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第 90 章

  第090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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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十一和姜月窈收拾行囊，準備出海回瓊崖郡。

  碼頭上，同樣準備出海的船客們還在津津樂道昨夜的盛景。

  「我猜, 昨日那個射十連珠的年輕人，沒準就是昨兒那大排場的幕後主使。我可是瞧見了，生得青面獠牙，妥妥的是一張修羅面。」

  姜月窈方下馬車, 就聽見船客們信誓旦旦地道。

  姜月窈頓時微微蹙眉。

  她和十一昨日都帶著儺戲面具，這些船客壓根不可能看見他們的真容，不然此刻也不會對他們熟視無睹。

  再說了……

  姜月窈輕抿了一下唇，悄然看向身邊人。

  她都能聽見, 十一自然也能聽見。

  不過, 他渾不在意，置若罔聞地跟船主結帳。

  少年身披鶴氅, 挺立如青鬆勁節，身姿卓然。他露出的側顏, 眉眼如畫，稜角分明若刀削，每一處線條都恰到好處。

  十一生得這樣清雋瀟灑，分明是巧奪天工，神鬼難描, 才不是什麼「青面獠牙」。

  她的心裡, 小聲地辯駁著。

  冷不防十一忽而轉頭，十分自然地來牽她的手：「窈窈, 走了。船工會幫我們把行李搬上船。」

  「誒, 好。」姜月窈面色微紅，忙低下頭去, 略提裙裾，搭著他的手臂上船。

  還好她頭戴帷帽，十一瞧不見她泛紅的臉。

  她可不想告訴十一，她方才都在想些什麼。

  只是，說話的人也跟在他們身後，陸陸續續地上船。

  「要我說，就算是修羅轉世又如何？」有人拎著手裡的女兒紅晃了晃：「十五壺上好的女兒紅，一千一百二十三壺米酒，既合年紀又合昨兒的日子。可真是大手筆，足見這幕後之人必定坐擁金山銀山。」

  他抱著這壺酒，頗有幾分嫉妒地道：「不過，想來也是。要不他生得那樣醜陋，怎麼還能討得美嬌娘。我恍惚看見他身邊的女郎，面若芙蓉，美艷不可方物。他倆啊——」

  此人搖頭晃腦地道：「一點兒都不相配。」

  他話音方落，眾人還沒來得及附和，忽見「啪」的一聲清脆的響聲。

  此人寶貝似地抱在懷中的女兒紅酒罈，霎時碎裂。醇香的酒水嘩啦啦地撒了他滿身，急得他瞪大眼睛，眼淚飈飛：「我的酒！！！」

  眾人頓時將附和之聲咽回腹中，退避三舍，還頗有幾分幸災樂禍：「叫你說人生得丑，吃人家手短，拿人家手軟，總得說人家幾句好話吧。」

  姜月窈錯愕地看著這一幕，半晌，轉頭看向十一。

  少年薄唇緊抿，目不轉睛地越過這個倒霉蛋，重重地哼了一聲，在她面前，毫不避諱這就是他動的手腳。

  真是給他臉了。

  喝他的酒，還敢說他和窈窈不相配！

  *

  姜月窈有些哭笑不得。

  她一下就明了十一生氣的緣故。

  那倒霉蛋恐怕自己都沒想到，他的倒霉不是因為說十一生得青面獠牙，竟在於說她和十一不相配。

  想到這裡，她的唇邊不由自主地浮上笑意。

  她輕輕地挽著十一的手臂，一邊往船廂走，一邊安撫他：「別聽他們胡說八道。」

  她的聲音壓得低低的：「我分明也戴著儺戲面具呢。」

  十一低頭看她一眼，一把推開船廂門，又迫不及待地栓門，轉身將她壓在門上，撩開她的帷帽，執拗地望著她：「所以，我跟你，明明就最相配。」

  他語氣堅定，還非要她再確認一遍：「窈窈，你是這個意思，對吧？」

  姜月窈被他圈著，即使扭過頭去，也難掩半邊發燙的臉頰。

  她心裡羞得不行，可眼見就要重回瓊崖郡，離開只有他們二人在的小世界。她終歸不希望十一有一絲一毫的不安，到底低眉斂目，含糊地道：「嗯呢……」

  「我就說！」少年欣然應聲，興奮地一把將她抱高，小轉一圈。

  「十一！」姜月窈一聲驚呼，忙抱住他的脖頸。

  十一高高興興地把她抱到椅子上坐好，底氣十足地道：「窈窈，只要你也這樣覺得，那麼，等回到瓊崖郡，你就完全不用擔心孫家人和姜家人怎麼想。」

  他還記得昨晚姜月窈說的話，知道姜月窈心裡，依然憂心會為這些所謂的長輩困住手腳。

  他可不在乎這些人。

  他只在乎窈窈的心意。

  「他們最好也覺得我們最相配。」少年神色傲然：「否則，我有的是辦法讓他們改變心意。」

  「十一，還不用你以武服人。」姜月窈先是一愣，復爾唇角微揚，露出篤定的笑意：「我不擔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還有你在呢。」

  她很清楚，桫欏山是桃源，可瓊崖郡不是。

  一回到瓊崖郡，事情會接踵而至。她現在，別說順利參加四方香會，從世俗身份上，可還是被抄家的連老太爺未過門而且失蹤月余的「夫人」。

  但十一在她身邊。

  她便什麼都不怕。

  「就連近在昨夜的事，一晚上就已經傳出千奇百怪的版本。也不知道瓊崖郡把我的事兒，傳成了什麼模樣。」姜月窈眨眨眼，輕鬆而狡黠：「十一，我們且去看看。」

  *

  連老太爺未過門的夫人失蹤時，瓊崖郡狠狠地傳了一波閒言碎語。

  只是，鑑於並沒有人家來認領這個身份，就連連家自己都沒來得及大肆宣揚，眾人其實並不知道這位倒霉的夫人究竟是誰，只聽說是個「香徒弟」。

  但他們也不在乎，依舊把故事編得起勁，劫財的、劫色的、報仇雪恨的，什麼樣式的都有。

  後來，他們才知道連家為什麼沒來得及宣揚——因為，連家突然被龍驤衛抄家了。

  這個大消息，很快就將喜轎被劫的熱度掩蓋過去。

  那個昔日眾人口中的倒霉夫人，搖身一變，成為眾人口中無限唏噓的「幸運兒」。

  尚未拜堂成親，婚書一撕，自然還算不得連家人，不必受此牽連。

  只可惜，她人依舊不見蹤影，想必早已香消玉殞。

  孫家也是這麼認定的。

  所以，當他們被自稱姜月窈未出五服的堂叔姜誠，帶著人，尤其是章嬤嬤和七斤堵在瓊崖郡的宅子裡，出不得、進不能時，只覺一個頭兩個大。

  「我那苦命的侄女年幼失怙，大哥拖著病體把幼女託付給你們孫家，想著到底是嫡親的舅舅家。如今離她及笄都過了大半月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她人呢？孫二嬸，你且告訴我，我侄女兒人呢！？」

  姜誠憨厚的臉漲得通紅，眼裡似乎能噴出火來。

  孫二嬸唯唯諾諾，大氣不敢出。

  她後悔得腸子都要青了。她本來早就該回溪源鎮，可奈何才把姜月窈送上喜轎，當天就遇上劫匪，還惹來龍驤衛的關注。

  她好說歹說，脫了一層皮，才讓龍驤衛相信，姜月窈在孫家待遇實在糟糕，壓根不可能有那什麼「鶯歌綠」。

  這事兒一了，她還以為能鬆口氣，誰能想，緊跟著連家就被抄了家。

  這下可好，她們這一行人，又去龍驤衛跟前走了一遭。

  孫大老爺更是嚇得連夜派人從溪源鎮趕過來送信，讓她趕緊撕了婚書，要是有人問起，就說他們這些升斗小民，都是被連家強迫的，總而言之，這樁婚事不成。

  可問題是，孫大老爺這個縮殼王八，他自個兒怎麼不來啊！

  他不來就算了，甚至還想索性給姜月窈就地配陰親，看看能不能藉此拿到她的嫁妝。

  這麼一來，她們這一行人就被困在了瓊崖郡的宅子裡。

  好不容易沒人提連老太爺的夫人是姜月窈這件事，可轉眼到了姜月窈的及笄之日，姜誠就打上門來。

  要是只有姜誠一個人來就算了，她們還能推說姜誠是個騙子。

  問題是，他把章嬤嬤帶來了。章嬤嬤可是姜月窈的奶娘，連信王府都認她的身份。

  「我從前還抱過我那苦命的侄女，她爹、我大堂哥更是對我不薄，資助我來瓊崖郡經商。要不是我在瓊崖郡出海遇上海難，跟家中斷了消息，哪裡輪得到你們這等忘恩負義的白眼狼，禍害我那苦命的侄女！」

  姜誠說著，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直震得桌上的瓷杯哐當作響。

  「姜老爺，話不是這麼說的。」孫二嬸一哆嗦，硬著頭皮開口：「您不能只聽信一面之詞，表姑娘當上香徒弟，我們孫家高興還來不及，怎麼可能禍害她呢？」

  得虧姜誠看起來還不知道孫大老爺要拿姜月窈配陰親地事兒，她還能厚著臉皮說上兩句，要不然，此時姜誠怕是能把房子掀了。

  「你們不禍害她，我好好的姑娘，能被塞進連老太爺的轎子裡！？」章嬤嬤厲聲開口。

  「我苦命的姑娘——」章嬤嬤捶胸頓足，扯著嗓子乾嚎：「老爺把您託付給舅家，誰能想到，竟託付給一群白眼狼啊！老爺——太太——老太爺——你們睜開眼看看啊，姑娘都被糟踐成什麼樣了！」

  「那可真跟孫家沒幹系，連家勢大，我們也是迫不得已啊。」孫二嬸嚇得連連搖頭擺手，她可一點兒都不想再跟連家扯上關係。

  「章嬤嬤啊，為保表姑娘的名聲，咱們都不這樣對外頭說。就只說她身子不舒服，返回了定波鎮。沒想到再次上路的時候，遇到了山匪。」就算章嬤嬤是個奴婢，孫二嬸也只能耐著性子，好聲好氣地說話。

  畢竟，章嬤嬤現在，就是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她就是怕章嬤嬤在院子外頭把這事兒嚷嚷出來，所以才只能把他們放進來。

  可在門內聽了半晌的孫大姑娘，卻再也忍不了。

  自從姜月窈及笄以來，姜誠天天要帶人來把家裡攪合得天翻地覆。她壓根沒有出門的機會，更不用說為自己尋覓親事。

  孫大姑娘煩不勝煩，一個箭步衝出來，尖利地道：「章嬤嬤，你這會子來哭喪做什麼！當初，姜月窈明明樂意得很！」

  她話音方落，門房就踉蹌地衝過來，哆哆嗦嗦地道：「表姑娘、表姑娘——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