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第71章 第 71 章

  孟朝顏清冷地彎了彎唇, 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說吧，易安哥。」

  他垂眸, 「為什麼把點心還回來？」

  孟朝顏：「我男朋友會不高興。」

  沈易安：「已經是男朋友了嗎？」

  孟朝顏：「不是, 但可能馬上是老公。」

  沈易安不再作聲。

  孟朝顏笑得更疏離些, 「不如易安哥說說，沈家會怎麼對付我, 讓我不要嫁人？」

  轎廂一片寂靜。

  

  孟朝顏托腮, 看著窗外漸漸冷卻的夕陽，良久，她回過頭。

  沈易安翹長的睫毛垂下, 眉眼間舟車勞頓後的倦意依舊隱約可見，膚色透著一種不自然的白。

  她微微一驚，聽到自己軟和的聲音，「出差回來為什麼不先調時差？什麼事非要今天說？」

  他眼神灼灼, 」我喜歡你。」

  孟朝顏指尖倏然蜷縮起來。

  他手搭在桌上，撐著額頭，「你十幾歲的時候, 我只把你當妹妹，答應結婚，是因為很想保護你。我媽走之後……」

  他手背青筋暴起, 膚色透著病態的青白色。

  孟朝顏緊緊抿唇, 想伸手卻忍住了。

  他繼續道，「她走之後, 我想過離開沈家。我不確定你會不會跟我走, 孟家和我，我猜你會選擇孟家, 所以我留下來。去京市之後，朝夕相處，我越來越離不開你，回家看到你，我上班心情會很好。你離開之後，我上班想你，回家想你，現在只能靠安眠藥入睡……」

  他聲音開始變顫抖。

  孟朝顏握住他的手，「你到底怎麼了？」

  沈易安淺淺回握，「我想了很久，我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

  他身體發軟，坐到地上，孟朝顏眼眶一紅，「先不要說了。」

  他語氣變得艱難，淡淡笑了下，「我好像不太行了，下去之後能不能再給我幾分鐘，正式點跟你表白？」

  孟朝顏嚇得不知所措，沈易安拿出兩張褪色的門票，遞給她。

  那是三年前，剛到京市那年，她生日，和他一起去遊樂園的門票，上面有她的筆跡：十六歲沒和他坐成摩天輪，這次也沒坐成。確認了，他不愛我。

  沈易安雙手撐地：「你十六歲那年，我沒去。因為怕你見到今天的樣子。」

  孟朝顏的眼淚瞬間決堤。

  她腦中閃過一個個碎片——

  他的辦公室在三樓。

  和他一起坐飛機，他坐窗邊，全程閉著眼，手心全是冷汗。

  他去華府公館看她，她住10樓，客廳窗簾打開的瞬間，他面無血色。

  她哭腔隱隱，「那你今天為什麼要來！你是笨蛋嗎！」

  沈易安閉眼，癱軟在她懷裡，「對不起，嚇到你了……我以為今天不會這麼難看。」

  休息片刻，他呢喃了句，「看來練習還不夠。」

  孟朝顏食指放在他唇上，慌張找手機，「別說了。」

  他條件反射抓住她的手，「阿顏，別打電話求救。」

  「這半小時是你還我的人情。」

  ……

  最後一抹霞光隱入雲層，他們終於出了摩天輪，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孟朝顏見他平靜了些，眼神閃爍，「我先回去了。」

  男人無力地拉住她，「阿顏，你好狠心。」

  她飛快甩開手，背過身去，唇角微微發顫。孟朝顏，不要回頭。她一遍遍默念著，腳步越來越快。

  天色朦朧，馬上到花車和燈光表演，遊客們都匯聚到大道上，這一片變得寧靜。

  走了小段路，忽地一個黑影竄出來擋在她面前，「賤人，知三當三，真他媽不要臉。」

  孟朝顏定睛一看，是個流里流氣的男青年，後退一步，「認錯人了吧。」

  青年把手機懟她臉上，「這是不是你？」

  孟朝顏掃過屏幕：「……」是給蘇梔掃墓那天，她和陸俊元回到公司，從車上一起下來的照片。

  對方眼神想要吞人，孟朝顏侷促地步步後退，「你誰啊？」

  青年被激怒，忽地掏出一把匕首，「老子被你害得泡女人都沒本錢，你他媽還想跑。當小三的時候怎麼不跑，賤人。」

  寒光閃閃，反射到孟朝顏煞白的臉上。

  她轉身跑，被男的揪著衣角，那把尖尖的匕首朝她腰上刺下去。

  電光火石之間，一陣優雅的木質香沁入她鼻端，隨即匕首穿刺肉.體而變鈍的聲音傳入耳畔。

  世界突然安靜。她像沉入水中，眼前一切都在模模糊糊動，耳畔卻靜寂無比。片刻後，她回過神，發現身上沒有半點損傷。

  沈易安把她擋到身後，迎上那本該捅進她腰間的刀口。

  那男的一看滿手血，立刻像驚弓之鳥慌張逃走。

  「易安哥，易安哥……」

  孟朝顏抱著他，剛經歷過恐高，他臉色尚未恢復，俊臉泛著層青白色，略微著急，「有沒有傷到？阿顏。」

  孟朝顏眼眸蓄滿淚，「沒有，沒有。」

  他鬆了一口氣，重量壓過來，孟朝顏抱著他坐到地上，恍恍惚惚摸他的臉，「堅持一下，易安哥，堅持一下……」

  稀稀拉拉的遊客圍過來。

  孟朝顏餘光看到他們在報警、打救護車電話、找園區急救。

  她被滾滾的鮮血包圍住，淚一滴滴落到男人蒼白的臉上，「堅持，易安哥，求求你，堅持一下……」

  沈易安擡手，冰涼的指尖剛蹭到她下巴的淚滴，便馬上落下去。

  「還有很多話想和你說，我想到哪說哪。我以為你喜歡吃糖，從沒想過你是給我買。其實我也不喜歡，是我媽喜歡吃甜的東西。以前在洛城，我助理每周都會回來給她買一次荷花酥。我們結婚後，他問過我你的口味……」

  他喘了下，似乎笑了笑，「我很混蛋是不是，以前總以為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花在你身上的時間太少，我繞了個大圈，一直在追求我已經得到的東西……」

  她歇斯底里喊，淚水模糊了視線，「我不聽，你好起來跟我說。」

  他疲憊地合上眼。

  她彎腰，俯到他身上無助地哭，「你們沈家男人不都一諾千金嗎？你答應我，要醒過來。」

  「你快點答應我。」

  她聲音越來越啞，有好心人蹲下來勸她，有人在給沈易安做急救，她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不管，把耳朵貼在沈易安唇上，斷斷續續哀求，「答應我，答應我……」

  男人的冰涼的唇似乎小幅度動了下。

  暮色漸濃，燈光表演開始了，空中變幻著絢爛的彩色，時不時照亮地上駭人的血色。

  孟朝顏眼眸被紅色淹沒，想起三年前，紫園那個寧靜的夜晚，她讓沈易安抱著她，陪她加班。

  她想乙游男主的人設，思考一個問題：男主為了玩家不要命地擋子彈，是不是很愛玩家？

  她纏著沈易安得到了答案——年少時，不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如果是成熟的男人，一定很愛。

  一語成讖。

  她淚如雨注。

  救護車、醫院、手術室……一幀幀畫面混亂地留在孟朝顏記憶里，等她靜下來，已經是第二天，她坐在重症監護室的門口。

  家裡人帶了乾淨衣服過來，她渾身血跡的髒衣服換了，憔悴卻激越，隔著大玻璃盯著裡面。

  孟聽書坐在旁邊陪她，久不久勸一句，「阿顏，先回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孟朝顏聽不見，眼睛死死盯著一個方向，所有的聲音都被屏蔽掉。

  孟聽書搖搖頭，不知不覺到了夜裡。沈家人輪流過來值班，晚上到了大姑姑，又開始勸孟朝顏。孟朝顏望著重症監護室，眼睛像淙淙溪流，可望向別處，卻變成一彎沉寂的死水。

  她的感知變遲鈍。

  日出日落，第三天，她虛弱地靠在長椅上，耳畔飄來悠遠的聲音，似乎是激烈爭吵，還伴隨著京市的髒話。

  她睜開眼，一個健壯有力的身軀把她抱進懷裡，突如其來的灼熱溫度讓她顫了顫。

  一眾保鏢追進來，氣勢逼人地圍在周遭，但不敢貿然動作。

  「祈年哥？」她垂著眼皮，如在夢遊中囈語。

  孟聽書聽到她這些天以來說出第一句話，微微一驚，示意保鏢們先出去。

  孟朝顏想起什麼，手忙腳亂找手機，從包里翻出來。響了太久的手機早在過度繁忙中睡過去。她訥訥道，「對不起，祈年哥，不能陪你度假了。」

  「以後再說，」傅祈年蹲在她面前，撥了下她耳畔碎發，「顏顏，先吃點東西好嗎？」

  她在傅祈年的眼神強迫下，捏著湯勺喝了小碗粥。

  過了會，孟聽書來找傅祈年。

  孟朝顏自個安靜了坐了會，她猜得到發生了什麼，卻既沒有力氣、也沒有心思去管。肯定是沈家的家長們義正言辭要求傅祈年離開，孟聽書去周旋了。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孟聽書的外交手腕下，接下來幾天，傅祈年每天早上都過來陪她一會。

  她始終沒有離開醫院。到了第七天，玻璃的另一側，依舊沉寂。她站起來，想趴到玻璃上看，突然不省人事栽下去。

  醒來時，她已經躺在深水灣的家中，床頭掛著吊瓶。她拔掉針頭，光腳下床，一開門直直撞上孟聽書，她穿了條修身的黑色旗袍，不緊不慢進屋。

  孟朝顏滿地找鞋子，「我要去醫院。」

  孟聽書在床邊的椅子坐下，拍拍床沿，「好好躺下。醫院有人守著，有消息自然會告訴你。」

  「我沒事了。」孟朝顏把手機往包包里扔，看對方一眼，突然發火，「你換身衣服。」

  孟聽書把包奪過來，不容置喙，「聽話，你現在的任務是養好身體。要是易安醒不過來，沈家的繼承戰又要重新開始。」

  孟聽書停頓一下，望著她，眼神深不見底，「你和傅家公子保持關係，不要斷。

  孟朝顏難以置信，陌生地看著她，「沈易安現在生死未卜，你在說什麼！」

  孟聽書面色無瀾，「我在想你的後路。」

  孟朝顏捂著頭，疼得要炸開，「我不要後路！讓我嫁給他的是你，現在讓我另攀高枝的也是你！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孟聽書站起身，冷眼盯她，「上千張嘴和背後的家庭靠孟氏傳媒養，我要是像你哭哭啼啼，他們都去喝西北風了。你跟我談人性？大難臨頭，我第一時間先想保全你，這就是人性。」

  「我永遠成為不了你，也不想變成你。」孟朝顏搖搖頭，不想再跟她說下去，踩著拖鞋衝出房間。

  孟聽書在樓上慢悠悠喊，「攔住她。」

  孟朝顏一路往外跑，眼前忽地出現一排人擋著，她直直撞過去。

  一聲振聾發聵的「孟朝顏」從樓上震下來，保鏢深深鞠躬，準備扛起她，「對不起，孟小姐。」

  孟朝顏激動出聲，「別碰我。」

  她想起沈易安那句「孟家和我，我想你會選孟家」，想起結婚前在內廳被審問，她明知道是姑姑設的局，卻還是撒慌害他。

  她小步後退，眼神宛若浮萍，碰了碰邊櫃的花瓶。

  天青色的玉壺春瓶碎了一地，孟聽書最愛的芍藥隨之狼狽落地。孟朝顏拿起一片碎片，放到脖子上。

  正在打掃衛生的傭人嚇得打碎另一個明代花瓶，刺耳破碎聲後，家裡所有人被按下暫停鍵。

  孟朝顏往樓上看，眼眸被淚水沖刷過，「誰敢過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