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 51 章

  第051章 第 51 章

  姜月窈正舉杯欲抿茶, 聞言手一抖。

  十一這語調，仿佛能當她的香徒弟，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她連忙放下杯盞, 右手合上杯蓋，順勢壓在杯蓋上，既穩住杯身，亦穩住自己的心神。

  晏昭回相邀, 無疑是想與十一同輩相交。晏昭回是信王世子的親信，便是代表信王世子釋放善意。

  誰能想到，十一居然壓根不把這種大好機會放在眼裡，反而更樂意自降身份, 當姜月窈的香侍。

  姜月窈甚至還不是香徒弟。

  他們不知道十一為什麼會拒絕, 姜月窈可是清楚的很。

  她覷一眼其他人錯愕的神色，趁著他們還沒回過神來, 飛快地應下：「那就有勞哥哥了。」

  姜月窈生怕自己答慢片刻，十一就要說出讓她燥紅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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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信王世子猶豫片刻, 不肯放棄，勸道：「其實，姜姑娘不必憂心，我帶了足夠的侍從，皆是侍奉香事的熟手。石郎君大可自在隨心地跟五哥去狩獵。姜姑娘, 你說如何？」

  信王世子說罷, 期待地看向姜月窈。

  十一不喜歡信王世子望著她的目光。

  但他先前吃過教訓，知道窈窈會不高興。於是, 他的手指緊扣香席的邊沿, 忍耐地抿唇輕喚：「窈窈？」

  十一的目光亦凝結在她的身上，等她的抉擇。

  晏昭回的目光在信王世子和十一臉上逡巡片刻, 不動聲色地擡起杯盞，垂下眼眸，慢慢地抿茶。

  姜月窈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他們幹嘛都盯著她！

  姜月窈如坐針氈，索性起身行禮。

  她決定先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讓世子和晏公子見笑了，民女力有不逮的時候，就會請哥哥幫我炮製香材。原是民女躲懶，習慣了哥哥幫我，一下子要假手於他人，恐怕不太自在。」

  姜月窈努力找出第二個理由，給自己撐門面：「而且，哥哥生病初愈，大夫囑咐他安心靜養，不便狩獵。」

  「不過，七斤也很熟悉迢山。」姜月窈對晏昭回歉疚地道：「晏公子，不如讓他帶您去吧？」

  她對晏昭回的印象很好，看向他的目光里，流露出幾分懇求。

  晏昭回放下杯盞，無視信王世子的期盼和十一的警惕，看著她，溫和地頷首：「也好。」

  姜月窈眸色一亮，她就知道，晏公子是一等一的好人！

  *

  只可憐七斤，跟著晏昭回離開雲岫間時，腦子還在嗡嗡作響。

  這麼大好的機會擺在面前，十一爺怎麼能不知道珍惜呢！

  姜姑娘又不是香徒弟，更不是制香使，給她當香侍，充其量不過就是個下人身份，需要這麼鄭重其事嗎？

  若有時間回溯之法，七斤只想給那日沒睡醒的自己兩個大耳刮。

  好端端的，說什麼「香侍」。

  這下好了，他只能被迫帶著晏昭回入山打獵。可以他的功夫，別說試探晏昭回，他甚至還得提心弔膽不要被晏昭回發現端倪。

  要不是一步三回頭太過詭異，七斤恨不能抱著十一的大腿，只求他還記得有殺第五殿這麼一檔子事兒。

  十一當然記得有個第五殿要殺。

  但是，查明誰是第五殿，又不歸他管。

  他本來就只負責殺人。

  他肯讓花悅來把七斤放在他身邊，就已是頗大的讓步，才懶得順手干他們的活。

  哪有給窈窈當香侍有意思。

  十一理直氣壯地坐在姜月窈身邊，當一個安分的香侍。

  *

  信王世子以為，十一隻是一頭合格的攔路虎，但決計是一個濫竽充數的香侍。

  然而，他這些日子旁觀著，卻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十一和姜月窈同坐一側，與他相對而坐。

  他們並沒有靠得很近，但他們之間流轉著一種難以言說的默契。

  少年明顯初窺門徑，可他學得很快，坐如鐘，絲毫沒有厭倦枯燥的研磨與炮製。

  或許，若能有像姜月窈這樣的調香人手把手指引，縱然是他，也不會覺得乏味吧。信王世子心中喟嘆，看向姜月窈。

  少女明眸皓齒、嬌妍多姿，可最讓他心動的，是她眉宇間的認真和專注，還有，始終如一的耐心。

  她悄然露出的莞爾輕笑，縱然不屬於自己，卻依舊令他心折。

  「姜姑娘。」

  「世子。」

  信王世子和姜月窈幾乎同時開口。

  十一倏爾擡首，微微蹙眉，但他沒有開口打斷。

  信王世子的臉上浮現出笑意，先退一步：「姜姑娘，你先說。」

  姜月窈凝脂般的玉面上，皆洋溢著悟得一味好香的快意：「民女找到了合和『瑞春香』的最後一味香材。」

  她說著，高興地捧上香盒：「茅香。」

  「瑞春香」是替恭太妃所制的佩香，按信王世子的要求，務求香氣和潤豐厚，綿遠悠長，又不失清新自然。

  信王世子其實覺得前些日子的合香已經足夠好，但姜月窈總覺得缺點如在葳蕤草木間遊春的清香。

  今日，她終於找到最後這一味香：「茅香的氣味獨特，既有草本的清香，又蘊藏柑橘、檸檬的清冽果香。它和結香的花香氣相得益彰，既能豐益沉香和檀香的醇厚，亦能中和甲香和麝香的燥熱。」

  信王世子接過香盒，姜月窈已實驗良久，將各種香粉按最好的比例組合在一起。

  信王世子輕嗅，眼前一亮：「好一味合香！」他完全能想像出煉蜜糅合諸香、窖藏多日後的香丸，該是何等絕妙。

  「若是祖母得此香，一定大為欣慰。」信王世子鄭重地合上香盒，道：「姜姑娘，我方才就想說，依你的天賦，定然能入溪源香會。」

  「只是，溪源香會不僅考天賦，更注重素日的積累。比如第三關的合香。考生需要在一炷香的時間內，用抽選的香粉合香。雖然不必合出一枚當即可以熏燒的香丸，但需要能說出配伍之道，力求香韻合和。」

  「這一關，時間緊迫，要求考生在平時就廣知各類香材。」信王世子雖有私心，卻也真心為姜月窈考慮：「若你願意，可以隨時來蘭蕊園。我於香道之上雖然平平，但藏香頗多，皆可供你參閱。」

  姜月窈一怔，起身行大禮：「多謝世子。」

  信王世子連忙起身，與她對著行禮：「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他到底有私心，想與她多相處，不由耳尖微紅，生出些羞赧。

  十一緊扣著杯盞，眸色沉沉，不語。

  *

  信王世子回程時，甚至沒有跟晏昭回坐馬車，而是與他策馬並肩，難掩興奮：「……五哥，你說我是不是應該給姜姑娘單獨安排一架馬車，方便她來往蘭蕊園？也好掩人耳目。」

  「哦對，還有她的衣裳首飾。到時候，我大可借祖母之手，送她更好的，正好與她來品香會時的蝶簪相配。如此，她也不會在溪源香會時落於下乘。」

  「只是可惜，她哥哥恐怕還是會跟著她一起來。」信王世子嘆息一聲。

  晏昭回笑了笑：「不用擔心……」

  他話音未落，只聽耳後一聲輕響，他戴在右臉上的金色面具，忽然「啪」地墜落。

  晏昭回的聲音戛然而止。

  信王世子錯愕地道：「五哥？」

  侍衛倏爾湧上前，一隊人按刀將信王世子和晏昭回保護起來，一隊人飛身去查驗一側的樹林，另一隊疾身去攔路上的行人，質詢他們的身份。

  其中一人撿起掉在地上的金色面具，恭恭敬敬地遞給晏昭回。

  信王世子緊皺眉，左右環顧。

  他們已經離開迢山，正在鄉間小路上行走。可除卻臨山一側鬱鬱蔥蔥的樹，便是稀疏的農莊。

  最多不遠處的迎客來熱鬧些，除此之外，路上只有三三兩兩的農人與小販。

  他的臨淵衛，是信王府最精悍的護衛。怎麼可能有人能悄無聲息地在臨淵衛的眼皮子底下動手？

  果然，派出的人馬均回報：「不見異常。」

  「無礙。繩子磨斷了而已。」晏昭回盯著面具後的繩索看了會兒，拂去面具上的灰，又看了眼不遠處的迎客來，從懷中拿出另一段繩索，重新繫上。

  他聲音平靜而從容，接著自己先前沒說完的話：「世子不用擔心，石公子只是姜姑娘的義兄，總不能一直留在她身邊。」

  *

  是夜，十一手中拿著一頁畫紙，單獨見七斤。

  「我見到了晏昭回的真容。」十一言簡意賅地將畫紙放到桌案上。

  「太好了！」七斤大喜過望，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道：「十一爺，小的本來還難過得很，以為您錯過了跟晏昭回單獨打獵的絕佳好機會。」

  「這算什麼好機會。」十一蹙眉看他：「晏昭回又不是個傻子。我跟他同行，他的面具戴得好好的，突然掉落，怎麼會不懷疑我？」

  當然，十一從前從來不在乎被懷疑。反正他就是一陣風、一道影子，被懷疑又如何。下次再見面，要麼他是另一個人，要麼晏昭回是個死人。

  可這次不同。

  他有窈窈，而且窈窈不想被他藏起來。

  七斤沒敢說破，十一與他聽說的那個怪物愈發不同，他隱約有答案，卻不敢相信。

  反正，只要十一還記得有殺第五殿這件事，他就謝天謝地了：「小的這就把畫像送回閣中，閣中有人知道第五殿原本的長相，一對，就能知道晏昭回究竟是不是第五殿。您儘早結單，也能儘早回家。」

  但十一扣住畫像，手指在畫紙上輕點，漫不經心地道：「我只負責殺人，這是額外的活。你跟花姨說，按規矩下單，由我接。一千兩，不議價，付錢拿畫像。」

  七斤：「……」

  說好的十一爺花錢如流水呢，他從前怎麼不知道十一爺這麼斤斤計較呢！

  一千兩！他怎麼不去搶呢！

  七斤打落牙往肚裡吞，恭恭敬敬地道：「好的。」

  算了算了，反正，搶的也不是他的錢。

  *

  十一篤定花悅來一定會出錢。

  他毫無心理負擔地躺在床上，仔細盤算著自己口袋裡的現銀。

  ——各種各樣的香材、一輛穩健的馬車、好看的衣裳首飾。

  七斤懂什麼。

  養窈窈，很費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