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第62章 第 62 章

  沈易安默了片刻, 眸色染上淡淡的紅，拉她上樓，「我現在重新做。」

  孟朝顏站在原地不動, 裹緊身上的外套, 輕聲說, 「晚了，我吃過晚飯了。」

  她始終沒什麼情緒, 好像真的在說吃飯吃麵的事情, 嗓音像料峭的春風，看似明媚，卻藏著刺骨的寒意。沈易安目光掠過她身上的男式羊絨大衣, 眼底的火幾乎要噴涌而出。

  他恨不得立刻剝掉這礙眼東西，但所剩無幾的理智告訴他，他沒有資格這麼做。

  

  空氣陷入寂靜。過了會，她皺眉說了句, 「你弄疼我了。」

  沈易安回過神，鬆了力道，手因為過度用力還在微微發抖。他深呼吸, 啞著嗓說，「好，今天不吃麵。外面冷, 先回家。」

  孟朝顏甩開他, 語氣依舊平淡，「你在幹什麼？」

  他捏了下眉骨, 嗓音微顫, 「阿顏，我只想對你好。」

  孟朝顏盯著他, 彎了彎嘴角，「好啊。」

  她唇紅齒白，笑起來杏眸掛上小星星，嘴邊漾出誘人的梨渦。這是她今天給他的第一個表情。他微征，幾近崩潰的情緒暫時被撫平，溫聲問，「你想要什麼？」

  孟朝顏坦然對上他視線：「我們已經分居兩年。」

  沈易安剛平靜下去的眸色再次被陰霾籠罩。

  「不管沈家怎麼阻止我們離婚，程序上已經合法。但是我想……」她停頓了一下，「體面一點更好。我想要正式離婚令。」

  孟朝顏等了片刻，沒有回應，她杏眸漸漸冷下去，轉身上樓。

  沈易安拉住她手腕，清眸氤氳著水霧，「好，我答應你。」她想要給她便是，他一定會重新追回來。

  「讓律師送過來給我，我們不要見面了。」

  沈易安落寞地站在雪地上，望著她清冷的背影，眼尾徹底紅透。

  *

  問天的AI橫空出世，拉動整個科技板塊的暴漲。左手一個開元，右手一個問天，還有無數可圈可點的知名作品，沈易安風投圈的地位徹底無人能及。

  整個一月份，沈氏系的股票全在瘋長，之前對沈宏凜表忠心，跟著沈宏凜做空沈氏航運的股東們虧到要排隊上天台，虎視眈眈沈氏航運的資本們也漸漸倒戈，從內部開始分崩瓦解，這場差點讓沈氏航運易主的驚心動魄的收購案終於落下帷幕。

  沈氏內部再沒人懷疑沈家老爺子選繼承人的眼光。

  沈易安並沒有想像中欣喜，數月高強度的連軸轉，再好的身體也撐不住，他感冒斷斷續續。

  深夜，他睡不著，下樓進書房消磨時光。

  孟朝顏的書搬走了大部分，原先滿滿當當的書櫃現在只稀稀落落放了些書。

  他擡眸，目光落在最上層整整齊齊的二十四史上。他指尖划過，落到《漢書》時，輕微顫了顫。

  他眼前一陣恍惚，片刻後，女人清麗的臉漸漸聚焦清晰。她當時一身妖嬈，爬上梯子，拿著的就是這本《漢書》，假裝認真翻了幾頁，然後羞怯地問他：易安，我現在長大了嗎？

  那是他和孟朝顏的第一夜。

  他扶著書架，單手揉了下額角，把《漢書》抽出來，坐到書桌邊。

  以前，孟朝顏總喜歡在他工作時，坐他腿上纏著他聊天。有次聊到AI，溫溫柔柔的她突然乖戾地罵沈氏董事會是老古董，信誓旦旦說他一定成功。他眼眸柔和下來，但只一瞬，那抹溫軟的笑意便落寞淡去。

  他翻開那本《漢書》。

  他應該高興，從五歲起他就期待今天。他恨沈家干涉他母親的婚姻、恨老爺子改變他的人生。他馬上要變成沈家真正的主人，母親卻走了，孟朝顏也離他而去，身邊不再有人可以和他分享喜悅。

  書里每一頁都有她潦草的筆跡——

  天亮了，確認過無數遍手機，還是沒有他的回覆……

  睡不著，想他，又不敢想，一想就滿腦子都是他會不會在那個女人身邊。我不能在想下去了……

  我整夜整夜睡不著，沒有人在乎。姑姑們只知道叮囑家庭醫生不要給我開安眠藥，因為會影響備孕質量，然後逼我喝難喝的藥湯調理身體。可她們不知道，他不想和我生孩子，根本不會讓我懷孕……

  沈易安翻書的手猛烈顫了顫，書中掉出一包白白的藥片，一股難言的痛瞬間從心口瀰漫，他嗓子眼被攥得喘不過氣。

  他拿起手機，發瘋似的撥孟朝顏電話，對方已經拉黑他。他拿起外套往樓下走，邊走邊給華府公館打電話。

  接電話的是林媽，睡意濃濃問，「少爺？」

  沈易安：「她在哪？我現在過來。」

  林媽沉默片刻，「少爺，她早就睡著了。」

  沈易安頓下腳步，看了眼時間，凌晨三點。

  他鬆散地倚到牆邊，嗓音落寞，「她最近好嗎？」

  林媽沉默的時間更長。她當然好，有新人陪著她。林媽生硬地轉移話題，「少奶奶兩年沒回港城住過，我看得出來她很想家。現在你們這個關係……你不發話，大太太不敢自作主張讓她回家。馬上過年，一家人團團圓圓，什麼都會過去的。」

  「看來她很好。」沈易安喃喃念了句，笑了下，「那就好。」

  掛掉電話，他回到書房，就著冰水吞了一粒她藏在書里的安眠藥。

  第二天，沈易安傍晚才清醒。

  手機信息很多，他從無數的祝賀中瞥到一條扎眼的，是他律師：離婚令，少奶奶。

  他後背瞬間涼透。沒有他發話，他的律師不可能單獨行動，更不可能發語順不通的莫名信息。

  他一邊打電話一邊跑下樓。

  管家拿著他外套追到車邊，「少爺，你還在發燒，求求你在家養養病吧。」

  一路上，他打了無數個電話。孟朝顏沒有帶手機，接到一通電話後和家裡人說下樓拿東西，就再沒上樓。他讓人查沈宏凜的行蹤，最後推定出她被帶去的地方——一座坐落在鬧市區鮮對外開放的法餐館。

  沈宏凜主動打給他，「易安，上次來京市不怎麼熟悉，一回生二回熟，這不，上回好好準備之後，這回很快就能跟你見面，我還給你備了伴手禮，你肯定喜歡。」

  沈易安幾乎要捏碎手機，嗓音透著無盡的寒意，「你敢動她，我讓你生不如死。」

  對方陰森森笑，「沈易安，求人要有求人的樣子。你應該哭著說：三叔，沈氏我拱手相讓，為了讓您安心，我這輩子不再回港城。求求您溫柔點疼我老婆，別搞壞了……」

  沈易安被怒火迷紅了眼，「我弄死你。」

  對方笑得更放肆，直接掐斷電話。

  沈易安看了下腕錶，距離孟朝顏出門已經半小時，他快瘋了，「陳伯，靠邊停一下。」

  司機遲疑，「不行，少爺，你不能再開車……」

  沈易安把外套脫掉扔一旁，冷肅重複，「停下。」

  陳伯站在路邊，瑟瑟發抖望著那輛黑色邁巴赫發瘋般穿梭到夜幕中，慌忙撥電話。

  車上，沈易安電話不斷，他按下接聽，大姑姑的焦急的聲音傳出來，「易安，趕緊停下來，你當著爺爺的面在祠堂發過誓，這輩子不再碰車……」

  沈易安立即按掉。

  年少時，他需要情緒的出口，飆車是最好的宣洩。現在雖已沒有當年的技術，但他多了一層信念保護——她需要他，他今晚絕不能出事。

  車子幾乎飛起來，靈活地穿過京市路況繁忙複雜的大街小巷。他腦子昏昏沉沉，憑著本能轉方向盤，眼前時而清晰，時而霧蒙蒙。

  孟朝顏稚氣的、輕輕抽泣的臉忽地出現在他面前。

  那是他們結婚前，因為茶話會的桃色鬧劇，孟朝顏和他一起在沈家的內廳被審問。她才剛過完十八歲生日，什麼都不懂，什麼都沒做錯，被她唯一的親人當棋子，扔給沈家那群瘋子。

  她像受了驚的漂亮小鹿，無措地捏著手指，一雙眸子鋪滿淚水，楚楚地望向他。

  那一瞬，他看到自己十歲的影子，他被老爺子從洛城接回港城，當成棋子，去平息他父親那輩愈演愈烈的內鬥。

  也是那一瞬，他的野心多了分理由——為了他的小鹿。

  他一個人滿身污穢就夠了，他的小鹿，一定要乾乾淨淨，他不會讓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粘上一粒塵埃。

  沈易安背脊被冷汗浸透，緊緊攥了攥方向盤，紅著眼一遍遍默念：阿顏，等我。

  求求你，等我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