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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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底, 京市進入料峭的初冬。

  雲馨酒店的嘉華咖啡館，能容下三十來人的大包廂里，錯落有致點綴著從西南空運來的新鮮花藝和綠植, 清新而爛漫, 彷佛把溫暖如春的南方一併空運了過來。

  侍者推開厚重的雕花大門, 沈易安進門，神情淡漠, 看向窗邊的女人, 「孟姨。」

  孟聽書一身墨綠旗袍，露出白生生的胳膊，指甲塗成妖冶的暗紅色, 夾著支細長的女士煙，正閒適地吞雲吐霧。

  「易安，來了。」她轉過頭，指指窗外那座矗立在京市天際線C位的剛建好的大樓, 「沈氏投資的總部很氣派，跟它野心勃勃的主人很搭。」

  沈易安在包廂中央的長桌一端坐下，「有事？」

  孟聽書不急不緩把煙擰滅, 和他面對面坐下，舉止既端莊又風情萬千，「你大姑姑來找過朝顏了？」

  沈易安似笑非笑, 「孟姨來興師問罪還是打探消息？」

  孟聽書視線越過潔白典雅的長桌, 和他遙遙對望，「我家孩子受了委屈, 你說呢？」

  沈易安拿起銀質勺子攪咖啡, 「虧孟姨還記得她是孟家人。」

  孟聽書八風不動，話音一轉, 「你們父子多少有點像，你爸也對老婆好，人前模範丈夫，可背後……」

  沈易安淡笑，眼神飽含警告，「孟姨，我對你的婚姻生活沒有興趣，也請你克制下對我婚姻生活的好奇。」

  孟聽書彎唇，「易安，我說的是你父母。」

  沈易安手中的咖啡勺子頓了下，隨即繼續攪動起來。

  孟聽書淡定地靠到高高的椅背上，「你真相信是你媽出軌？」

  沈易安的勺子再次頓住。

  「你媽當年是港城的大美人，出身名門，音樂高材生，你爸跟其他公子哥一樣痴迷她，抱得美人歸後就把重心放事業上，你媽是感情很豐富的人，需要丈夫投入精力，兩人性格根本不合。你媽做音樂製作人認識了個男歌手，互生好感後，跟你爸提了離婚。」

  「那男歌手是個唱作天才，可惜了。你爸冷暴力你媽，但男人嘛總歸有需求，在外面搞了一堆後備。當然了，你爸的桃色新聞你不會有機會聽到。」

  沈易安把勺子扔下，手背青筋暴起。

  孟聽書輕描淡寫笑，「易安，別怪我，我們孟家開門做生意罷了。我當年還年輕，老爺子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要買新聞，我不敢不賣。」

  「你媽堅決離婚，你爸後悔過，鬧得越來越大已經沒法挽回，他也不敢忤逆老爺子。」

  「你們沈家人真霸道，尤其是老爺子，認定你媽是罪魁禍首，她對別人動心是萬惡之源。你外公為了把你和你媽帶走，什麼都答應，可惜後來沈家後悔，非把自己的種搶回來。」

  空氣沉寂，時間仿佛靜止下來。

  良久，沈易安垂下眼帘，掩住眸底的情緒，側顏線條還在微微繃緊，「孟姨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易安，我最近突然很慶幸，你和朝顏還沒有孩子。」孟聽書喝了口咖啡，釋然道，「這一年，我隔一段時間就來京市，遠遠看看她，發現她開心多了，情緒也穩定得多。我看開了，有些事不能強求。孟姨今天來求你，對她放手好嗎？」

  沈易安不語。

  孟聽書嘆一口氣，「我曾經對她抱過很大希望，手把手教她，讓她變成另一個我，可她底子就不是，她和你媽是一樣的人。你們再糾纏下去……」

  孟聽書點到為止。

  沈易安眼神恢復淡漠，「孟姨，如果是離婚令的事，你找錯人了。」

  「你沒有阻止法庭發離婚令，但你默許沈家阻止。」孟聽書打開天窗說亮話，「上次我們做交易，是讓你不反對我嫁到沈家。這次我們也可以做個交易，沈氏航運這邊，二房跟三叔聯手得火熱，你那堂弟沈易南……」

  沈易安冷冷打斷，「我和朝顏的事就不勞煩孟姨了，還有，孟姨在沈家如魚得水，應該知道什麼不能越界。」

  孟聽書緘默片刻，眼神多了絲脆弱，「我無意過問沈家的生意。但是易安，你姑姑找過朝顏後，我沒有一晚能自然入睡。」

  「你們違背爺爺的安排擅自離婚，惹怒了集團董事會和你姑姑的家族委員會。可你業績出色，今年把沈氏的酒店品牌線重組，酒店業務暴漲，股東們對你信心大增。那些人不敢貿然動你，可我家朝顏怎麼辦？」

  「歷史總是在重演。曾經是你父母，現在到你和朝顏，易安，你的默許會鼓勵那些人加倍折磨朝顏。」

  沈易安神色微頓，啜了口咖啡，「孟姨想到的，我自然想得到。」

  孟聽書平復呼吸，「易安，理智上我一直站你這邊，因為我們倆是同類。你極理性、有手腕、懂進退，是我最想要的孟家女婿。如果有一天，朝顏回心轉意，你們兩情相悅，我會歡天喜地撮合你們復婚。」

  沈易安擡起眼帘，深邃平靜的眼眸充滿諷刺，「孟姨擡舉我了。我們不是同類，我永遠不會把我母親和朝顏放在危牆之下。」

  孟聽書滯住。

  沈易安欠身，「失陪了。」

  孟聽書緩緩起身，失神地望著他背影，「我給朝顏下藥那次，謝謝你，讓我賭贏了。」

  沈易安頭也不回離開。

  包廂清淨下來，孟聽書燃起一根煙，望著窗外高樓的沈氏Logo，陷入久久沉思。

  孟家對得起很多人，也對不起一些人，沈易安的母親就是那些人之一。她和沈家老爺達成交易那刻，已經出賣了新聞人的靈魂。也是那一刻，她決定要做沈家的女主人。

  能保護良知，沾染一身污穢又如何。

  *

  夜晚，壹號公館的頂樓。

  諾大的遊戲房只開了一小片，祁羨和沈易安在打撞球，一群男男女女在打牌。

  「我汗都出來了，不用虐我這麼狠吧，」祁羨笑吟吟收了球桿，朝人群喊，「有沒有人陪沈少玩一局？」

  眾人巴不得，全都圍過來。

  一小時後，所有人都被爆虐一遍。最後一局，穿白色短裙的女孩到連球都沒打到就被清台。

  有人重新擺台，沈易安放下球桿去喝水。

  祁羨眼神在白裙女孩和他之間徘徊，戲謔道，「易安，今天怪沒風度的哈，不像你。」

  沈易安喝過水，紅唇覆了層淡淡的水光，依著旁邊的柜子長身而立，沖女孩笑笑，「抱歉。」

  女孩本來一臉尷尬，聞言瞬間面泛桃花。

  張秦不服，一頭紫發格外搶眼，「我高中時是斯諾克小王子，市運動會拿過獎的，知道吧，剛剛狀態沒調整好，我要再來一局給京圈正名。」

  其他人捶他，「牛皮吹得挺大。」

  祁羨和沈易安重新開始。

  祁羨是真拿過京市運動會那獎，休息了一會狀態爆種，開局就一個勁進攻。

  沈易安打了兩個小時，卻沒有一絲倦意，一身深灰色馬甲套裝，眉眼沉靜，優雅地擺出不同的手架子，時而秀力量和速度，時而秀藝術般的解球。

  杆杆荷爾蒙爆表。

  觀眾的呼聲一陣比一陣高。

  白色短裙的女孩把手都拍紅了，眼神熾熱如火，小聲問旁邊的女伴，「沈少離婚了嗎？」

  最後一下，比分焦灼，沈易安氣定神閒坐到桌邊，秀了個扎杆絕殺祁羨。

  眾人的呼聲差點掀掉房頂，連嘴硬的張秦都抱著頭打轉，嘴裡喊「太秀了」。

  「打不過，」祁羨抵著球桿，埋怨著調笑，「我要打電話叫朝顏過來救場了。」

  沈易安不置可否。

  白色短裙女孩失落低頭，到一邊去喝飲料。

  祁羨和沈易安又打了一局才休息，吧檯邊，祁羨碰了下沈易安的杯子，「有心事啊，怎麼了？」

  沈易安啜了口香檳，略微失神，「朝顏以前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祁羨擡眸。

  「算了，如她所願。」沈易安仰頭，把酒幹了。

  祁羨：「兄弟，我覺得你可以先搞清楚，你真愛上她了，還是想家裡有個跟以前的她一樣的人？」

  沈易安沒有馬上答，玩他手機上掛著的翡翠小獅子。

  「如果只是想要一個以前的朝顏，你很多選擇，」祁羨眼神指指安安靜靜的白色短裙女孩，半揶揄半認真道，「董老的孫女，跟朝顏的年紀性格都差不多，家世比朝顏好，人家都明示你了。」

  沈易安淡淡掃了眼，隨即收回視線，「我沒興趣。」

  祁羨拍了拍他肩膀，同情笑笑，沒再說什麼。

  *

  十一月，滿城都是繽紛的落葉，嚴冬之前，又是一年孟朝顏的生日。

  她照常上班。

  桐桐早早給她桌上的花瓶換上新鮮的洋桔梗。她收到的禮物在桌上整齊地鋪開。孟聽書送了她一個稀有皮包包，給她留言花錢不用太省。沈易安的是個禮盒，上面放了封信，她正好奇，桐桐來喊她開會，她把信拿起又放下，「把東西退回去吧。」

  早上冗長的會議，她聽技術經理講路線圖，小小地打了個哈欠，擡眸看到傅祈年信步走來。

  他站在外面，透過會議室的玻璃牆，對她做了個嘴型——生日快樂。

  孟朝顏訝然，彎唇笑了下，臉頰暈開兩個小酒窩。

  會議中場休息，她給傅祈年打電話，「你過來有事嗎？」

  他笑意不正經，「有事啊，做完了。」

  孟朝顏：「這麼快。」

  傅祈年：「嗯，想上來和你說聲生日快樂。」

  孟朝顏：「……微信不是說過了嗎。」

  傅祈年：「那不一樣。」

  孟朝顏眼睫微扇，他又說，「晚上有沒有時間分給我？」

  孟朝顏：「今晚還是加班。」

  傅祈年：「吃飯都不行？」

  孟朝顏遲疑道，「最近挺忙的，桐桐早就定好加班餐了。」加班是個藉口。她想起沈姑姑的威脅，不想給無辜的人帶來麻煩。

  傅祈年尊重她，「好。」

  不遠處的沈氏辦公樓頂層。

  趙秘書把東西放回沈易安桌上，神色不安，「太太不願收。」

  沈易安起身，把那封沒拆的信放進碎紙機，「知道了。」

  趙秘書杵在原地，心頭譁然，太太狠心哦，那可是沈總的手寫信！

  沈易安擡眸，「還有事？」

  趙秘書趕緊閃。

  沈易安翻開禮盒，裡面是一份需要她簽字的合同。他給她買了華府公館的公寓。合同隨即被扔進碎紙機，他沉默良久，給人發簡訊。

  直到傍晚時分，簡訊才被人打開。

  孟朝顏收到的祝福很多，其他人都用微信，只有一個人發簡訊。

  【生日快樂，阿顏。】

  【禮物不喜歡？能不能見一面？給你換份禮物。】

  有幾個未接電話，孟朝顏直接回撥過去。電話很快就接通，男人溫潤的聲音傳來，「阿顏。」

  孟朝顏：「沈總有心了，我不想……」

  「我在你樓下，」男人侷促打斷她後，默了好一會才說，「有份你喜歡的禮物，想當面給你。」

  孟朝顏：「我很忙。」

  沈易安：「不會太久。」

  孟朝顏剛要掛斷，他聲音沉啞，「跟離婚有關。」

  電話兩端都安靜了許久。

  最後，孟朝顏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