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第51章 第 51 章

  孟朝顏眼神失去焦點, 沒來得及多想，她的防線已經徹底潰敗。

  獵人朝他的小獵物露出傷口，低下頭讓獵物舔傷口, 何嘗不是另一種陷阱？這陷阱帶著絲甜蜜的味道, 更隱秘, 更誘人。

  她輕輕閉上眼。

  落地燈昏黃的光色籠罩著沙發，書房的其他地方淹沒在巨大的黑暗中, 沙發宛若在風雨欲來的海中夜航的一葉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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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上就要搖搖欲墜。

  久不經事, 感官的衝擊會更強烈，以至於有人敲門她都聽不到。

  沈易安可能也是如此。管家打開門，看到屋裡的一幕, 捂著嘴縮出去。

  孟朝顏被嚇到，心臟彷佛飛上雲霄後迅速墜落。男人的吻偏了方向，落到她頰邊，慢條斯理吻著, 緩緩埋進她脖頸間。

  蕩漾中的扁舟還是被驚擾了。

  幾分鐘後，孟朝顏從屋裡出來，把門關上, 看向在走廊踱步的管家，「出什麼事了？」

  管家鞠躬，再鞠躬, 「對不起, 對不起，少奶奶。」

  孟朝顏很在意, 「是孟小姐。」

  管家新奇地看她一眼, 餘光瞧瞧緊閉的書房門，紅著臉不敢多嘴, 「……孟小姐，門口的燈被風颳壞了，林叔主動幫忙出去買。我想著不遠，就由他了。現在半個多小時了還沒回，打電話也不接，今天外面風雨那麼大，有些地方都被淹了……」

  「還有秦姨，」有個傭人聽到她們說話，急急忙忙上樓，「秦姨今天休假，出去逛大觀園，剛剛新聞說附近的路都封了，現在聯繫不上她，她不會講普通話，怎麼辦……」

  「……」

  孟朝顏和她們一起下樓，先吩咐管家聯繫林媽，讓華府公館的人幫忙找林叔，再吩咐其他傭人去聯繫物業看監控，她自己則打市民熱線問大觀園的情況。

  市民熱線反饋，因為雨太大，有些基站受影響，所以電話時而打得通時而不通。請她把失蹤的人報上，會幫忙聯繫各個安置點。

  沈易安下樓的時候，傭人們被她指揮得有條不紊，他走到她身邊，眼眸含笑，「我做什麼？」

  他氣息清冷，身上淡淡的沐浴香，大概是剛洗過冷水澡。孟朝顏沒空理他，「隨便你。」

  管家把電話遞給她，說找到林叔了。林叔好心，開車送了對打不到車的母子回家。

  林叔在電話里一個勁對孟朝顏說對不起，沈易安湊過來，「你直接回去吧，我來送她。」

  林叔趕緊答應，連連說謝謝少爺體諒。

  孟朝顏：「……」她動了動唇，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她的掙扎悉數落入別人眼裡，默許的那刻，有人舒了一口氣，唇角放鬆地揚了揚。

  掛掉林叔的電話，秦姨那邊也報平安了，在安置點等安全了再回來。虛驚一場，眾人都鬆了口氣。

  沈易安望著窗外，擡高音量，「雨這麼大，還能回去嗎？」

  孟朝顏懶得看他，轉身回書房。沈易安微擡眼帘，跟在她身後，笑了下。

  管家望著他們背影，拖著尾音感慨，「這個家啊，缺個女主人。」

  其他人也附和。

  「今晚幸虧有她做主心骨，我可不敢找少爺，雖然少爺態度也好，但跟少奶奶的親和不一樣。」

  「少奶奶長大了啊，在港城的時候還是個小孩。」

  「嘿嘿，今晚別讓她走了，睡睡就和好了。」

  「……」

  書房，孟朝顏隨便拿起本書翻。沈易安瞥了眼，坐到沙發另一側，「這本還沒看完？」

  孟朝顏一愣，才發現她拿的是《安娜.卡列尼娜》。這是她剛到京市時買的，搬家到華府公館時嫌太麻煩，這書連同些其他東西，她讓搬家公司幫忙處理掉。

  她瞄了眼書架，和她離開時沒有太大區別。一切竟都保留了原樣。她視線落回書上，卻一個字也讀不進，「你剛剛是不是故意裝睡？」

  沈易安翻金融雜誌，「不是。」

  她指腹在粗糲的布面書角上磨，「和三叔的對賭協議還剩半年時間，你……」

  沈易安偏過頭，笑了下，「擔心我？」

  孟朝顏不想理他了。

  他眸中帶著分調笑，「你今天怎麼這麼彆扭？」

  孟朝顏立馬轉頭，迎上他視線，「我才沒有。」

  他又笑了下，繼續翻書。

  孟朝顏感覺被他取笑了。

  她忿忿回想起她坐在這個沙發上哭過的夜晚，時不時不受控地穿插進一些少兒不宜畫面，越想越不冷靜。她啪地合上書，拿起紙和筆想工作的事。

  只有工作才能讓她雜念全完。

  男人從容不迫看完雜誌，湊過來瞧了眼，「缺這麼多錢啊？」

  孟朝顏擋了擋，「你怎麼偷看。」

  沈易安似笑非笑，「賣了港城的婚房也填不上吧？」

  孟朝顏乾脆背對他，「你閉嘴。」

  沈易安拿過她手中的筆，圈出她畫的東西，「你要這些東西的目的是什麼？」

  她畫的是錢、擴大一倍的開發團隊、諮詢團隊、更寬敞的辦公樓……

  孟朝顏感到莫名，「做遊戲啊。

  沈易安耐心問，「還有呢？」

  孟朝顏略微思索，「完成梔子的心愿。」還有她想獨立的小心愿。

  沈易安還不滿意，「還有嗎？」

  孟朝顏靠在沙發上，想了好一會，「喜歡古風，想弘揚傳統文化？」

  沈易安筆尖頓了下。

  孟朝顏知道她說中了他想要的答案，一個能入神級專業投資人眼的答案。她心頭竟然冒出分竊喜。

  他把她答案寫下，和她畫的東西連一起，原本亂七八糟的草稿在他筆下變成非常美觀的腦圖。他的筆尖最後回到弘揚傳統文化的圖標上，「找到有共同目標的人，引起對方興趣。」

  孟朝顏目光專注，「然後呢？」

  他放下筆，「等對方主動送上門，提供你想要的東西。」

  她若有所思點點頭。

  恍然間，她眼底不知不覺跳躍起輝芒。時光彷佛倒流了，回到以前的某天，她跟他聊書、聊歷史、聊工作。

  聊天是件很親密的事，屬於靈魂交流的一部分。孟朝顏曾經很喜歡和他偎依在一起聊天看書，喜歡的程度甚至勝過在床上徹底擁有他。

  沈易安颳了下她鼻子，「很晚了，睡覺。」

  孟朝顏回過神，視線變得明銳，「你故意引起我興趣，等我送上門？」

  沈易安：「……」

  孟朝顏：「我感興趣的耳環呢。」

  沈易安眼眸放鬆地彎了彎，慢騰騰道，「孟家傳家寶啊。」

  孟朝顏微微鼓起腮，「給我。」

  沈易安好整以暇望著她，「在臥室。」

  孟朝顏匆匆起身上樓，打開衣帽間的首飾櫃，裡頭空蕩蕩的。她猶豫片刻，打開中間專門放他袖扣和腕錶的抽屜。

  沒有耳環，東西的擺放位置和她上次打開幾乎一樣，只是……少了那邊暗玫瑰色的腕錶。

  她指尖一顫，愣在原地。

  聽聞腳步聲，她默默關上柜子，「耳環在哪裡？」

  男人慢條斯理依靠牆邊，「床頭櫃。」

  她板著臉從他身邊經過。

  床頭櫃裡果然有那雙白玉葫蘆的古董耳環，和其他首飾堆一起，被隨便地扔在裡頭。

  她立刻想起為什麼會在這裡，臉頰暈開濃郁的玫瑰色。

  她有段時間故意勾引他，每天做SPA， 畫晚安妝，打扮好等他。沈易安有時候會先摘掉她的首飾，有時候故意不摘，開始之後卻怕不小心弄到她，用盡耐心取下，火急火燎扔進柜子。

  除了首飾，柜子里還有一盒盒沒用完的小雨傘。

  孟朝顏紅著臉，把首飾全取出來。

  沈易安語氣玩味，「孟家的家底這麼豐厚啊。」

  孟朝顏耳根紅透，默默找個盒子，把隨隨便便亂放的「傳家寶」裝模作樣地小心裝好後，揚長而去。

  她在紫園別墅的客房睡了一晚，第二天堅持要林叔過來接，不讓他送。她明明知道，他的教養不會讓他做出讓她不適的事。可她莫名地開始害怕跟沈易安接近。

  白天在辦公室，她思緒還停留在昨夜紫園別墅的書房。

  她使勁集中注意力，拿筆亂畫，不知不覺復刻了他昨晚畫的圖，就是看起來沒那麼漂亮高級。

  盯著琢磨了會，一個計劃在她腦里漸漸清晰，她打電話給孟聽書，滔滔不絕說了她的計劃和目標人物。

  孟聽書有些吃驚，「誰指點你的？」

  孟朝顏倒吸一口氣，一字一頓，「我自己想的。」

  「好了好了，我們孟公主認真起來很能幹。」孟聽書哄她，「我過來幫你社交，在京市辦一場你爺爺的周年紀念畫展。」

  掛斷電話，孟朝顏喝了杯咖啡。

  她有一個自己都不曾在意過的身份——名人之後。她爺爺是上過教科書的國畫大師，仙逝多年，如今徒子徒孫依舊名滿天下，在文化圈依舊很有號召力。

  她要好好利用這個身份。

  她自信滿滿讓桐桐去和青藍對接，籌備一場workshop，討論《千年江湖》的設計理念。她讓陸俊元準備材料，她自己則一夜一夜不厭其煩地修改PPT和Demo。

  八月的最後一個工作日。

  一切準備就緒，早上出門去青藍的辦公園區，她才想起一件很可怕的事——她在公眾場合演講會腿抖，然後引發聲顫。

  孟朝顏一路忐忑，步入會議室，看到屏幕邊有個很高的講台，忽地一怔。

  講台明顯不屬於這個會議室，深色實木，在黑灰白的幹練冷調中，有種上了年紀的淡定和穩重感。反正很怪，但孟朝顏今天很需要，好像有人知道，專門幫她搬來的一樣。

  這點小意外讓她淡定些許。

  人齊了之後，祁伯父慢悠悠進門，除了祁羨頭都不擡，其他人連忙起身，他招招手，在角落坐下，「你們坐，不用管我。」

  眾人的態度明顯認真起來，看孟朝顏的目光都多了分探究和敬佩。

  孟朝顏心情更安定了些，孟聽書的外交手腕果然靠譜，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中。

  她要吸引的盟友就是祁父，祁家那場驚心動魄的慈善晚宴她怎麼忘得了，畢竟差點讓沈家和傅家下不來台。她記得清楚那晚晚宴的主題——文化.未來，倡導保護和開發古建築，弘揚傳統文化。

  那場晚宴，她還敏感地捕捉到一點：祁羨和祁伯父關係並不好。現在，逆子有意搞一個和祁家推進的方向相符的項目，祁伯父自然願意順著台階下。

  孟朝顏開始做演講，開始磕磕絆絆，但很快就順利了，一股從未有過的平靜和自信湧上心頭，讓她慢慢掌控全場。

  兩個小時，她沉浸到江湖世界裡，忘了是在何處。

  結束後回到車上，桐桐電話問她，「青藍那邊在會上沒有表態，發個郵件委婉暗示一下，約下次溝通？」

  孟朝顏連忙制止，「不，不要主動找他們。」

  桐桐茫然。

  她太累了，感覺被掏空了一般，沒有多解釋，掛了電話，在車上睡過去。

  青藍的頂層，總裁辦公室，開闊明亮。

  *

  祁羨懶洋洋坐在沙發上打電話，「澄清一下，我本來對瑞香沒有非分之想，為了幫你追妻而已。今天被你老婆說動了。」

  「我再不動，我家老頭就要搶這個項目了。」

  「你不覺得有點巧啊，你家那位孟姨過來的時機。」

  沈易安的車剛開出青藍的停車場，舉著手機，眼底不自覺染了分笑，「是嗎？」

  出差的途中，看到祁羨發的視頻，他突然想來看看，於是折回京市，在會議室角落坐了會，看她在台上神采飛揚。

  「朝顏不像是有城府有定力的人，不會是你吧。」祁羨不傻，後背忽地一涼，「你別告訴我，你們早就暗度陳倉了。你搭個舞台，讓我和我家老子演給朝顏看？我靠，沈導，你這調情水平上天了。」

  「那倒沒有，」沈易安尾音上揚，「朝顏比我想像中能幹。」

  祁羨嘖了一聲，「沈家那幫老古董機關算盡阻止你離婚。不是正好合你心意嗎？讓他們得逞算了。」

  沈易安眼神一冷，但心情不錯，語氣依舊輕鬆，「我和朝顏的私事，輪不到他們指手劃腳。」

  祁羨意味深長笑，「易安，一次次反悔，太不像你了。當初你可沒給過姜大美女反悔的機會，現在為什麼非朝顏不可？」

  沈易安征征，往後靠了靠椅背，闔上眼，腦里滿是幾個星期前她到紫園過夜的場景。

  他嗓音變得悠遠，「大概因為可以睡上一會？」

  祁羨噴了一口水，「你……」

  「閉嘴，」沈易安冷冷道，「你想的那種，我不會跟你說。」

  從五歲回到沈家，他便沒有安寧過。她身上有種別人給不了他的熟悉感，熟悉到他一度習以為常。只有她在身邊時，那永遠在奔波的孤獨靈魂才能得到片刻的寧靜和溫暖，讓他可以在漫漫長夜能安穩地睡上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