上力道。

  孫貌一屁股重重跌坐回地上，還沒來得及從死亡的陰翳下徹底脫離出來，頭頂便有一道陰影壓下。

  黑髮少年半蹲了下來，拿手背很不客氣地拍了拍他的臉。

  冷冰冰的兩個字：「道歉。」

  經過方才那一遭，孫貌哪裡還敢造次，什麼面子都不要了，立馬朝著顧山嵐磕頭認錯。

  「對、對不起，是小人不識好歹冒犯了道長，還望道長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小人......」

  顧山嵐聞言皺了眉：「誰讓你跟我道歉的？」

  孫貌頓時懵了，無措一愣。

  不和他道歉，那...那要向誰道歉啊？

  好在有董遠樂在顧山嵐身後拼命沖他做著「師尊」的口型，孫貌讀了半天才讀懂，立時改換了口風。

  「小人知錯！小人千不該萬不該冒犯道長師尊！道長的師尊是天底下最好的師尊，豈是小人能夠置喙的。」

  顧山嵐的臉色這才稍微有所緩和：「那你身上的傷——」

  他輕擡起眼，言而未盡。

  這次孫貌倒立馬就心領神會了：「是小人不懂事，小人自作主張，被妖獸抓走，多虧有道長在，才保住了小人這條性命。」

  顧山嵐：「牙呢？」

  孫貌：「也是小的自己走路不看路，不慎磕到的，跟諸位道長沒有任何關係！」

  這回答還算讓顧山嵐滿意，他不再理會孫貌半分，乾淨的巾帕擦了擦方才碰過孫貌的手，平靜地站起了身。

  ... ...

  顧山嵐從不認為自己是個什麼好東西。

  即使是被仁心善良的師尊收作了徒弟，整日在師尊面前扮演乖順聽話的小狗，也依然改變不了狼族骨子裡的劣根性。

  畢竟，他是在禁林那樣殘酷的地方靠著整日廝殺才勉強活下來的，又在僻野的山巒里東躲西藏了數年，心裡尚懷揣著無數仇恨。

  這樣的一隻妖，再好又能好到哪裡去呢？

  別人會如何看待他，顧山嵐無心去管，也並不在意。

  他只是單純地希望，師尊不要知道這些就好。

  至少在師尊眼裡，他要永遠都是她的好徒弟。

  僅此而已。

  可現在，目睹了當日全部經過的董遠樂找上了門來。

  他會將這些告訴給師尊聽嗎？

  黑髮少年垂下眼睫，平靜地望向了候在谷口那抹高壯的身影。

  ... ...

  剛從飛行法器上下來，谷口的董遠樂便立馬快步迎了上來，很是熱情地同顧山嵐揮了揮手。

  「顧師弟！」

  顧山嵐微一頷首，聲色如常：「董師兄是來找我的？」

  「對對，沒錯沒錯。」董遠樂邊說邊摸向了系在腰間的儲物囊，從里掏出一隻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我是來給你送築基丹的。我前不久剛過築基，留著這枚築基丹也沒什麼用了，正好顧師弟你目前修為差得不多，應當很快就能派上用場，索性就送給你好了。」

  「對了，這其實是當初我師尊給我準備的，品相很好，還望顧師弟莫要嫌棄。」

  顧山嵐看著那隻小木盒，並未伸手去接：「董師兄為何突然要送這個給我？」

  高高壯壯的少年聽了，竟有些羞赧地摸了摸後腦勺：「嗐，這個嘛......」

  「馬車上人太多，我實在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跟師弟你搭話，好不容易回了宗門，你又直接回桃師叔這裡了，想追都追不上。」

  顧山嵐擡了擡眼：「所以？」

  這和前面那些有什麼關係。

  董遠樂扭扭捏捏了好一陣，終於握緊拳頭，下定決心：「我其實就是想跟顧師弟你說，你實在是太酷了！」

  顧山嵐：「......？」

  話開了個頭，餘下的內容就好說出口了。

  董遠樂索性一鼓作氣道：「顧師弟你知道嗎，我看那個孫貌是真不順眼啊，聽他說那些話的時候，我其實特別想衝上去給他邦邦兩拳。」

  「但要是被我師尊知道了，以我師尊的脾性，他肯定會狠狠罵我一頓的，畢竟我是這屆弟子裡的大師兄，就算是孫貌的問題，我也不能做出這等不合規矩的事。」

  「但你，顧師弟——」說到激情處時，董遠樂下意識地想要去拉顧山嵐的衣袖。

  被顧山嵐躲開了也不覺尷尬，反而接著激情昂揚道：「你才是真正的英雄！」

  「你做了我這輩子都不敢做的事誒，你都不知道，你錘那個孫貌的時候，我在旁邊看得有多爽多高興，真的是太太太解氣了。」

  「而且不光是我，參與這次護送任務的其他弟子也都是這麼想的。」

  「所以，顧師弟你今後若是在連雲宗里遇到了什麼問題啊麻煩啊，都可以來找我，就算是我解決不了的，我也會去找我師尊幫忙的。」

  顧山嵐其實很想說，他有他的師尊，為什麼遇到問題要來找董遠樂。

  但見董遠樂這一副絮絮叨叨說個沒完的模樣，不禁懷疑如果他真的這樣說了，董遠樂估計又要展開好一番長篇大論。

  思及此，顧山嵐話鋒一轉：「既然如此，眼下我的確有一件事需要麻煩師兄。」

  「嗯？」董遠樂立馬來了興致，「什麼事，顧師弟你說，我保證給你辦得漂漂亮亮的。」

  顧山嵐：「我想請董師兄不要告訴我師尊在那片無主之地上發生過的那些事情。如果可以的話，也希望董師兄能夠給當時在場的其餘弟子都提個醒。」

  聞言，董遠樂立馬就懂了。

  桃黎才出關不久，他自然對桃黎這個小師叔的了解甚少，光知道她格外偏愛自己目前唯一的這個小徒弟。

  但究竟偏愛到了何種程度，會不會為了給孫富商那邊一個說法而責罰自己的徒弟，那他就不太確定了。

  顧山嵐不想讓桃黎知道這些，無非就是擔心桃黎知道了，很有可能會因此責怪他。

  於是很上道地給顧山嵐的肩膀來了輕輕一拳：「我明白，顧師弟你放心，這是咱們之間的小秘密，不光是桃師叔，師公師尊他們也都不會知道的，我向你保證。」

  鑑於董遠樂的這一番話，顧山嵐暫且容忍了他毫無徵兆便與自己有所接觸的行為。

  「既有董師兄的保證，那師弟我也就放心了。」

  話落，顧山嵐掀眸看了眼天色：「時候也不早了，師尊讓我問問師兄，可要留下來一道用膳？」

  雖這樣說著，話里話外卻無任何歡迎的意思。

  看著顧山嵐一如既往冷冰冰的模樣，董遠樂直覺他還是別打擾這對師徒一起吃飯比較好。

  便婉拒道：「不用不用，我早已辟穀，不再需要吃東西了。而且我還得趕回長月谷，向我師尊匯報這次護送任務的情況呢。」

  顧山嵐瞭然頷首：「那我也就不留師兄了，師兄慢走。」

  ... ...

  飛行法器不多時便降落在院落邊。

  等了半天的桃黎探了個頭出來，只見到自家徒弟一人，便疑惑地「咦」了聲。

  「山嵐，遠樂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顧山嵐如實回答道：「董師兄說他已辟穀，且之後還有事要做，就先走了。」

  「這樣啊，」桃黎理解地點點頭，「那他來找你是為的什麼事啊？」

  顧山嵐就將董遠樂來送築基丹的事一五一十都說了一遍。

  「築基丹？這孩子倒是有心，既是師兄當初為他準備的，想必不是什麼凡品。」

  桃黎摸摸下巴，忽然朝自家徒弟擠眉弄眼一番：「山嵐，你此番下山一趟，你跟遠樂的關係就變得這麼好啦？」

  不然董遠樂怎麼會忙裡偷閒，居然還專程跑來給自家徒弟送築基丹。

  顧山嵐斂著眼，沒有回話。

  桃黎就當他這是默認了，百般欣慰道。

  「遠樂是個好孩子，你要是能跟他成為好朋友，為師倒是能夠放一百個心。」

  聞言，一直沉默不言的黑髮少年才忽然開口說話了。

  「師尊，那我呢？」

  「嗯？」桃黎起初沒聽懂。

  偏頭見自家小徒弟一移不移地望著自己，才大概明白了徒弟這是在問什麼。

  到底還只是個半大少年，不管表面表現得多麼風輕雲淡，內心自然都還是渴望得到來自師尊的認同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桃黎不禁失笑，習慣性地伸出手來，揉了揉自家徒弟的腦袋。

  「你是為師的徒弟，當然也是好孩子啦。」

  桃黎思忖片刻，然後決定放棄一碗水端平。

  她看著徒弟，很是認真地補充道：「比遠樂他們都要好。」

  「是麼？」受到師尊誇獎的少年這才心滿意足地提了提唇角。

  衝著師尊露出了一個乖順又無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