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第 43 章

  第043章 第 43 章

  姜月窈沒想到, 他們都快回家了，竟會突然收到恭太妃的邀請。

  姜月窈心有惴惴。

  難不成，名義上是恭太妃相邀, 實際是周四姑娘想看看她這個刺兒頭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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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姑姑。請姑姑稍等片刻，我整理儀容，這就出來。」姜月窈心知自己無法推辭，先恭謹地應聲。

  然後, 她小心地解下纏在腕間的柳枝，將它與香盒一起，妥帖地放在馬車上，壓低聲音, 對十一道：「你們先回家……」

  她被周四姑娘記恨就算了, 何必要連累其他人。反正，春柳也只說了她一個人的名字。

  十一看她一眼, 掀開車簾跳下馬車，然後朝她伸手：「你讓他們先回去。」

  章嬤嬤走下馬車, 轉身扶姜月窈：「老奴總是要陪著姑娘的。」

  七斤沒有發言權，他只能默默地跟在章嬤嬤身後下馬車。

  姜月窈無奈地嗔一眼十一，把手搭在章嬤嬤的手上，走下馬車。

  春柳就站在不遠處，她總不能在春柳的眼皮子底下, 表露出對鴻門宴的憂心。

  十一收回自己空落落的手, 看著姜月窈搭在章嬤嬤手臂上的手，撇撇嘴。

  她的嬤嬤也有點討厭。

  如果沒有她嬤嬤, 她就會讓他扶了！

  *

  姜月窈沒有留心十一的小心思, 她跟著春柳在蘭蕊園的縵迴廊腰裡穿梭，不多時, 就已經越過品香會舉辦的水榭。

  但春柳顯然沒有停步的意思，姜月窈的心弦愈發緊繃。

  待客往往在前院，越往深處，越是主人私密的休憩所。

  恭太妃究竟為什麼見她？

  而且，只見她一人。

  當春柳表達此意時，姜月窈趕在十一開口之前，就連忙輕拽他的衣袖，看著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她讀懂了他的心思。

  他就是不想她一個人進去。

  十一輕哼一聲，悻悻然咽下不爽的話，密音對她道：「我就在外面，可以隨時帶你走。」

  聽到他說話，姜月窈一下極為緊張。這話要是被春柳聽見了，可討不著好。

  姜月窈飛快地環視四周，發現其他人仍在無知無覺地跟著春柳往前走，她這才放鬆下來。或許，這也跟「內力」、「輕功」一樣，是十一的獨門秘技。

  她望著他，側首一笑，微微頷首。

  春柳領他們在出雲閣前停下，恭敬地請姜月窈入內，卻連章嬤嬤都被阻攔在外。

  姜月窈深吸一口氣，踏入那扇洞開的朱門。

  *

  姜月窈進去後，朱門在十一面前緩緩緊閉。

  十一毫無猶疑，擡腿就往旁邊走。

  這兒不方便竊聽，他要確保能及時闖進去，帶走姜月窈。

  一旁的小廝連忙追上去，道：「郎君，您這邊請。晏公子已在亭中設宴，請您小坐。」

  十一腳步微頓，問道：「恭房往哪兒走？」

  七斤：「……」

  十一爺學得可真快。七斤一聽就知道自己又要守在恭房門口了。

  *

  晏昭回在亭中沒有等到十一，只等來他「出恭」的消息。

  晏昭回扯扯嘴角，飲盡杯中酒。

  「公子，可要派人去找？」他身後的婢女一邊替他添酒，一邊低聲問道。

  「不必。」晏昭回落落起身，遙遙地看向堅守在出雲閣門前的章嬤嬤，道：「阿蓿，你去請章嬤嬤來亭中用糕點吧。順便問問她……」

  晏昭回停頓一會兒，才道：「她和姜姑娘，這些年在孫家的生活如何。越詳細越好，世子想知道。」

  他說罷，便徑直走下石階，隱沒在花叢深處。只是，當聽到章嬤嬤的聲音在亭中響起時，他還是忍不住回望。

  暮色已近，殘陽如血。

  章嬤嬤的身影熟悉而又遙遠。她謹小慎微地道著謝，眼角的餘光卻始終落在出雲閣上——顯而易見，她很擔心出雲閣里的姜月窈。

  晏昭回順著她的視線，亦看向檐牙高啄的出雲閣。

  朱門重闕，深森牆垣完全擋住姜月窈纖弱的身影。

  她在那樣的地方，才最安全。

  晏昭回只看一眼，便再次往前走，不再回頭。

  *

  姜月窈一點兒沒覺得安全。

  她提心弔膽地跟著春柳走進出雲閣，生怕看見周四姑娘繁麗的裙擺。

  好在周四姑娘不在，只有恭太妃慈眉善目地坐在香席前，不等她行禮，便朝她招手：「不必多禮，你的雪中春信，還有嗎？」

  姜月窈微愣，連忙獻上香瓶。

  她一共做出十二丸雪中春信，七丸供給品香會。品香會除水榭外，一共有十座香席，每座香席用半丸香，共五丸。在品香會上，水榭里品香用掉一丸，春柳那兒應還有一丸備用。

  難不成，備用的香丸也用完了？

  還好她為安全起見，特意多帶了兩丸。

  恭太妃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席位，示意姜月窈坐到她身側：「你來薰香。」

  姜月窈恭身行禮：「是。」

  她摘下面簾，放到一邊，認真而專注地隔火薰香。

  真是一個標緻的女郎。

  恭太妃端詳她的眉眼，心生慨嘆。但很快，隨著姜月窈熟稔地隔火薰香，恭太妃閉上眼睛，緩緩沉入香霧中。

  「真是一丸好香。」良久，恭太妃徐徐睜開眼，看著恭順的姜月窈，笑了笑：「你是不是以為，我喚你來，是為了讓周四姑娘見見你？」

  姜月窈大窘：「民女不敢。」

  「我看你膽子大得很。」恭太妃笑著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席位，示意姜月窈坐到她身側：「人人都忌憚周家威名，你倒是不怕。」

  姜月窈跽坐在席上，不敢放鬆：「回太妃的話，民女不是不怕，只是，民女更想獻香。」

  「可惜，他們最後還是選了周四姑娘的香。」恭太妃點點一旁桌案上的兩摞竹籤，一邊只有區區數根，另一邊則是一大把。

  恭太妃嘆息道：「若是你能用更好的香材就好了。」

  「若是有更好的香材，民女大概會製成另一丸截然不同的雪中春信。」姜月窈知道席上的人都認為她的香材遜色，但她並不這麼覺得。

  她認真地道：「調香隨心，民女製作這一丸雪中春信的心境，最適宜用現在的香材。」

  恭太妃看著姜月窈，意味深長地問道：「這麼說，你輸得心服口服？」

  姜月窈敏銳地察覺到，這一問，或許是恭太妃今日召她來的目的。

  她沉吟片刻，不卑不亢地道：「不服，卻也服。」

  恭太妃訝然地挑眉：「哦？」

  「第一丸香的香韻綺麗多姿，無疑是一枚上佳的好香。只是，香材之間有齟齬，以至香氣過渡不夠自然。」姜月窈察覺到恭太妃的善意，不想用謙遜的虛話應付她：「所以，民女不服。」

  姜月窈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過，民女見識淺薄，周四姑娘用的香材極佳，民女只是品出還能更精益求精，尚不解如何做到。」

  她說罷，又道：「但是，調香隨心，鑒香亦然。鑒香人憑他們的心意選出他們認為的好香，民女並無不服。」

  「縱然他們心懷雜念？」恭太妃追問。

  「是，縱然他們的心懷雜念。」姜月窈點點頭：「雜念亦是心意的一種。是消除雜念，還是心懷雜念，那是他們自己在香道路上要做的功課，民女不會為他們的功課而自怨自艾。」

  「好一個他們自己的功課！」恭太妃撫掌而笑，讓春柳把裝著竹籤的托盤端上來：「我看，他們做得還不錯。」

  姜月窈有些困惑地定睛一看，心頭一震——托盤上，那堆疊如山的竹籤上，均寫著「第十一丸香」。

  她立刻起身，走到下首，行大禮：「多謝太妃！」

  她靈台清明，不僅沒有疑慮恭太妃暗箱操作，反而立時就明白恭太妃的用意：恭太妃在保護她，不受周四姑娘的記恨。

  恭太妃眉眼舒展，朝姜月窈微笑著招手：「好孩子，一會兒再謝也不遲。」

  她打開身邊的檀香木盒，從中拿出一封信：「我雖久不涉事，卻也有幾分薄面。你拿著這封薦信，一會兒就讓春柳陪你去報名溪源香會。」

  ——竟是峰迴路轉，柳暗花明！

  姜月窈雙手接過薦信，克制滿心歡喜，再行大禮：「多謝您。」

  「你到底是真正的頭名，我可不能虧待你。」恭太妃打趣地笑道。

  爾後，她又嘆息一聲：「只是，你在孫家的遭遇，我有所耳聞。只怕，依孫家的秉性，哪怕你拿到薦信，也沒法輕易從他們手中拿到親供文書吧。」

  「民女已經拿到親供文書。雲岫間原是我阿娘的嫁妝，舅家將它轉給我，一併把親供文書交給民女。」姜月窈輕鬆地道：「請您放心。」

  「如此，我倒是正好做了那陣東風。」恭太妃見姜月窈竟沒有再趁機多說些孫家的壞話，臉上的笑意又深幾分：「且助你上青雲。」

  *

  待姜月窈消失在朱門外，恭太妃笑看眼左面的重簾：「祺哥兒，這下你放心了？祖母還會吃了她不成。」

  信王世子面色微紅，撩起重幔，躬身謝道：「多謝祖母。」

  「她倒真是個好孩子。」恭太妃可惜一聲：「若非出身低微……」

  恭太妃見信王世子垂首，到底沒說完。在她心裡，姜月窈堪為世子妃。

  「不過，她若是為你的側妃，倒是相宜。」恭太妃笑道。

  「祖母！」信王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喚道。

  「好了好了，別在祖母跟前杵著，你去吧。」恭太妃揮揮手，不再逗弄孫兒。

  信王世子恭身行禮告退，難掩激動地找到晏昭回：「五哥！」

  在出雲閣，他第一次見到姜月窈的真容。

  她生得就像她的香，「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 ；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眼骨相，皆美得恰到好處。

  更不用說，她還那樣聰慧。

  不卑不亢，自持本心，又帶著一點傲氣。

  那句「民女不會為他們的功課而自怨自艾」簡直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那些人自己的心不正，與她何干。

  他多希望，他能對父王說出同樣的話——父王昔年拋棄姑姑，而今自食惡果，背負沉重的痛苦和枷鎖，又與他何干！

  他想見她，迫切地想跟她說點什麼。或許是探討香事，或許是探討旁的……

  晏昭回給他滿斟一杯酒，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笑了一下：「世子大可乘興而去。」

  信王世子痛飲一杯：「我去尋她！」

  *

  姜月窈並不知道信王世子全程在場，她離開出雲閣後，迫不及待地跟章嬤嬤分享這個好消息，期待地問道：「十一呢？」

  十一應聲而至，可他的臉色比鍋底還要黑：「我們走。」

  姜月窈一愣：「你怎麼了？」

  十一深看她一眼，唇角緊緊地抿著，不說。

  他聽見了。

  他們想讓姜月窈當信王世子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