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第 89 章

  第089章 第 89 章

  姜月窈心知肚明, 他們仍身處熙攘的人海之中。

  儘管因眾人爭相一睹銅錢上的孔眼，她被擠至人群後方，早已離開最前排的位置。可即便如此, 周遭依舊人頭攢動，喧囂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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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消有人稍稍側目，或許就能看到她落在十一臉頰上的吻。

  她行事這樣衝動，連向來我行我素的十一, 都被仿若雷擊中般愣在原地，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她，嘴唇微張。

  但她一點兒都不後悔。

  姜月窈緩緩退開。

  她知道自己心跳如擂鼓, 熱意滾滾, 尤其是臉頰，燙得仿佛能煮沸海水。想必, 她此刻一定面頰嫣紅勝熟桃，將心底的怦然與羞怯盡數顯露在少年的面前。

  「十一, 謝謝你。」可她沒有移開視線，而是認真地看著眼前的少年，聲音溫軟卻清晰：「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歡。」

  *

  十一怔愣地望著姜月窈。

  窈窈……親了他？

  甚至還說，她非常、非常、非常喜歡？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撫上被親吻的臉頰，那裡似乎還留存著她唇瓣的溫度。一股暖流從那一點蔓延至全身, 他從頭到腳都沉浸在酥麻之中。

  她的吻很輕, 卻仿佛重若千鈞。

  他明明篤定窈窈會喜歡，可當她真的將自己滿心的欣然展露無遺時, 他的心裡, 竟陡然生出些忐忑。

  「可我聽說，及笄禮的話, 要有尊長在上，還要三加吉服。」十一喃喃地開口，甚至有幾分覺得自己還做得不夠好的懊惱：「我都沒能幫你把它們一一實現，還留著那麼多遺憾。」

  高台仍在載歌載舞地吟唱著賀詞，悠揚地誦賀及笄的女郎「福壽永年」。

  這樣好的一場及笄禮，十一竟還會覺得虧欠。

  「才沒有。」姜月窈用力地搖頭，聲音裡帶著一絲哽咽。她的心中酸澀飽漲，情緒如潮水般翻湧，湧上她的眸中，使得她的眼眶不自覺地泛起濕潤。

  她揪著他的袖子，靠近他。他們胸口幾乎相貼，近得能聽聞合二為一的心跳聲。

  「十一，我沒有一絲一毫的遺憾。」她仰著頭，望向他的眸燦如繁星，聲調斬釘截鐵：「這就是我最喜歡、最好的及笄禮。」

  十一明明懶怠懂禮俗、通世情，卻為她，盡心盡力、傾心準備。

  哪怕這些日子，他們一直在緊鑼密鼓地準備他入夢的事宜，連她自己都已將及笄禮拋之腦後，他卻始終牢記於心。

  縱然這場及笄禮瞧上去這樣不合俗禮，她還只能潛藏在人群中，不得露面。

  可她滿心歡喜。

  她不會有比這更好的及笄禮。

  更何況，這場及笄禮，不過只是一個縮影。

  自那日她拒絕被他藏起來之後，十一就認真地在學著愛她。

  哪怕如蹣跚學步的稚子，可始終赤誠熱烈。

  這如何不是「愛」？

  她又如何能不愛？

  她將睽睽眾目、禮俗束縛皆撇開，亦捧出自己的一顆真心。

  「甚至，哪怕沒有這場及笄禮。在你入夢之前，我就已經想說——」她灼然望進他的眸中，好似天地之間，只余他們二人：「十一，永遠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夜空中突然綻放一朵絢麗的煙花，照亮了她的臉龐。

  十一從她眸中星海，望見自己的倒影，亦望見，她剖白的一顆真心。

  他再也無法按捺，倏爾身動，一手攬緊她的腰，帶她如疾風掠影，閃躲至暗巷裡。

  他將她抵在牆上，一把扯落他們的儺戲面具，一手墊在她的腦後，一手環抱她的腰，深深地吻下去。

  無需言語，這個急切而熱烈的吻，已經替他做出了最完美的回答。

  這一次，姜月窈沒有推拒。

  她鬆開緊攥他衣襟的手，環抱他的腰，閉上眼睛。

  她輕啟柔軟的唇瓣，回應著這份熾熱的情意。

  十一察覺到她的回應，渾身一顫，爾後便落下更深、更激烈的吻，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

  巷外，煙火綻放的霹靂聲，伴隨著人群的驚嘆，此起彼伏。

  而他們，卻在這幽暗的巷間擁吻，唇齒濕濡地交纏，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

  遠處的喧囂被隔絕，唯有彼此的心跳聲在這方寸之地迴響，如鼓如擂。

  若非聽見女郎極具異域口音、嬌俏的一聲「哎呀」，姜月窈幾乎要沉溺在這個吻里。

  可驟然被人撞破，到底叫姜月窈的心底湧上無限的羞意。她的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當即就攥緊十一腰間的衣裳，將他往外推。

  十一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難耐的悶哼。

  姜月窈卻顧不得他，只將頭深深埋進他的懷裡，羞得不敢擡頭，聲音細若蚊吶：」回、回家了。」

  也不知巷外的女郎看了多久。

  她自己從前路過暗巷，瞧見女郎虛若無骨地攀在郎君身上，還羞得滿臉通紅匆匆離開，後來還用這一招躲過了龍驤衛。

  這下，輪到她成為暗巷裡那個被人瞧見的女郎了！

  所幸十一反應迅速，扯過斗篷將她嚴實遮住，迅捷地抱起她，帶她離開這令人心跳加速的地方。

  在他們身後，星落似雨，燈月交輝。

  宛如一夜春風歸，吹醒花千樹。

  巷外的女郎吃吃笑著，高聲道一句「百年好合」。

  班主在戲台上熱熱鬧鬧地吆喝著：「來來來！留一句吉祥話，十五壺上等女兒紅，一千一百二十三壺米酒，貴人免單——」

  *

  這熱鬧，徹夜未散。

  因為已近深夜，十一沒有騎馬帶姜月窈回桫欏山，而是帶她回到了海晏樓的上房。

  哪怕在二樓的最裡間，姜月窈猶能聽見堂內的人在交頭接耳地討論今夜的事——

  「今兒這大手筆的主，我一準見過。」商人聲音豪邁，生怕別人聽不見他的奇遇。

  「我九月那會兒，來海市給小女買海珠頭面做及笄禮。沒過幾日，嘿，就有人攔住我，問我及笄禮是怎麼回事。我當時還以為是個漁民愣頭青呢。」

  「什麼大禮啊、吉服啊、首飾啊，問得再仔細不過。」商人一拍案，道：「尋常人哪會在海市問這玩意兒？你們說對不對？」

  「怎麼會是漁民？我看像商戶。」他話音方落，立刻又有人跟上：「那主顧今日用的紅綢都是跟我家買的。就是不知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能叫船塢里停泊的樓船，各個繫上紅綢花。」

  「玄武天龜玉令，聽過沒？」老者咳兩聲，故作神秘，仍聲如洪鐘：「那些個妄圖擾亂海市又僥倖逃脫的人，都是這個主兒殺的。誰也不知道他是誰，長什麼樣。只知道他在海市，慣來一擲千金，來頭大得很。」

  「那他恭賀及笄的女郎，必定是他極上心的小娘子。」滿座歆羨不已，紛紛猜測道：「也不知是家中姐妹，還是心上人——」

  聽到「心上人」這三個字，姜月窈耳尖一熱，她捂起耳朵，悄然坐到離大堂最遠的書桌前去。

  可她卻沒法隔絕十一的聲音。

  「窈窈，我給你帶糕點回來了！」少年推門而入，聲音清亮，充滿蓬勃的朝氣。

  他現在宛如一株開花的春樹，望向姜月窈的目光灼然發亮。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寫著「人逢喜事精神爽」。

  沒有暗夜的遮掩，姜月窈壓根扛不住他灼熱的目光。

  「他們、他們說的人是你嗎？」她迫不及待地扯出大堂里的高談闊論，趕在十一說出羞人的話之前，先聲奪人。

  「昂。」十一栓好門，把食盒放在姜月窈的面前，點了點頭：「剛到海市的那天，我見你望著首飾鋪子的人出神，我問你要不要去首飾店買首飾，你說不要，只是聽一個商人跟旁人聊天走了神。」

  「我後來回想他的話，記得他提到了他女兒的及笄禮。」

  「回閣中之前，我先找到了那個商人，問他及笄禮需要什麼。按他說的，給你配了一整套衣裳首飾。」

  十一頗有幾分自得：「溪源鎮上的琳琅苑和明繡閣有你的形制，我早就保存下來了，所以不用問你也知道。」

  姜月窈微愣。

  原來，她一時的恍神，竟也被他看在眼裡。

  十一繼續道：「只是，我們情況特殊，你沒法於人前現身，受三加大禮、眾人慶賀。我就想著，那不如讓所有人一起熱鬧，慶賀你的及笄禮吧。」

  「不過，他們都是順帶的。」十一理直氣壯地把今夜的人群當做替窈窈慶生的工具人，道：「如果不是你，他們才不會有這個福氣。」

  「我只跟你過過上巳節這一個節日，但我分別問了不少人，他們都說百戲熱鬧。上巳節的時候，你說你很久沒看過焰火，我想，你大概也很久沒有看過百戲。所以我不僅安排了焰火，還著人去請了瓊崖郡最出色的百戲班。」

  「我每次都是趁著下山買吃的去安排的。」他已經憋了許久，終於能一股腦把自己先前的布置和盤托出，頓覺暢快：「窈窈，你都不知道，我每日都想跟你說，差點就要憋不住。」

  他一嘆，又有幾分如釋重負。也不知是可憐自己，還是覺得慶幸：「還好你忙著制香，沒空理我。」

  姜月窈忍俊不禁，莞爾呢喃：「原來你都記在心上啊。」

  「那當然。」十一立刻應聲，十分果斷。他眸子明亮地看著姜月窈，滿心滿眼都在期待著獎賞：「那……」

  姜月窈眨眨眼，狡黠地道：「那，你怎麼不記得我讓你囑咐店小二，再多抱一床被褥來呢？」

  十一：「……我們不是要永遠在一起嗎？」

  少年臉色微垮，委屈巴巴。

  他還以為他們可以同床共枕了呢。

  聽到他提及「永遠在一起」，姜月窈面色一紅，強撐著道：「那、那也得等先回岸上再說。」

  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在給自己私定終身，面上羞赧，聲音愈發輕微：「我、我家中還有長輩……」

  且不論孫家，她還有個姜叔父呢。不管姜叔父是不是她真正的親族，她總得先去驗證才行。

  十一當機立斷，沒有絲毫的猶豫：「那我們明日就出海回瓊崖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