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第 61 章

  第061章 第 61 章

  姜月窈剛沐浴完, 打發走殷勤的孫家婢女，確保四下無人，她和章嬤嬤雙雙鬆了口氣。

  因為太過異口同聲, 主僕二人相視一眼，都忍不住笑起來。

  章嬤嬤替姜月窈絞乾濕漉漉的頭髮，不無諷刺地道：「老奴今兒才知道，孫老爺熱情起來, 原來是這般模樣。」

  她的姑娘一當上香徒弟，孫老爺立刻對她親親熱熱，一派嫡親舅舅的慈愛模樣，跟從前冷眼看姑娘慘狀時仿佛判若兩人。

  「只怕是已經有人拿我的婚事, 給舅舅許了好處。」姜月窈完全沒有被突如其來的「親情」所打動。

  她壓低聲音, 道：「如果我只是當上香徒弟，舅舅應該會靜觀其變。只有我的婚事已經確定能給他帶來足夠大的好處, 舅舅今日才會如此熱情。」

  章嬤嬤心下一緊：「許了誰家的婚事啊？老太爺生前給您訂的那家？」

  「肯定比那家更好。」姜月窈搖了搖頭，道：「孫家有意讓大表姐跟那家結親, 如今我當上香徒弟，若我的姻緣只是同等程度，舅舅一定覺得不划算。」

  章嬤嬤遲疑著，因為擔心有人聽壁腳，她對著姜月窈耳語道：「難道是……信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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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月窈一時沒說話。

  她有些悵惘。

  如果這個人選, 是十一就好了。

  她第一時間想到十一, 卻又心知肚明，最不可能是他。

  姜月窈打起精神, 道：「有可能。」

  如果十一的消息無誤, 那麼，依信王世子的性子, 既然會讓晏昭回特意來致歉並且恭賀她，大概率也會提前跟孫老爺打招呼，暗示他有意納自己為側妃。這樣，能讓她在孫家過得好些。

  章嬤嬤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姑娘，若是信王世子，倒不失為一門好親事。信王世子為人寬厚，對您不薄，恭太妃更是中意您。」

  只是，章嬤嬤心裡莫名掠過十一的臉，一時竟沒法像從前那樣，覺得這是件天大的好事。

  姜月窈卻搖了搖頭，語氣堅定：「嬤嬤，世子和太妃待我不薄，我自感激涕零，可於婚嫁上，卻未必是一件好事。」

  「我身世低微，最多能當側妃。」她冷靜地道：「而周四姑娘對信王世子妃之位勢在必得，可不是好相與的。端看蘭蕊園品香會就知道，她哪怕不參加溪源香會，也不肯讓信王世子的薦信旁落他人。」

  章嬤嬤悚然一驚：「這……」

  「沒事，我們還有轉圜的餘地。」姜月窈安撫她，道：「舅舅總要故作姿態一番，不會滿口應下。」

  「為今之計，拖字為上。晏公子不會無的放矢，只要能拖到他帶著叔父回來，舅舅就會大受掣肘。」姜月窈已經思忖過應對之法。

  她也沒有把希望完全寄托在眼好好身上，狡黠地道：「哪怕晏公子帶不回來，我們也可以自己找呀。如今我是香徒弟，可用的錢可非從前能比。」

  章嬤嬤一邊聽一邊點頭，只是仍有猶疑：「可是，要怎麼拖呢？」

  姜月窈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地說道：「嬤嬤，我想參加四方香會。」

  躍動的燭光下，她玉白的臉上，神色清明而堅定。

  章嬤嬤一時語塞，恍惚間，仿佛又看到那個下定決心要參加溪源香會的姑娘。

  她喃喃道：「可是……姑娘，四方香會要去跟男香師比啊。」

  「正是因此，自來，絕大多數女子都止步於香徒弟，從未想過往上一步。」姜月窈認真地道：「我如今是香徒弟首名，若我去四方香會，名聲只會更響，在舅舅眼裡，豈非更是可居的奇貨？」

  章嬤嬤看著她，心中飽漲，自豪與酸澀一併滿溢。

  她的姑娘，越來越神采飛揚，好像又重新拾回兒時承歡爹娘膝下時的模樣。

  「行！」章嬤嬤一拍大腿，道：「咱們就去四方香會闖一闖！」

  章嬤嬤豪情萬丈地宣告完，操心的本能馬不停蹄地湧上來。

  章嬤嬤順勢揪著自己的褲子，道：「但是，姑娘，咱們光說孫老爺，孫家其他人焉能願意？老奴擔心他們會使絆子，這院子裡的婢女，可都是孫大太太安排的。」

  章嬤嬤擰著眉頭，想起今日替姜月窈接風洗塵，孫識文和孫大姑娘壓根沒出面。

  孫大太太則明顯敷了一層厚厚的粉，木頭人似地站在孫老爺身邊，甚少說話，偶爾看向姜月窈的目光里，極為不善。

  「孫家當家做主的是舅舅。」姜月窈看得清清楚楚：「只要舅舅有利可圖，就不會容忍其他人破壞。」

  章嬤嬤想起孫識文，目露厭惡：「只怕總有那殺千刀的蠢貨不長眼……」

  姜月窈知道章嬤嬤在說孫識文，她眨了眨眼：「嬤嬤放心，我新制了迷魂香。」

  她說著，解下自己隨身攜帶的荷包，拿出一個不起眼的竹製香筒。

  「十一不是搜羅了添香坊所有的香麼？在那些香里，有一種白曼陀羅花，是製作迷魂香最好的香材。」姜月窈拈出一根香，放在章嬤嬤面前。

  「我先前只是用最普通的鬧羊花和豆蔻製作迷魂香，所以在開闊地起效慢。但是，添上白曼陀羅花，功效應當能遠勝從前。」姜月窈篤定地道。

  她一當上香徒弟，就開始著手製作更強效的迷魂香。孫家可不是什麼安穩地方。這迷魂香，或許能在關鍵時刻保她一命。

  章嬤嬤猶疑地望著這根不起眼的香：「您試過了？」

  姜月窈輕咳一聲，勢弱幾分：「沒有。不過，依香性和阿娘的手劄來說，理應如此。」

  章嬤嬤愣了一下，隨即胸有成竹地安慰她：「不打緊，等明兒咱們見到十一郎君，請他拿去給那些噁心人的玩意兒試一試。十一郎君功夫高，一準能成。」

  姜月窈將迷魂香重新放回竹筒，莞爾一笑：「是啊。」

  不過分開半日，她竟然……

  有些想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思念在作祟，她總覺得好像聞到了她送給十一的佩香。

  鶯歌綠的香氣裊裊襲人，在清涼夜雨的激發下，愈發顯得幽婉醇郁——不對，這不是她的臆想，姜月窈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她慌亂中強作鎮定，伸了個懶腰，聲音略顯急促：「嬤嬤，我、我有些困了，就先歇息了。」

  章嬤嬤最心疼她，聞言不再多問，讓她好生休息。

  只是，章嬤嬤才出去關上門，姜月窈還沒來得及鬆口氣，燭光輕輕一晃，少年修長的身影，便如一縷月光般無聲無息地落在她面前。

  與此同時，少年按耐不住欣喜的聲音在她耳中響起：「窈窈！」

  他真是片刻都忍不住！

  姜月窈嚇得忙傾身去掩他的唇，左右四顧，生怕章嬤嬤回身。

  十一垂眸看她，眸中中藏著幾分悅然。窈窈全然忘了他會傳音入密，只有她才能聽見他的聲音。

  但他不想提醒她。

  他在陰風冷雨里等了好久好久，她的嬤嬤實在是太多話了。而且還在說他一點兒都不愛聽的事。

  現在，他要獨占她。

  尤其是，她還這樣主動地撲到他的懷中。

  只是，窈窈實在太可愛了，東張西望的，像只偷吃的小貓。

  十一忍不住，親了親她的手掌心。

  姜月窈被這番細微的癢意驚得回過神來，她驀地想起十一有門秘技，他說話的聲音，可以只有她聽見。方才，章嬤嬤壓根聽不見他的聲音。

  羞意如潮水般迅速漫上心頭，姜月窈連忙後退幾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先聲奪人地道：「誰、誰准你隨隨便便進我閨房的，快些出去。」

  「窈窈你啊。」十一這回卻不像在雲岫間時那樣聽話，他微微歪頭，理直氣壯地道：「我以香叩門，你那麼厲害，肯定聞到了。你聞到香，就說要睡了，不再跟你嬤嬤說話，難道不是在等我嗎？」

  十一覺得自己說得非常合乎邏輯，一定是窈窈嘴硬，才不肯承認。

  「才不是！」姜月窈臉色通紅，想越過他往床上走：「我、我就是要睡了！」

  「喔。」十一沒有攔她，卻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往床邊走，道：「那我跟你一起睡。」

  姜月窈驚得陡然停下腳步，轉身望見少年清澈執拗的眸子，深知他是認真的。姜月窈伸手抵在他的胸口，不許他往前，聲音里有幾縷崩潰：「你怎麼能跟我一起睡呢！」

  「為什麼不能？」十一困惑地看著她。

  他就只是跟她一起睡覺，又不會做什麼，有什麼不可以？

  但轉念，他想起章嬤嬤的話，恍然大悟地頷首：「哦，我明白了。」

  姜月窈鬆了口氣，深更半夜，姜月窈一點兒都不想給他解釋那些會讓她臉紅心跳的話，他自己能明白最好。姜月窈緩緩過快的心跳，道：「吶，你明白了的話……」

  她話音未落，就聽十一若有所思地道：「你是不是擔心會有人闖進來？是我疏忽，如果你院子裡的婢女都是孫大太太的人，不怪你會擔心。」

  窈窈身處危險之中，自然會想以不變應萬變，對任何變動都會格外警惕。

  姜月窈一臉茫然：「誒？」

  「窈窈，你別擔心。你不是要讓我試香麼？正好，我把她們迷暈就好了。」十一袖手從她的桌上拿過迷魂香，安慰她：「窈窈，我去去就來。」

  「誒？？」姜月窈一點兒都沒有被安慰到，她剛回過神來，想解釋自己不是這個意思，就見少年如浮光掠影，悄無聲息地躍窗而出。

  姜月窈把頭埋進手裡，強按著砰砰直跳的心口，頭一次期待自己的迷魂香不要生效。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拒絕十一這無理的要求！

  她、她才不要跟十一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