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第 16 章
2024-09-13 21:13:45
作者: 瞬息
第016章 第 16 章
等廣福客棧的人敲鑼打鼓地滅火時,十一已經重新回到了線人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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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人名喚顧老九,年過五十,瞧上去是個老實巴交的農人,但實則是老閣主的心腹。只是因為近來事多,所以老閣主安排他與「兒子一家」團聚,暫時守在這個地理位置緊要的隱秘據點。
這裡,除了閣主、少閣主和他們的心腹外,就只有十一知道。
顧老九見慣大風大浪,看到十一的模樣,他心下微緊,神色仍舊平靜,低問:「事成否?」
「沒有。」十一一邊往澡房走,一邊回道:「第五殿早就知道我會去殺他。他今夜和信王世子同住,我不能下手。不過,他們沒想隱匿行蹤,應該很好找。」
他的聲調微低,透著點散漫的倦怠。
「怎麼可能?我們在立春前一天就發現了第五殿的蹤跡,第四殿的人一直監視他。他住在吳陵郡城,沒有更換藏身所。按理,這意味著他沒有發現我們在監視他。」顧老九眉頭緊鎖。
可他直覺感受到了詭異的不安:「第五殿什麼時候搭上了信王世子?巧遇?」
十一毫不在乎,聳肩:「這不歸我管。」
顧老九停下腳步,跟十一保持距離:「那丁酉和丁亥呢?」
「他們騙我。」十一推開澡房的門,漫不經心地道:「所以,我把他們都殺了。」
顧老九悚然一驚:「你——」
丁酉和丁亥是第四殿信任的屬下。第四殿是少閣主的親信。而少閣主是老閣主唯一的兒子。
十一就這麼把他們殺了,他就不怕少閣主猜忌、第四殿報復嗎?
十一站在石階上回身,望向顧老九,語帶困惑:「怎麼?」
月色清輝照亮少年側臉上乾涸的血跡。他掀起眼瞼,露出燦若寒星的雙眸,純澈如稚子。
這是一雙天生就該當殺手的眼睛。他壓根沒有把什麼猜忌、報復放在眼裡。殺人或是被殺,於他如吃飯喝水一般尋常。
「沒怎麼。」顧老九咽下驚駭,道:「我須上報詳請。今夜究竟發生了什麼?」
丁酉和丁亥之死不重要。顧老九很清楚,必定是他們一心想殺第五殿邀功。哪怕他們早已查明第五殿與信王世子同行,為了讓十一出手,他們不僅瞞過他這個老糊塗,更在十一面前佯裝不知。
豈不知,若是十一當真連信王世子一起殺了,必定令朝野震動,無異於將隱刃閣往朝廷刀下送。
顧老九不同情這樣的蠢貨,第五殿的舉動才更令他心生警惕。他要事無巨細地回稟閣主和少閣主,讓第四殿仔細詳查第五殿從前的行蹤。
比如,迢山。
像第五殿這樣心思縝密的人,一定不會無緣無故在迢山留下痕跡,甚至還派兩個人待在迢山。這其中,一定有他們不知道的緣故。
「十一,任何細節都不能漏。」擔心十一因為輕敵而草草總結,顧老九翻出金老爺的事:「要知道,第五殿此人心思極為狡詐。」
「去年,他將海市售賣奇香的消息透露給你,看似好意。實則,我們之前剛查明,就是他轉手又把老啞婆收香的地點透露給金老爺。以致金老爺殺人奪香,你又殺金老爺報仇,引起官府的警覺,於你大不利。」顧老九盯著十一,留心他臉上的神情變化。
海市是江湖的地下市場,一些賣家難以在正道銷贓的奇珍異寶,均在此流通。
不過,顧老九沒提醒十一,少閣主想利用金老爺,卻因此被十一攪局。
第五殿用的是陽謀,目的之一,就是要讓少閣主對十一心生嫌隙。畢竟,十一是閣主養出的最鋒利的刀,少閣主未必敢握,也未必握得住。
十一眸中無驚無怒,他只是輕皺眉,興致缺缺地道:「這樣。」
顧老九沒有再勸。他再一次意識到,十一根本不在乎,就算他不勸,他也會詳細說明白。
果然,十一巨細靡遺地講述他今日之事,聲音毫無起伏。
末了,他打個哈欠,道:「既然你都知道,我就不給閣主寫信了。你給閣主傳信的時候,記得讓他替我找能活得久一點的看家的人。」
他抿抿唇,踏入澡房,嘟囔:「這單可能會很麻煩。」
他大概要過好久,才能把姜姑娘接回家當守家人。
想到姜姑娘,他的腳步又是一頓:「我差點忘了。」
顧老九悚然而立,生怕十一質問他是否也跟丁酉和丁亥一樣騙他。
但十一隻是四顧一圈,問道:「雞湯呢?」
*
與那冷冰冰的農院不同,雲岫間這些日子,每當朝陽喚醒葳蕤的草木時,雞湯濃郁的鮮香就會飄飄滿院。
「姑娘,雞湯麵煨好了,快來吃!」章嬤嬤把著灶房的門,喚門口取燈籠的姜月窈:「石郎君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雞肉不能再放了,可不能浪費。」
「誒,來了。」姜月窈應聲,拿丫杈取下掛在檐下的紅燈籠。
蠟燭煙味刺鼻,已經燃盡。
這是十一離開的第三天,燈籠也還是舊燈籠。
章嬤嬤接過燈籠,左右端詳,倒是鬆了口氣:「挺好,燈籠還是舊樣子,沒壞。」
章嬤嬤收起燈籠,道:「山上人煙稀少也有好處。老奴先前下山,聽威遠鏢局的門房八卦,說石總鏢頭髮了好大的火,據說是因為有個混小子,趁夜給他家燈籠打了個對穿。」
姜月窈舀一勺熱氣騰騰的雞湯,默默地點頭。
不像十一,十一多好呀,還會給她換更好的燈籠。
今日天氣冷,卻難得晴朗,章嬤嬤把竹簍里的毛皮翻出來整理,也順嘴夸十一:「得虧石郎君是個有禮有節的郎君。咱們來之前,他就只住灶房,不住主人家。還把灶房收拾得乾乾淨淨,咱們連柴都不用劈。瞧瞧這皮子,老奴估摸著是熊皮,多好。」
姜月窈連忙低頭,夾塊肉細嚼慢咽,含糊地道:「嗯吶。」
那就是十一送她的熊皮,她趁嬤嬤還沒回家的時候,把它塞進了竹簍里。
「可惜熊皮不搭您。」章嬤嬤沒在意,眼睛盯著白兔毛看,道:「還是兔皮好。溪源香會在三月初三舉行,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老奴給您的披風縫一圈兔毛,漂漂亮亮。」
只是,白得金簪的興奮勁兒過去後,一提溪源香會,章嬤嬤就發愁:「就是不知道溪源香會究竟是個什麼章程。前幾天山下都在討論金老爺的死,官府有關溪源香會的公文今天才會出。」
「據說往年溪源香會考香徒弟,報名的時候要交自己做的一丸香,還得切題。」章嬤嬤念叨著溪源香會的主題:「今年的題是『雪中春信』,聽著就精貴。」
章嬤嬤嘆口氣:「姑娘,您這兩天在山裡找到的香材用得上嗎?老奴一會兒要下山看公文,順便把毛皮賣了,應該能得些余錢。要不要老奴去買點香材?」
「不急,補窗修牆都得花錢,先補貼家用吧。」姜月窈搖了搖頭,安慰章嬤嬤道:「除了炮製好的松香,我還採了松針、側柏葉,今日趁著天氣好,我把它們曬乾,都能入香。再加上我從前積攢的香材,前些天陰乾的梅花,應該夠用。」
章嬤嬤鬆了口氣:「那就好。」她很信任姜月窈對香事的判斷,聞言又精神勁兒十足,三下五除二地挑出她們用不上的毛皮,放進背簍,下山去賣。
姜月窈將充滿幹勁的章嬤嬤送出門,望著章嬤嬤遠去的背影,她才輕輕嘆了口氣。
她瞞了章嬤嬤,這兩日,她一直在琢磨「雪中春信」,可以她現有的香材,還是差些什麼。
「雪中春信」的題面不難破,阿娘在手劄中擬合過早春寒梅之香,便很切題。只是,阿娘用的香材都太貴了。恐怕她現在全部家當,都買不起其中的二錢蘇合油。
還好她手上積攢了一根兩寸長的白檀香,白檀司寒涼,可為這味香的君香。但合香有道,「君」香之外,尚有「臣」、「佐」、「使」,須配伍得宜。
側柏葉既有木質香的厚重,又不失清冷,可視情況加松針。最後以辛香的松脂相調,既能粘合諸香,更添一分清涼,與白檀香相得益彰,足以應和「雪中」二字。
可問題是,梅香在這幾樣香面前,就顯得太淡了。
姜月窈一邊將側柏葉和松針分別鋪開,放在兩個竹篩中晾曬,一邊苦思冥想——「春信」二字,又該從何而來呢?
「篤篤篤——」三聲敲門聲忽而打斷她的思緒。
姜月窈微愣。
如果是嬤嬤回來,她早就出聲了。
沒準,是十一回來了。
她苦思冥想這麼久,十一的到來讓她心底驀然一松。
或許,十一已經成功做完了單子,但他還是回來了。她果然沒有想錯,十一把小烏龜鑰匙留給她,就預示著他還會再回來。
十一替她找到了寶貝松脂,說不定也能給她帶來新的靈感。
姜月窈眉眼舒展,心裡像小苗兒等來春風,衝破冰層後,高高興興地迎風搖曳。
她前去開門,聲音無比輕快:「來了!」
她無比期待跟十一分享。
可一打開破敗的院門,見到門外人,姜月窈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