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癲
2024-09-13 21:05:56
作者: 童三時
發癲
曲小慧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喊過來了。
金粒粒靜靜地看著她發癲,聽著她嫌棄地說金粒粒的褥子有多破,竟然放到自己的褥子上,也不知道有沒有虱子跳蚤巴拉巴拉。
順便延伸到知青點有多破,炕這么小,屋子這麼緊,
「把你那褥子拿離我遠點兒,髒不髒啊!」
「曲小慧,你過分了啊!」
馬萍不樂意了,她一向愛打抱不平,
「你把褥子鋪那麼大,就給金粒粒留那么小塊位置,她不往你那鋪往哪兒鋪?明明就是你先欺負人的!」
「就是說嘛,什麼破爛褥子,你說話也太難聽了!」
幾個姑娘也看不過了,紛紛來幫腔。
曲小慧哪是善茬子,一對多吵架的事兒她又不是沒經歷過,這時也不甘示弱。
「難道她的褥子不破不爛嗎?都不知道是多少人用過的了,你們要是不嫌乎,你們咋不讓她把褥子鋪你們褥子上?」
曲小慧發現了,她因為別的事兒跟金粒粒吵架,就沒有占便宜的時候,那人最是牙尖嘴利。
但再會說又有什麼用,她窮酸啊!
連床鋪蓋都沒有,喝水的缸子都是借的,這樣的人直刺她的痛處,看她還有什麼可說的!
幾個人吵做一團,沈云云在旁邊勸,
「別吵了別吵了,都是一個屋子住著的姐妹,大家互相遷就點!」
「別吵了,大家要搞好團結,別吵了!」
沈云云越勸,曲小慧越來勁,踮起腳來高聲叫,跟點了引線的爆珠筒一樣。
沈云云勸完這個又勸那個,勸來勸去才發現,咦?這當事人怎麼沒有了?
她掃了一圈,可算找到人堆外面的金粒粒,人家正拿著個本子不知道記什麼呢!
沈云云有些惱,這人怎麼這樣,這老些人為了她吵起來了,她跟個沒事人一樣往外一縮。
想到這她衝著金粒粒的方向大聲喊,
「金粒粒,你幹嘛呢?也不來勸勸架?」
這一嗓子所有人安靜下來了,就是呢,金粒粒哪去了?
要是她眼看著別人幫她吵架,自己縮到一邊,那可真是太過分了。
金粒粒刷刷刷寫下最後幾筆,然後慢悠悠地走過來,
「我勸有什麼用嘛,我勸了她就能把嘴閉上嘛?」
她瞟了戰鬥雞一樣的曲小慧,怕不是要吵的更大聲才怪!
沈云云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那你也不能眼看著別人為了你吵架啊,你有沒有點責任心?」
聽了這話,剛才幫金粒粒的人都氣憤了,就是說呢,我們為你衝鋒陷陣,你縮後面了,簡直太不仗義了。
金粒粒瞅了沈云云一眼,甩著手嘟囔,
「責任心?我要是真沒有就好啦,也不至於手都寫酸了!」
沈云云...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金粒粒沒理她,而是拿著本子走到曲小慧面前,止住了她又要開口的話頭,照著本子念了起來。
「這地方這麼破,炕這么小,誰攤上跟她挨著睡真是倒了霉了!」
「這麼破這麼髒的褥子,你也好意思拿到大炕上用?」
......
金粒粒越讀越來勁,學著曲小慧的語氣陰陽怪氣,邊說小腦袋還有節奏地甩啊甩。
曲小慧越聽臉色越差,這是...
好不容易一口氣念完了,金粒粒深吸一口氣,衝著曲小慧揚了揚本子,
「這些話都是你說的吧?你這麼嫌棄知青點,嫌棄我們一窮二白的勞動人民,我看你的思想可是有問題,應該好好接受改造!」
思想改造這事是她來了之後現學的,她覺得非常有用,於是也現學現賣道。
曲小慧差點癱倒,整個臉嚇得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我,我什麼時候嫌棄過知青點,什麼時候嫌棄過勞動人民...」
她趕忙辯解,這頂大帽子要是真扣下來了,她這個人算是完了!
金粒粒迷茫疑問狀,
「難不成這話不是你說的?可是大家明明都聽見了啊...」
「就是,我們可都聽見了,你就是這個意思,嫌棄我們嫌棄的不行!」
在場各位幾乎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有幾個像曲小慧和沈云云一樣家裡條件好的?
帶來的行李大多補丁摞補丁,是家裡蓋了多少年的老被子,哪比得上曲小慧和沈云云的被子又宣又軟,白饅頭一樣?
曲小慧剛剛那一番話算是捎帶上了所有人,這是犯了眾怒了。
「一會兒大家都在這本子上籤個名,做個見證,咱們把這本子呀,交給...」
金粒粒慢悠悠地說,眼看著曲小慧從驚慌變成更驚慌。
這要是坐實了她思想不端正的問題,她這一輩子就算是完了!
她看到周圍人紛紛附和地想要簽字,嚇得臉都白了,
」沒有,沒有,我真的沒有這個意思,我剛剛是一時口不擇言,我真的沒有瞧不起大家的意思!「
大家看不慣曲小慧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哪會因為她這一兩句話就罷休,曲小慧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沈云云見情況差不多了,剛想開口說幾句話為曲小慧求情,就聽金粒粒說:
「姐妹們,領導說了,要幫助落後份子走到正路上來!我覺得咱也不能一棒子把人打死,要不這樣吧,咱們先給曲小慧一次機會,要是她從今以後改正了,咱們就接納她回到我們的隊伍,要是她還是這樣屢教不改...「
金粒粒揮了揮手裡的本子,
」那咱們也不能一直縱容落後份子,咱們就簽上字,把她說過的話送到公社知青辦,讓知青辦處理她!「
這話說完,眾人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曲小慧感激地看著金粒粒,仿佛再造恩人。
今天金粒粒真是救了她一命啊!
金粒粒和大家熱絡地說著話,一瞬間革命戰友的情誼升到最高點,連感情都比平時更親近了幾分。
沈云云看著站在眾人中間的金粒粒,也不知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
金粒粒這就算是在這個時代安定下來了。
仿佛是身無長物、半分資產也無的流浪漢,開始有了住的地方、有了一床破鋪蓋、有了杯碗和勉強能飽腹的糧食(雖然是借的,早晚一定要還!)「
但是工作是憑金粒粒自己的本事得到的!
有了工作,她就能掙工分,就有吃的糧食,就能一點點富裕起來!(可能吧...)
金粒粒努力給自己打氣,雖然心裡還是有點沒底。
這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旁邊的曲小慧再沒敢把自己的褥子鋪在金粒粒的褥子上,而是老老實實地對摺占了一條位置。
當然,晚上她的睡姿依然豪放,橫打把式豎踢腿的,氣的金粒粒狠狠地把她的腿從自己身上掰開,到底什麼時候能有自己睡覺的獨立空間啊!
第二天一早,曲小慧揉著腿和後背,叨叨著怎麼這麼疼,像是夢裡被人打了似的。
金粒粒哼哼一聲,我還沒說你晚上把我吵醒多少回呢!
早飯是棒子麵粥,每個人拿出些口糧做的大鍋飯,稀溜溜的,肯定談不上好吃,甚至談不上頂餓,只能是個水飽。
不過這時候,水飽就已經很不錯了,因為知青點的人都要開工,才吃三頓飯,大多這樣農閒的冬天,都是吃兩頓飯的。
吃完飯,維修隊就出發了,曲小慧也連忙跟上,她要去集合地點記名,履行計分員的職責。
搓草繩的隊伍也趕快出發,要是等計分員在集合地點點完名,她們還沒到的話,就不算滿勤了。
金粒粒慢慢喝完粥,還不慌不忙地把自己掉瓷的碗刷乾淨,放到窗台上一個有陽光的地方控干。
曲小慧本來看自己一站起來,這麼多人噼哩噗嚕的跟著,還覺得有些展揚,這是自己權威性的體現。
可轉頭看到金粒粒還慢悠悠地不著急呢,又憋不住冒出一股無名火來。
這不是眼裡面沒她這兒計分員嗎?
「金粒粒,你快點,要是去晚了別怪我記你曠工!」
金粒粒瞪大了眼睛看她,用一種看傻子的表情,
「可是...我不用去集合點啊,我得去大隊倉房領油漆啊!」
曲小慧這才想起來,金粒粒和別人不一樣,她不用跟別人似的點名領活,她自己一個人幹活。
「而且...」金粒粒又說:「我曠不曠工不是你說了算的,我在牆上寫的字都是有數的,你說我曠工我就曠工了?」
說完甩甩手,把自己手上的水珠甩乾淨,然後揚著腦瓜子走出廚房。
這姐,咋跟打不死的小強似的,不懟他兩句她就難受呢?
曲小慧氣的直喘粗氣,她這小暴脾氣,實在是忍不了了…
不對…忍不了也得忍啊,金粒粒還有個本子呢,她的生死存亡可都掌握在人家的手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