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繫上了!
2024-09-13 21:06:01
作者: 童三時
聯繫上了!
大家一起放行李的炕櫃裡, 原主帶來的那個包癟癟的,現在幾乎只剩下個半舊的包袱皮。
金粒粒把包袱里的畫筆和畫紙拿出來用之後,幾乎就沒再打開包袱。
實在是因為這包袱里除了幾件常穿衣服, 再加上畫筆和紙本, 就沒啥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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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金粒粒帶著異常激動的心情, 把癟包袱打開, 在裡面掏啊掏的...
本子,本子, 她記得有好幾個本子...
摸到了!
金粒粒攥緊了手中的本, 硬硬的皮殼戳得她手心疼, 卻讓她的心都沸騰了。
她突然想到第一次看到這個本子的情形。
因為她從小喜歡畫畫, 家裡也一直有收集畫的習慣, 所以她老爸認識不少畫廊老闆、古董商人(其實就是潘家園街面後開店的那些老玩家)
金粒粒從小就跟著她爸在這裡逛,大東西買不起,用零花錢買點小東西還是綽綽有餘的。
那天她逛一個新開的店, 這店迎合當下趕潮流的年輕人,把那些舊東西都包裝的特別有意境, 金粒粒就是在那看到這個舊本子的。
這本子現在想來賣相只算有五品,因為是皮面的,這麼多年保存不當有些長毛髮霉。
店裡為了保存「舊味兒」,自然不敢徹底清理,所以留下了些霉漬。
店主跟金粒粒介紹這幾十年前的東西皮質有多好, 是真皮,現在的本子哪有這 材質。
金粒粒卻被這本子裡面的內容吸引了。
半本都是線描,從能看出稚嫩, 到技術日趨成熟的畫,記錄了主人在畫畫上的進步。
最吃驚的是, 這些畫和她的風格很像。
很像很像。
店主看金粒粒盯著這些畫稿看,以為是對這些畫不滿意,其實他也覺得這簡直是這個本子上的敗。
又不是啥名家的畫,就是幾十年前的普通人隨便亂畫的,還畫了多半本,搞得這本子本來能成為藝術品,現在就像個賣到廢品收購點的二手筆記本。
但關鍵時候總不能露怯,為了賣出高價,店主昧著良心繼續忽悠。
「雖然不知道是哪個大師幼時的佳作,但我看了,那個時代能學畫畫的估計也不是啥普通人,沒準就是現在美院的那幾個泰斗,回頭我去美院打聽打聽...」
金粒粒忍著笑,在店主去美院拿本子「認爹」之前,以一個不貴但絕不便宜的價格買了下來。
她很喜歡這個本子,那感覺就像是自己的東西失而復得一樣。
剛好那陣金粒粒接到一個活兒,給時下最熱的復仇年代文畫漫畫。
她平時都沒咋關注過這種網文,誰知這一看就一發不可收拾,簡直著了迷!
除了她和裡面的一個戲份不多的悽慘小炮灰名字一樣之外,她簡直掉入到這書的劇情里了。
尤其是對那個跌到谷底,又重新殺回來,重回巔峰的大反派宋宇承,簡直愛到了骨子裡。
這是怎樣一個美強慘啊!
這要現實中碰到這麼一個人,她絕對忍不住憐美惜慘,好好貼貼撫慰一下孩子受傷的心靈!
當時金粒粒邊咂摸著劇情,邊翻著這個筆記本。
她選中這個筆記本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這個本子正是書里寫的那個時代的本子。
本子的扉頁上寫著「為人民服務」,充滿了時代特色。
金粒粒一頁一頁往後翻,看著這些熟悉的線稿又驚又喜,真有人跟她的畫法這麼相似,相似到不說還以為是一個人畫的呢!
只不過這應該是剛學畫不久的練筆之作,筆觸看起來還很稚嫩,但不得不說,跟她一樣有靈性!
金粒粒有些臭屁的自豪,把所有畫都翻了一遍後,驚異於自己看到的東西,瞪大了眼睛。
畫的最後是幾頁文字,好像是簡短的日記。
七五年十月二十日,為了保護我,爸爸讓我寫信跟他和媽媽斷絕關係,我不願意寫,爸爸氣壞了打了我,這是爸爸第一次打我,他哭了。
...
十月二十三日,爸媽走了,到黃河那邊去,家裡什麼都沒有了,他們走的時候只有一身薄衣。我的下鄉通知下來了,去東北。
...
十一月十二日,準備走了,聽說是個土壤肥沃的地方,我一定好好表現,掙工分,找到爸媽,把錢寄給他們!
...
不知不覺,金粒粒的眼睛早已模糊了。
不知道是為時代變化下小人物的流離,還是因為這滿紙隨處可見的「粒粒」、「金粒粒」。
這是日記主人的名字,也是她的名字。
從情緒里走出來,金粒粒產生了強大的疑惑,現在金粒粒已經是這麼普的名字了嗎?
怎麼看個小說有叫金粒粒的,買個本子也能碰到叫金粒粒的。
再仔細看幾遍,她越發的感到震驚,日記里的時間竟然和小說完全能對應上!
這簡直無法用科學語言來解釋!
雖然震驚,但這些都不是一時一刻能搞明白的,只能暫時放下。
接下來的時間,金粒粒一直在研究小說。
交稿期馬上就要到了,她要更好的揣測人物心理,好好完成插畫作品。
前幾期漫畫上線之後,受到了很多讀者的歡迎,在網上引起巨大的討論,尤其是對剛剛上線就被下放的反派宋宇承,大家都說好慘。
被後媽設計下放,奶奶死了,父親下牛棚,他自己也差點死了,連可能發展成對象的女主都跟男主好了。
前期壓的有多狠,等再回來復仇的時候就有多燃,給我狠狠地虐他們!
大家的期待越深,金粒粒的壓力就越大。
雖然這時候她已經畫到宋宇承下放之後,男女主在下鄉過程中因地震逐漸互生情愫。
但她總覺得心裡有些沒底,把握不住後面的劇情。
她也知道讀者們期待的是什麼,包括她自己也是,在後期宋宇承殺回來的時候激動的不行。
那絕對是整本小說中的絕對高朝時刻,爽感十足。
但因為宋宇承下線太早,小說前期著墨不多,再回來時就是機關算盡的魚死網破。
所以金粒粒總覺得對這個人物有些不太了解,把握不住,生怕完成的不好。
網上的期待越多,金粒粒的壓力越大,到最後簡直不敢下筆了。
她壓力大的不行的時候就翻那個本子,看「金粒粒」寫的日記,去找找那時候的感覺。
不知怎麼,她總覺得這個日記寫的就是小說里的事兒,這個金粒粒就是小說里的人!
她要是有宋宇承的日記就好了,就能窺探到他是什麼樣的人了……
毫無靈感,被逼到抓狂的金粒粒拿著筆,近乎發泄地在本子上寫著宋宇承的名字。
宋宇承
宋宇承
宋宇承
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越寫越煩躁,這三個字恨不得衝出她的心口窩,衝著天空大喊三聲!
也不知寫到多少遍的時候,紙上突然出現幾個字,剛勁有力。
「你...是誰?」
金粒粒僵住,想要喊出的「宋宇承」三個字變成了,
」媽耶!有鬼!「
。。。
金粒粒和宋宇承就是這麼成了筆友的,彼時金粒粒正缺乏靈感,而讓她沒靈感的正主就在筆記本的對面,她能不激動嗎?
所以就卯足了精神跟對方在筆記本上開始嘮。
而對方不知道是覺得太過震驚,還是生性內斂,反正最開始是沒怎麼搭理她的。
一直到金粒粒下了血本,說了幾個書里的事,並加以預測之後,對方的話才漸漸多了起來。
因為對這個大反派憐惜得深沉,金粒粒心裡其實是抱著幫他的想法的。
她剛開始能忍住只是簡單的透漏一二,可隨著兩人每天不停的聊天,對方的喜怒哀樂也漸漸通過筆記本傳遞過來,於金粒粒而言,再也不只是書里的紙片人。
他有喜怒哀樂,初時冷淡,時間長了,又能明顯感覺到藏在冷淡下的在意。
會因為自己出門旅遊忘帶筆記本幾天沒有跟他聯繫,就生氣不理她。
也會因為自己撒個嬌,說點好聽的哄哄他,就傲嬌又彆扭地跟自己和好。
她笑說這人跟自己生氣絕不會超過三秒,她只不過叫了兩聲哥哥,他就繃不住不氣了。
這要是在現實中的朋友,還不被她吃的死死的啊!
時間越長,她越不能僅以一個書里的形象來待他,想到他以後是那樣的結果,她就從心裡受不了。
幾番指點,她就幫他躲過了幾次波折,一直到最重要的那次巨變。
而他也全然信她,從不懷疑。
就當金粒粒為他會有嶄新的人生感到高興,而她也終於覺得自己可以以飽滿的筆觸描繪他的時候。
也不知道是因為改變了劇情還是咋地,她就這麼莫名其妙地進了書里,成了書里這個倒霉的路人金粒粒!
她倒是好心救了別人,誰又能來救救她啊!
穿書之後金粒粒無數次地問自己,現在倒好,終於有了結果。
誰能救她?宋宇承啊!
烏鴉尚且知道反哺,更何況她的好哥哥宋宇承呢!
她都為了幫他莫名其妙地來到了書里,得救的宇承哥哥咋還不得回報她一二啊!
金粒粒手握這個筆記本,原來她一直沒看,現在細細端量。
牛皮紙的包面,帶著一股拙素的質樸,此時它還是新的,沒有歲月留下的痕跡,也沒有因保存不當浸染的污漬。
扉頁上「為人民服務」幾個大字紅艷艷的,不像她原來那個筆記本一樣褪了色。
她有些緊張地繼續往後翻,果然,前面都是一些練筆的線稿,到了中間部分,夾在畫裡的,是幾篇日記!
這些文字有的是在深夜寫的,有些是倉促寫的,字跡潦草,但金粒粒卻再熟悉不過,因為她在現代已經看過無數遍了。
果然是因為有所連接,她才來到這裡的!
她的激動無以言表,手裡緊緊攥著這筆記本,激動地在原地蹦了兩下,著急地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去測試。
她匆匆進來,又匆匆跑出去,風一樣似的,讓一直偷偷注意她的曲小慧眼睛都不夠用了。
「搞什麼啊,神經倒怪的!」
等再回到廚房,爐火已經暗了。
金粒粒拿著爐鉤子小心地勾了勾爐子裡被爐灰蓋住的碳火,火又重新旺了起來,廚房也更亮了些。
但她知道,這樣無異於飲鴆止渴,會加快碳火的燃燒速度,眼下雖然亮了,但也會熄得更快。
她抓緊時間把筆記本翻開,拔開鋼筆的筆帽,反扣在筆尾端。
這是一支簇新的英雄牌鋼筆,看得出被保養得很好,筆尖都是亮亮的。
她有些緊張地攥著筆,細白的手指都有些忍不住顫抖。
黑色墨水從筆尖上的細縫中流淌而出,與有些粗的紙面接觸。
停頓許久,終於勾連出幾個字,
「宇承哥哥?」
...
下班鈴聲響起,宋宇承如往常一般在一聲聲「處長!」「處長再見「中,提起公文包下了班。
寒冬冷峻,雪厚的像給大地蓋上一層厚被,宋宇承這幾天沒騎車,雪太厚騎不動。
其實他現在住的宋家老宅後罩房離供銷局也不遠,實在是用不著騎車。
但總有那些想跟他套近乎的人,平時找不到他,就借著他上下班的時候在路上堵他。
這當然對他沒什麼用,他不是那樣因為別人求幾句就答應幫忙辦事的人。
但他也嫌煩,所以乾脆騎車上下班,那些人總不好意思在大街上撒丫子攆他就是了。
一出辦公樓,迎面而來的冷風激得人面門一涼。
宋宇承將披在最外面的軍大衣的領子立起來,遮住耳朵和頸項,融入下班的人潮中。
這節氣黑天早,黑乎乎的也看不清人影。
宋宇承比別人挺拔些,可略微彎著腰躲風,也沒人認出他來。
人群中偶爾能聽到人談宋處長,有說他有手段毒的,也有說他心狠的,他都不放在心上。
別人說什麼和他有什麼關係,他都當自己死過一回了,哪管別人怎麼說他。
他有些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死人還在乎什麼?
」虎子,周末和紡織廠的聯誼你去不?「
幾個小伙子邊走邊低聲說,看身上的工作服應該是隔壁鋼鐵廠的工人。
那個叫虎子的吭呲半天沒說話,倒是旁邊一個人擠眉弄眼地替他說了,
」別叫虎子了,人家有正相處的同志了!「
那人特意在同志兩個字上著重了音,油腔滑調。
」啥!!!「
這消息簡直像地雷一樣,把大家驚得不輕。
小伙子一嗓門嚎出來,虎子滿臉通紅地去拽他,不好意思讓人聽見似的。
」虎子,你啥時候有對象了?你小子,啥時候這麼有出息了!「
虎子連忙讓他小點聲,不好意思地低聲解釋,
」不是,還不是對象呢,別瞎說!「
工友們都知道虎子是個悶葫蘆,十次聯誼十次白去,因為不敢跟人家姑娘說話。
現在看他滿臉通紅,一個個好奇得很,
」虎子,姑娘是咋認識的啊?「
」處了多長時間了?一起看電影沒?「
虎子被這麼多人盯著,說話更是費勁,結結巴巴道,
」親戚介紹的,別,別瞎說,還沒處呢,我們是筆友!」
這話一說,眾人調侃之餘也終於明白了,怪不得鋸嘴葫蘆能和人姑娘嘮上呢,原來是靠寫信啊,倒是一個好方法!
都紛紛夸虎子厲害,能想到這麼一出,給虎子弄的抓耳撓腮,
「別,別瞎說,就是筆友!」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散了,沒人發現走在他們後面的人瞬間的僵硬。
宋宇承原本要去國營飯店吃晚飯,此時也沒了胃口,乾脆調轉方向,裹挾著風雪往家走。
他開門拉燈繩,黑漆漆的屋子也隨即明亮起來。
軍大衣脫掉掛在外屋的立式紅木衣架上,加厚的牛皮靴放到火牆邊烘烤,再脫掉羊毛呢的長風衣外套,宋宇承整個人卸了力一樣閉目倚靠在扶手椅上。
筆友……
他忍不住輕嗤出聲。
筆友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說不跟你聯繫就不再聯繫,隨時像廢物一樣扔掉。
誰信筆友能發展成真感情,誰才是傻子!
柔光下俊挺的五官好似一點波瀾也無,但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卻因無意識地用力而青筋顯現。
良久,一聲重響打破屋裡的寧靜,是宋宇承宣洩地重錘桌子的聲音。
他以為,他以為過了這麼長時間,他早已若無其事,早已完全放下,卻沒想到僅僅因為別人說了這兩個字就失控至此。
書桌上的公文包安靜地放在那裡,就像每天一樣。
它每天陪著他從上班到下班,從沒離開過他的視線之內,但宋宇承卻很少打開它。
此刻,宋宇承泄憤一樣地打開公文包,將裡面的筆記本拿出來,摔在桌子上。
不就是因為這個嗎,不就是不想面對嗎?
他有些粗暴地把筆記本翻開,頗有些逼自己面對一樣。
他難道不知道自己一直逃避的是什麼嗎?可他就是不想面對,不想接受。
現在,他有些自暴自棄地將筆記本攤開,好像就這麼連血帶肉地將現實扯開,摔在那個一直不願意接受的自己面前。
看吧,她不會再聯繫你了,你到底還在等什麼,期待什麼!
就這麼想著,宋宇承賭氣一樣地看向筆記本內頁,他們兩個彼此之間來往的字跡曾經遍布紙張,現在卻乾乾淨淨的仿若什麼都從來沒有發生過。
看吧,果然吧。
自嘲掩蓋了眼底最後一絲不被察覺的期待,他從來沒有這樣優柔寡斷過,也是時候把這本子收起來了。
他拉開抽屜,鎖扣上掛著一把十分醒目的大鎖,掛在小巧精緻的銅扣上,瞧著有些可笑。
如果這抽屜有靈的話一定忍不住嚷嚷,我何德何能也配得上這麼大一鎖?這鎖就是鎖銀庫也足夠用了,您這到底是想鎖我還是想把您自己鎖上啊?
宋宇承自然聽不到這些,他拿起筆記本就要合上往抽屜里放。
抽屜是沒有靈,也不知這筆記本是不是真有靈了,就在宋宇承要把它徹底關進小黑屋的時候,那空白的紙上仿若呼喊救命一般,掙扎的顯出幾個字來,
「宇承哥哥!」
宋宇承要扔本的動作倏然一停,眼瞼不由自主地睜大。
是熟悉的幼圓體!
……
宋宇承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那種狂喜就好像瀕死的人重新獲得生的希望一樣。
但一次次失望積累出的理智又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不確定地又仔細看了看,懷疑自己的眼睛。
短暫的停頓之後,紙面上又閃出幾個字來,
「宇承哥哥?」
「……」
「完蛋,不會是因為我到書里來了,這本子就失效了吧!」
「聯繫不上要咋辦?我也不能去城裡找人啊!宋宇承?宋宇承!」
後面的字變成抓狂一樣的碎碎念。
宋宇承……
因極度緊張而皺起的眉頭此時也忍不住舒展起來,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挑,復又被壓下。
到……書里?
她到書里了?
金粒粒從剛才的激動變成現在的沮喪,萬萬沒想到啊,這筆記本還能失效?
難不成這本子是溝通書里與外界的橋樑,她進到書里就不好使了?
肚子沒忍住咕嚕叫了一聲,金粒粒捂住肚子,看了看被她放在一邊的那半個沒吃完的土豆,氣呼呼地跺了下腳。
白高興了!她還以為能聯繫上呢,連熱乎乎的土豆都沒心情吃了。
現在人也沒聯繫上,土豆都涼了,早就不是趁熱時候那個味兒啦!
金粒粒忍不住哭唧唧,天啊,她怎麼這麼慘啊,莫名其妙來到這裡,一窮二白不說,熟人也找不到,她好慘……
眼淚還沒掉下來,就看到紙上多了一行字。
如果不是爐火都快熄了,她一定能看出那字寫的倉促又潦草,絕不像從前那樣平靜。
「你來到書里了?」
哇!對上線了!
金粒粒忍不住驚呼一聲,眼睛瞪得大大的,一隻手趕快捂住嘴巴,避免驚呼聲溢出來。
剛剛被拿到手裡,要被吃掉的土豆又放到灶台上。
金粒粒坐在爐火前,借著最後的微光伏在膝頭的筆記本上,飛快地刷刷寫了起來。
「嗚嗚X﹏X,宇承哥哥,我也不知道我怎麼就進到書里來了,我現在在紅星村,就是和男女主在一個地方下鄉,我現在是這個書里的炮灰,本來在書里的結局應該是被前段時間的餘震砸殘廢,好不容易逃過去沒被砸,現在算是安頓下來了。」
「這裡可冷了,我啥啥都沒有,飯也吃不飽,衣服還薄,手都凍壞了,宇承哥哥,我好可憐啊X﹏X」
宋宇承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本子,緊緊盯著本子上出現的字,一個字也不放過。
他的眉頭隨著這些字平復皺起,心好像被死死攥住,連呼吸都不能接上。
從前他幻想過無數次現在的場景,就是有一天她突然出現,筆記本上又重新能看到她的字,他要怎麼辦。
每一次的結果都是咬牙切齒,決絕痛斥她的無情、不負責任,說不見就不見,一而再再而三!
痛罵之後再把筆記本毀掉,從此再不聯繫,就當從未認識過一樣!
從前的每一次,他狠狠盯著那個再沒動靜的筆記本,想要扔了,最後卻沒出息的繼續放進公文包里時,他就是這麼一次次地說服自己的。
他無數次在心裡詛咒發誓,等聯繫上之後,要把這段時間他的煎熬,十倍百倍地回贈給她,讓她也嘗嘗被拋棄、被遺忘的滋味兒。
可在看到她說吃不飽穿不暖,手都凍壞了的時候,心好像一下被緊緊抓住一樣疼的不行。
曾經心裡放過的那些狠話,曾經想過要口出的惡言,在這一刻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只絮絮地變成幾句,
「村里沒發糧嗎?」
「到北邊下鄉沒帶厚衣服?」
「你現在還在外面上工?」
鄉下冬天按理都要貓冬,應該沒什麼工作了才是,手怎麼會凍壞呢?
在等待回復的時候,宋宇承的眉頭就沒鬆開過,腦子裡不受控制地琢磨,
雖然冬天都貓冬,但也不排除還有一些其他工作的情況。
這麼大冷天的能幹什麼?她能受得了?
紅星村在哪來著?男女主?是沈云云和方青卓插隊的地方?
他倆在哪兒插隊來著?
正這麼想著,金粒粒的回覆就來了。
「我這個身體的家庭……成分有點不太好,來的時候什麼都沒帶,被褥都是來這之後一個姐姐給的。」
「村里發糧食啦,那我不是吃的多嘛,一直都覺得好餓……」
宋宇承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成分不好還能到那去插隊也不知道是經歷了什麼。
不管什麼原因,隨身東西肯定是沒多少的。
村里發糧食了,但是只夠溫飽,不夠吃。
那裡的人應該都習慣了吃定量的食物,說白了,胃都餓小了。
像她這樣從外面過來的,沒經歷過這些,一定是不習慣的。
就算是吃得飽,也不一定能吃好,這是肯定的。
宋宇承就算是再不了解金粒粒來的那個地方,從和她平時聊天的隻言片語也能窺探出一二。
她經常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兒,喝咖啡吃甜品,去圖書館,去旅遊,每天的生活愜意幸福。
很多在現在一般人體驗不到的,在她們那個地方好像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情。
她的生活在他所在的書里,說是養尊處優,公主般的生活也不為過。
從沒聽說她干力氣活,大學生兼職做漫畫家讓她幸福安寧。
這樣的她能適應了下鄉插隊的生活嗎?
金粒粒說到自己吃的多的時候,忍不住臉紅了起來。
明明她在現代吃的也不那麼多嘛,怎麼在這裡就一直餓呢?
臉上的紅暈還沒消,就聽有人的腳步聲傳來,
「粒粒,你在廚房嗎?」
是沈云云的聲音。
話音剛落,她已經走到廚房門口。
金粒粒連忙把本子合上,擡頭作無事狀。
「粒粒,你幹嘛呢?」
「沒事兒啊,我畫會兒畫。」
金粒粒嘿嘿乾笑了兩聲。
因為她平時也總是找個沒人的地方畫來畫去,所以這時候沈云云也不起疑心。
「快別畫了,這火都快熄了,多傷眼睛啊!」
金粒粒覺得女主最近有點過分關心自己了,但她說的是事實,火確實快著沒了。
而且她就站在那,頗有些你不停我就不走的意思。
」好,我知道啦,這就不畫了。「聽到金粒粒這麼說,沈云云才笑著點頭,
」明天再畫吧,你要非得晚上畫,回頭我去青卓哥那給你要點蠟燭,點著蠟燭畫也比你這摸黑畫強啊!「
又提男主!
金粒粒心裡逼逼,但面上勤著點頭,也別管說啥了,您趕快走吧!
沈云云見她不管說什麼,金粒粒沒有不應的,自覺今天說的話挺有效果,又催促了一句「快熄蠟了」才走。
金粒粒一看時間,果然要熄蠟了。
這時候蠟燭也是稀缺消耗資源,大家一起用,到點就熄。
這是公共財產,沒有等人的時候。
金粒粒也著急了,趕快在本上劃拉了一句,
」宇承哥哥,我們要熄蠟了,我不能跟你說了。「
」和你聯繫上真的太高興了,我感覺我在這裡再也不孤單了!你都不知道這段時間聯繫不上你,我多想你!「
」好激動,好開心!「
金粒粒劃拉完這些才發現宋宇承的字幾乎同時顯現了出來,
「你先好好在那,明天我去給你郵點東西。「
哇哇哇!
金粒粒一個激動蹦了起來,忍不住小聲尖叫,害得是宇承哥哥啊,就是上道!
她瞅了一眼宿舍的方向,趕快捂著嘴巴控制自己太大聲音,激動得眉開眼笑。
沈云云好像是聽到了她的聲音,問她怎麼還不回屋,金粒粒答應一聲,趕快在紙上劃拉,
」謝謝宇承哥哥!愛你呦!麼麼噠「
然後合上筆記本,蹦蹦跳跳地往屋裡跑。
太開心啦,一下子問題就解決了!
她可得抱緊宇承哥哥這個大粗腿,她在這裡能不能過得舒服點兒,就靠這個金主爸爸啦!
金粒粒字寫過就罷,忙著在炕上跟曲小慧搶占地盤呢,卻不知宋宇承因為她的字站在桌前久久不動,半天沒緩過來。
她竟然重新出現了。
而且還來到了他的世界。
她說,想你,愛你...
蕩蕩漾漾的紅,暈上了宋宇承的耳根、脖頸、臉頰,好長時間都散不下去。
他的心激盪狂涌,為了她的出現,為了她說的那幾個字。
他心底里知道,她所在的世界風氣比現在開放,很多字和詞也並不像現在這樣代表了特定的含義,說出來一定要慎之又慎。
這些話更多的是表現一種親昵。
她這個人,古靈精怪的,要不是有所圖,這小沒良心的怎麼可能一下子這麼激動的說這麼多話。
但這些都不能讓他已經快沸騰了的血涼下來,哪裡還記得曾經那些再不聯繫的詛咒發誓?
他逐字逐句地看著這些字,在心裡翻來覆去地琢磨過千遍萬遍,翹起來的嘴角就沒放下去過。
整個人都好像充盈豐富了起來,看什麼都舒服可愛。
躲過了餘震?
嗯?
宋宇承一個恍神,清醒過來。
她都已經來了這麼長時間了?
到現在才想起我來?
他眉頭皺起,仿佛吃了迷魂藥的解藥一般,終於能自主思考了。
從餘震到現在已經多少天了,現在才聯繫他……
這小沒良心的,還說想我?
這麼長時間才想起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