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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埋頸

2024-09-13 21:17:34 作者: 雪恨

  第14章 埋頸

  易鳴鳶咬了咬下唇,這人擺明了是在拿自己尋開心。

  「你……是你把我搶來的,那就應當為這件事負責,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敢作敢當,只是一個小小的盟約而已,拿到服休單于手上,敲一個金印,如此簡單的事情,何必要這勞什子的報答,對吧?」

  讓她主動去親一個人,可是萬萬做不到的。

  「沒錯,很有道理。」程梟神情懶散,撿起隨手丟在一旁的絨袍穿上,他仿佛被說動了,握著那一卷盟約湊近了許多,高大的身軀瞬間遮住背後那盞油燈散發著的大半光亮。

  離開那張嶄新的茶桌後,他朝著易鳴鳶節節逼近,猝不及防間抓向她柔韌瘦薄的腰肢,單手將人拖拽至身前,稍稍側頭埋入她的頸窩嗡聲道:「你是我搶來的,乖一點,不然咬你。」

  嘴唇對著的位置正是昨夜張口啃咬的地方,易鳴鳶跟個木棍似的杵在原地不敢亂動,脖頸上的牙印還尚未消除,微紅的痕跡是他打上的烙印。

  易鳴鳶被遮在陰影之中,耳尖不爭氣的冒上熱氣,酥麻感自頸間綿延至全身,小聲指責對方的罪行:「你,你欺負我。」

  「欺負?這才哪到哪,」程梟把她軟嫩的臉頰掰過來吻了兩下,這個高度易鳴鳶稍稍踮腳才能維持住平衡,末了,他手掌猛然拍向懷中人的腰窩,直把人拍得一哆嗦,「行了,我去跑一趟,在帳子裡等著。」

  人走後,易鳴鳶呆若木雞,多年前哪裡想到如今會有這種被人肆意妄為抱著嘬吻的境遇?

  

  她一手捂住後腰,一手擦了擦臉龐,水光瀲灩的眼睛快速眨了好幾下。

  活這麼大了,就沒見過這種脾性的人,道理講不通,還總喜歡占她便宜,氣得她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

  臭流氓,手勁兒這麼大,疼死人了!

  待痛感散得差不多後,易鳴鳶開始收拾拿回來的東西,她抱起一堆書找尋能放置的空當,轉了一圈不敢輕易動架上的物品,暫時把它們摞在了地上。

  無法擅動帳子裡的陳設,她對整整兩個木箱束手無策,挑挑揀揀半天,只好先摸些小玩意安放好。

  這一個匣子裝的都是些兒時搜羅的玩物,手鞠球是娘親手做的,還有她解開的第一個九連環,哥哥去江南買的皮影片兒,她全都留著。

  在拿起一個巴掌大的氈毛蒼鷹時,易鳴鳶微怔,這毛氈邊沿粗糙,針扎的孔洞凌亂無序,且已在時間的作用下褪色變舊,若不仔細辨認,很難看出是鷹的樣式,也不知是何時放進來的。

  她記得唯有住在庸山關時,與各部將的子女作伴時一起試著做過一兩個,其中程副將的女兒心靈手巧,與自己最投機。

  那段日子每天都有趣事發生,今朝編籮捕雀,明日下水摸魚,這樣明顯的失敗品顯然被她拋諸腦後,很快投入到另一件事中,若不是重新看見了這個毛氈,她恐怕永遠都想不起來。

  易鳴鳶百思不得其解,揪去氈鷹翅膀上翹起的絲縷……為什麼它會在匣子裡?

  留給她回憶的時間不多,程梟一雙腿也不知怎麼長的,速度之快不似常人,剛出去沒一炷香的功夫就回來了。

  「怎麼樣,服休單于蓋好金印沒有?」心頭最掛心的事出現,易鳴鳶當然也再沒去糾結什麼氈鷹不氈鷹的了,隨手將東西放回匣子中,目光迫切的看向程梟。

  卻見來人搖了搖頭,把東西完璧歸趙,「今晚不行。」

  「為什麼?」

  「……」程梟忍了忍,最終還是沒開口。

  「告訴我。」易鳴鳶意識到從進草原開始,自從到了他們匈奴的地界就一直被程梟牽著鼻子走,自己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若連他也三緘其口,她就跟被蒙住耳朵一樣,什麼都不了解。

  「雖沒有滴漏日晷,可觀天色也知是剛過酉時,承兌盟約乃是兩國要事,我實在不知今晚有何不行,不管是什麼緣故,我都要聽。」

  她堅持要知道,程梟被問得急了,沒頭沒腦的蹦出來一句:「塗軲在辦事。」

  「辦事?政務還是練兵?」易鳴鳶根本聽不懂這個,忙追問道。

  程梟微闔雙目,深灰色的眸子隱在睫羽下,前面兩記臉上的親吻連解饞都算不上,他躬身湊近易鳴鳶的耳朵,話說得露骨:「床上的事。」

  動靜還是有些大的,他剛靠近就聽到了,住在草原上的人都知道,要是不想吃刀子和皮鞭,晚上最好還是離別人的帳子遠一點,少去打擾。

  原本還在不解的人頓時睜大雙眼後退三步,小腿磕上床榻角才停下。

  易鳴鳶耳根紅到能滴血,大鄴人講究含蓄沉穩,與匈奴的粗獷豪放相去甚遠,這種事情從沒聽過,更不會放到明面上聊,她的頭腦一下子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程梟勾唇,胸口因為悶笑而震動了起來:「天亮後我再去一次,別不高興。」

  「午膳時分就去,不!早膳!」她真是怕了這種純悍之風了。

  「好。」

  程梟放出聲音朗笑兩聲,順著毛捋,接著他目光掃過一地散開的雜物,停留在一塊褐色的氈料上,他順手拾起,遲疑地問:「這些是你拿來的?」

  易鳴鳶聞言道:「嗯,去的路上我問了耶達魯一些關於你的事情,但他沒有告訴我,要我來問你。我想人與人相處,總要先相互了解,更何況我們已經成婚,要在一起生活數年的時間,總不能一直稀里糊塗的過下去。」

  她想聽程梟聊聊匈奴人怎樣生活,怎樣放牧,他又有怎樣灑脫肆意的過往,遇到過多少生死相交的兄弟。

  明明是一段很尋常的話語,對面攥著氈鷹的男人卻好似被觸動了心腸,心花怒放的纏了上來,急不可耐確認她話的真實性。

  易鳴鳶想過了,逃往庸山關的計劃還需好好籌謀,在此之前她至少要在程梟身邊待上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對枕邊人一知半解,「自然當真,怎會有假。」

  她應得快速,自以為沒有絲毫漏洞,而身旁的人在她看不見的角度驟然黯了神色,喜興之意銳減。

  程梟伸手將氈鷹放回易鳴鳶手中,「跟我講講它的來歷吧,我這些年都在打仗殺人,沒有別的故事,你聽完會睡不著覺,明天再說。」

  易鳴鳶實在尋不到對它的記憶,只好把那年在庸山關內的經歷串起來,想編個來歷糊弄過去。

  說到一半的時候,程梟意味不明的止了她的話語,入睡前面色冷淡的自顧自躺在一旁,與先前膩歪的舉動大相逕庭,

  夜裡水囊轉冷,炭火也已熄滅,易鳴鳶驚醒後被帳外的風聲嚇得汗毛倒豎。

  下一秒,她發現自己正在一個溫熱熟悉的懷抱之中,頭頂的囈語聽不真切,「騙子,你這個騙……」

  ***

  次日清晨

  一位百騎長進入帳子稟告和親公主帶來禮物的數量後,上首的程梟和服休單于對視一眼,帳內的氣氛一下子冷下來。

  等他退下後,服休單于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盟約,張口諷刺道:「狡猾的光臉犢子,送不出足數的禮物,還想從我們這裡要走汗血馬。」

  強大健碩的馬匹是匈奴引以為傲的作戰資本,上至八十老嫗,下至九歲小童,幾乎都有一匹熟悉的好夥伴,載著他們在原野上疾馳奔逐。

  經過代代爬羅剔抉,這裡的馬兒個個膘肥體壯,精於躲避和長途跋涉,身體素質遠高於大鄴圈養哺育的戰馬。

  擁有良好的坐騎和冒死拼命的悍勇,匈奴兵勇將猛,領土逐年擴張,多年來立於不敗之地,幾月前兩軍休戰,和談之下鄴國節節退讓,唯一的條件是匈奴的八十匹汗血寶馬。

  他們相信,換來的優質戰馬定能孕育出一批批強壯後代,讓大鄴培養大量能與匈奴匹敵的騎兵,在數年後根除掉頭頂這個令人不得安寢的隱患。

  程梟看到盟約上的字時,差點嗤笑出聲,顯然那位遠在千里之外的中年帝王有著未經歷過生死搏殺的天真心性和狂妄自大。

  馬匹有尋常馬和汗血馬之分,汗血寶馬因其皮膚薄透,在長途奔襲後汗流在膚上顯粉,乍一看狀似流血而得名,品種尤其珍貴,且性情剛烈難以馴服,就是整個匈奴也只有一百五十餘匹。

  服休單于聲音醇厚,用匈奴語說:「南邊的皇帝跟我們耍心眼,真是只徹頭徹尾的老騷胡。折惕失,如果把戰馬交出去,幾十年後又將引來一場惡戰。

  草原的好漢永遠不會因為死亡和流血而畏懼退縮,但如果強大的敵人是由我們親手造就的,那你為了那個女娃做出的莽撞行為將刺傷所有部落族人的心靈。」

  這個道理程梟自然也明白,他深深望了一眼掛在王座後的匈奴輿圖,單膝下跪堅定道:「虛弱的鄴人馴服不了我們的好馬,就像他們揮不動匈奴人錘鍊過的鋼刀,我們的馬兒只能奔跑在北方的草原上,我不會讓它們揚起四蹄成為與我們為敵的坐騎。」

  「你有辦法。」

  服休單于眯起他禿鷲一般的眼睛盯著程梟臣服的脊背,八年前他跪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衣衫襤褸,狼狽不堪,唯有那強韌的脊柱和今日一樣寧折不彎。

  來到草原後,程梟表現出了對他和部落的忠心以及外露的勇猛和野心。

  那時候服休單于就知道,他日後會成為自己最好用的一把破風長箭。

  「是。」程梟擡起頭。

  「鄴國人沒有讓汗血馬疲憊的能力,他們就算騎上兩天兩夜,耐力十足的馬兒也不會流下一滴汗水,所以用不著千里馬,壯馬就足夠。我準備好了六十匹從小用苦苣和泉水餵養的公馬,還有二十匹棗紅母馬,就算給中原一百年,他們也湊不齊幾千騎兵的軍隊。」

  苦苣是草原上獨有的植物,和中原人常用來餵馬的豆料比起來,鮮嫩牧草摻雜了苦苣的草料營養價值更高,受到馬兒的喜愛,泉水則更加甘甜,具有強身健體的效果。

  等到它們去了中原,挑剔的公馬被貿然改變了從小吃到大的飼料,身體會在短時間之內瘦弱下來,降低讓母馬受孕的能力。

  至於母馬,等到大鄴人發現公馬不中用,只能讓它們與本土馬兒交|配,代代下來,馬匹的身體素質仍舊會被削弱大半,不足為懼。

  服休單于爽朗一笑,拍了拍程梟的肩膀後回到王座前,取出放在胸口代表匈奴單于的金印重重蓋在盟約之上,交到他的手中說:「回去陪你念了八年的閼氏吧,別讓她等久了。」

  「是,塗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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