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第41章 第 41 章

  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華府公館樓下。男人從車上下來, 從容整理好袖口，大步走進靜謐的雪夜。

  等候多時的趙秘書打開黑傘，迅速迎上去撐傘。

  沈易安簡明扼要問, 「粵城那塊地的競標名單拿到了嗎？」

  他氣質矜貴溫雅, 嗓音卻比這夜的寒風還料峭, 宛若剛出鞘的鋒利寶劍，旨在一劍封喉。趙秘書微愣, 只片刻, 馬上展現優秀的職業素養，「馬上就有回覆。」

  「今晚送到紫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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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間，沈易安已經從傘下出來, 快步走進電梯。

  樓上。

  孟朝顏剛喝完安神湯，準備回房洗漱，聽到林媽開門，驚喜喊了聲, 「少爺。」

  孟朝顏腳步一頓，擡頭望去，正好對上男人視線。他身穿軟羊絨大衣, 愈顯頎長挺拔，零星雪花落在黑髮上，模樣耀眼而清冷。對視的瞬間, 他眼神柔下來, 唇邊微微的笑意，中和了從里而外散發出來的冷調。

  林媽張羅著給他拿鞋子, 餘光瞄孟朝顏, 故意擡高音量，「外面冷, 先進來吧，少爺。」

  孟朝顏不置可否。

  「不進來了。」沈易安淡笑著答，眼神卻始終落在孟朝顏身上，「只是來確認一下，她沒事就好。」

  林媽不知所措退到角落，著急地看看門裡，又看看門外。

  默了片刻，沈易安溫柔道，「晚安，阿顏。」

  孟朝顏長睫微扇，清清冷冷點頭，「晚安。」

  她說完便轉身離開，聽到門口砰的一聲，輕輕嘆了口氣。她難以想像，乖戾反骨的沈易安是什麼模樣。

  林媽跑到窗邊，「雪這麼大，要不要給少爺送把傘啊。這天，感冒了可還得了……」

  孟朝顏沒搭話，回房一會後，她又出來，從玄關找了傘。今晚他救了她，禮數上該道聲謝。

  大門一開，男人溫涼的吐息掃她額頭。

  孟朝顏握著傘征住，「你怎麼還沒走。」

  男人一手撐在門框上，微微垂著頭，清朗的眉眼滿是倦意。孟朝顏話音剛落，他失去支撐，無助地垂到她身上。

  他身上沾染的風雪的冷冽瞬間侵入她鼻端，她懵了一瞬，剛要推開，趴在她肩上的男人啞著嗓呢喃，「對不起，沒能保護好你。」

  孟朝顏背脊一僵，傘跌落地面。

  他繼續呢喃，嗓音透著無盡的空落感，「對不起，對不起……」

  孟朝顏原來想推開他的手，搭到他腰上，無措地攥他衣角，「跟你沒關係。」

  她第一次見到他失意的模樣。隔著若有若無的距離，她能感覺到他微微紊亂的心跳。他竟然……也會不安。

  林媽見孟朝顏遲遲不回，跑到門口，「小姐，誰啊……」

  望見門口的一幕，林媽緊緊捂住嘴縮回去。她本以為是不三不四男人來糾纏女主人，結果……聽聲音，剛剛少爺在撒嬌？

  見鬼了！

  孟朝顏回過神，尷尬推了推人，「沈總，抱夠了嗎？」

  男人攏住她腰肢，「再給我點時間，阿顏，只要一會。」

  五分鐘後，孟朝顏把門關上，失神地倚在門背上。

  門的另一面，沈易安同樣靠著門，微闔著眼，聞著空氣中殘留的她淡淡的香。良久，他聽到她輕輕的腳步聲，低低說了句「晚安」，信步走進電梯。

  半小時後，紫園的別墅的書房。

  趙秘書麻利打開平板，「粵城那塊地競拍名單應該都在這裡了。」

  沈易安掃了眼，「放著吧。」

  趙秘書隨即拿出一個手機，「太太的，找回來了。還好沈少那邊我們一直關注，今天沒釀成大錯。」

  屏幕碎了。

  沈易安摩挲了下上面的裂紋，指尖微不可見地顫了下，回想起孟朝顏那條只有「易南哥找我」幾個字的簡訊，他眸色瞬間如墨，像映入了寒意凜然的深淵。

  他簽了張支票遞過去，「明天給沈易南送過去。」

  趙秘書接過，匆匆告別。

  書房安靜下來，沈易安點了支煙，閒散地倚在辦公桌上，慢條斯理吞吐煙圈，明朗的五官迷離在霧靄中。他並不嗜菸草。只是精力再好的人，長時間高強度集中精神後，也有虛乏的時候。菸草的刺激能幫他彌補上流失的力量。

  孟朝顏多少和菸草有些類似。不同的是，他能輕鬆戒掉菸草，卻戒不掉孟朝顏。

  一根煙後，他仔細看完平板上的名單，圈了個名字，隨即給張秦打電話。

  張秦正在夜店high，一頭紅頭飄過昏暗的舞池，舉著電話跑到陽台上。

  寒暄後，沈易安開門見山問，「聽說秦家的文旅集團要拍粵城的地？」

  張秦實話實話，「意思意思而已，鬧點動靜穩穩股價。那地太靠海了，除了碼頭什麼都沒有，荒涼得很，建完主題公園還要建一大堆配套設施。沈家一起嗎？一起搞能搞得起。」

  沈易安：「沈家倒是想在那建倉庫。」

  張秦是個聰明人，恭維道，「沈氏航運挺會圈地，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

  沈易安語氣隨意：「那塊地位置不錯，成交價應該不低吧。」

  張秦秒懂，不動聲色做個順水人情，「是啊，我們文旅最近會把報價放出去探探對手口風，競拍價擡太高的話，我們只好放棄嘍。」秦家本就不打算真拍，報高價提前虛晃幾槍讓對手亂掉陣腳，不是什麼難事。

  「說起來，沈氏當初把城南那塊地原價讓給我們，這麼久了，我還沒正式感謝過哥，過來一起喝一杯？」

  沈易安笑笑，「太晚了，下次吧。」

  談話愉快結束。

  他看不上張秦的個人作風，但不排斥和聰明人合作，當初用塊要爛在沈家手裡的地來和秦家共贏，看來是筆不錯的投資。

  手機震了震。

  沈易安微微挑眉，今天夠熱鬧的。

  電話另一端，沈易北一副看戲的語調，「易安，最近日子不太平吧。」

  沈易安淡然，「還好，承蒙三哥關心。」

  沈易北嘖了聲，「沈易南想搶沈氏航運的掌控權，跟三叔斗得火熱呢，你在這個節骨眼離婚，惹毛董事會那幫老東西幹什麼。這下好了，三叔和沈易南看到機會，反而聯手先對付你。你本可以坐山觀虎鬥……」

  他頓了下，陰陽怪氣起來，「你當初你搞我可是刀刀致命。怎麼，面對殘疾長輩和扶不上牆的堂弟，展現下你的紳士風度，主動讓兩招？」

  沈易安還沒說什麼，他又酸溜溜說，「作吧，你有作的資本。」

  沈易安坐回椅子，往後舒展地靠了靠，闔著眼說，「三哥有事嗎？總不會是給我打氣的吧。」

  沈易北拖著音調，「還真是，有個沈易南的料要給你。」

  沈易安笑笑，不接話。

  「你別不信，易安。雖然我倆從小不對付，之前還斗得你死我活，但我倆都是老爺子親手帶大，我真把你當自家兄弟，」沈易北語氣冷下去，「至於沈易南，裝裝兄友弟恭罷了，我沒這個親弟。」

  沈易安眼底閃過冷戾，「好意心領了，沈易南的事我已經處理掉。」

  「動作這麼快？」沈易北訝然，略微一思索，「他招惹阿顏了。」

  沈易北用的是肯定句，隨即一頓謾罵。

  「狗改不了吃屎。」

  「那雜種DNA天生就髒。」

  「……」

  二叔家的暗潮湧動，沈易安並不想參與，極有教養地保持沉默，只是眸底的寒意久久不褪。

  *

  跨年夜，孟朝顏、桐桐和傅祈年吃了頓火鍋。

  新的一年，瑞香第一款遊戲就要上市，孟朝顏忙得不可開交，一個多月來都是隨便扒幾口飯，靜靜吃頓火鍋是奢侈的。

  久違的火辣辣安撫了她疲憊的心。

  傅祈年送了她一份禮物，說是補的生日禮物，讓她回家再看。

  回到華府公館，她在書房桌上看到沈易安送的新年禮物——她舊手機、兩個首飾盒。

  手機竟然修好了，裡面有重要資料，她如釋重負，隨即打開最樸素的白色盒子，看見她生日那天掉的珍珠耳墜。

  這是她旅遊那半年，在瑞士鄉下的小店淘的，材質普普通通，但伴隨著她走過離婚後一個個難熬的夜晚，意義非凡。

  她接著打開剩下兩個盒子，竟然……

  都是珍珠耳墜。

  傅祈年的和她在瑞士買的設計一樣，但用的是頂級白鑽配澳白，更加端莊高貴。

  沈易安的更奪目。收藏級別的粉鑽做配，襯托淺玫瑰色的海螺珠。寶珠色澤明麗，火彩閃耀，既溫柔貴氣，又青春明快。

  孟朝顏心頭被柔柔一戳。是很了解她的人，專門為她設計的。但片刻後，她眼底的輝芒淡去，暗暗諷刺：趙秘書的眼光越發好了。

  她只留下自己的耳墜，剩下的讓林媽派人分別還回去。

  元旦過後，孟聽書說她最近在京市轉機，問孟朝顏要不要見個面？

  孟朝顏不置可否，說工作很忙。孟聽書馬上表示沒關係，在公司見一面也可以。

  兩人之間疏離的氣氛還在，多了分小心翼翼的試探。

  一月中旬，冒著雨夾雪，孟聽書趕到瑞香的辦公室。

  孟朝顏忙碌於會議，直到下午，才有空喘一口氣。

  她和桐桐從會議室走出來，桐桐感嘆了句，「孟姨好厲害。平台商那邊一直給我使絆子，早上她給我一個點子，我剛剛照著打電話過去，對方答應我的要求了。」

  孟朝顏這才想起，姑姑早上就在辦公室等她了。她握著辦公室微涼的門把手，滯了片刻，才推門進去。

  屋裡暖氣足，孟聽書的大衣搭在衣帽架上，只穿了身旗袍，藍灰底色，上面繡了雍容典雅的白色牡丹，腕間戴了條細膩滋潤的羊脂玉手鐲。

  她正慵懶地坐在孟朝顏位置對面的椅子上，一邊喝工夫茶，一邊翻瑞香的宣傳手冊，聽到聲音擡了擡眼皮，「回來了。」

  孟顏盯著桌上講究的茶具，「嗯。」桐桐這個管家婆真是什麼都能變出來。

  這是他們決裂後第一次見面。

  孟聽書滿眼心疼，「臉瘦了，別太忙。請個專業的人來幫你打理日常事務。」

  孟朝顏微微一怔。有人在這間辦公室，和她說過同樣的話。

  孟聽書拿出木質點心盒，「家裡廚師早上做的鹹水角，是你喜歡的叉燒餡，剛加熱過，先吃一點。」

  鹹水角焦脆酥黃，空中泛起淡淡的香味，孟朝顏猶豫了下，拿起來輕輕咬一口，剎那口齒生香。

  以前孟聽書是不讓她吃的這種點心的，一是不健康，二是不夠精緻，吃起來影響形象。孟朝顏被她盯得不自在，找話題化解尷尬，「我收到沈氏集團股東大會的邀請，在二月份開。」

  孟聽書不多說，「你去閉眼投個票就行。」

  孟朝顏自己也在開公司，多少有點敏感度，「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孟聽書笑她，「你一向對沈家的生意不感興趣，怎麼關心起來了？」

  孟朝顏咽下最後一口鹹水角，慢吞吞地擦手擦嘴，猶豫著要不要把沈易南找她的事說出來。看樣子，沈家應該還不知道那晚的事。

  孟聽書說，「二叔家被拖進一件賄賂案，沈氏航運徹底被三叔獨占，你姑父這一年多身體都不好，現在沈家一片混亂，三叔聯合到一半董事會成員，要改組董事會。」

  孟朝顏震驚擡眸，「那沈易南呢？」

  孟聽書頓住。

  她訕訕改口，「改組董事會後幹什麼，他們要改選董事長嗎？」

  孟聽書一邊觀察她，一邊慢條斯理啜茶：「你姑父身體不好，有些人確實有想法讓他退下來。」

  孟朝顏若有所思哦了一聲。

  孟聽書笑，「易安雖然受了點負面影響，還是比三叔略占上風。」

  「我又沒問他。」孟朝顏眼神閃爍，默了會，好奇心越來越大，「二叔家怎麼了？」

  孟聽書：「沈易南去拍海城那塊地，為了出人頭地他非要拿下這個項目，對家放些虛虛實實的消息，他就坐不住了，拿了兩千萬去行賄，現在東窗事發，沈家背後運作，才勉強保了沈易南一個緩刑，二叔父子這幾年都要陷進官司里了。」

  孟朝顏狠狠道，「活該。」

  孟聽書：「沈易南那兩千萬是易安給他的。」

  孟朝顏心猛然提到嗓子眼，「不可能……」

  孟聽* 書慢悠悠笑，「不要緊張，易安不會被扯進賄賂案，那筆錢是因為他倆出了車禍，易安賠他的，警察局有備案。」

  孟朝顏陡然站起身，「什麼車禍？」

  孟聽書舉著茶杯的手愣了下，突然警惕，「是不是跟你有關？」

  孟朝顏眼神飄忽，連忙低頭坐下，「沒有。」

  孟聽書打量她一會，見她情緒還算穩定，便沒有多想，改聊些瑞香的運作。

  孟聽書走後，孟朝顏再沒辦靜下心工作。

  什麼樣的車禍嚴重到要陪兩千萬？那只有沈易南那寶貝被撞爛成廢鐵了。

  她心悸之餘，煩躁地揉了揉頭髮，不停地暗暗念叨：別多想，這只是單純的沈家內鬥。

  沈易安是不會為了她，連命都不要在大雪天找沈易南飆車的。他會占有欲發作，會不爽沈易南碰她，但不可能為了她不要命。

  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