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錯過
2024-09-13 20:46:53
作者: 周至川
009 錯過
「我下訓了」這幾個字還是許澤慫恿林嶼謙發出去的。收球時,林嶼謙和許澤在聊天中說到,談夏今天沒等他,先回去了。
許澤一聽,趕緊放下了手中剛整理好的球,對林嶼謙說,讓他什麼都別想,現在立刻馬上發消息。
林嶼謙不知道要發什麼,許澤思考了半分鐘,便蹦出來了「我下訓了」這四個字。
附中的教學樓之間幾乎都有走廊連接,下雨時極為方便,不需要打傘,也可以走完幾乎四分之三個學校。
主教學樓分A與B兩個門,A門靠近校門,B門在學校裡面一點且靠近體育館。
談夏在收到林嶼謙的信息後回復了個:「我剛寫完作業,準備回家。」
林嶼謙想,按照往常的習慣,談夏一般會走A門出校。怕自己因為走B門上樓和她錯過,於是,他選擇了平日裡只會在晚自習下課和早上上學會走的A門。
盛夏的天黑的晚,室外的天空現在還是一副將黑未黑的樣子。略顯深沉的藍色在天邊暈染開來,薄薄的雲在上做了稍加渲染和點綴。夏風穿過樹葉,經過人們的身旁,順道帶來了無休止的夏蟬鳴叫。
學校里的路燈還未打開,路上暫時只能向教學樓里的一間間教室里借光。
B門對應的樓道里特別安靜,這個點放學時的B門,幾乎沒有什麼同學會選擇走,談夏下樓時只能聽見樹上無休止的蟬鳴。
通常這個點,都是談夏與李禾風和吳川一起,走A門那邊的樓梯口下樓出校的。今天放學,談夏打算去體育館找林嶼謙,而李禾風和吳川要去趕補習班,三人便在教室里做了別。
談夏拿出手機,準備戴上耳機聽歌。翻看列表也不知道要聽哪一首,她索性點了隨機播放。
耳機里響起的旋律,是告五人的《愛人錯過》。
一路上,談夏都沒碰見林嶼謙。所以,她打算直接去體育館樓上的羽毛球館找他。談夏心想,林嶼謙現在可能還在整理個人物品,所以才沒出來。
體育館的樓道里很黑,到達一層時,才會有微弱的聲控燈的光亮起。
談夏本想打個電話給林嶼謙,問他在哪。只是電話那頭還沒傳來「嘟嘟嘟」的接通聲,談夏就已經到了羽毛球館的門口了,她索性掛斷了電話。
一擡頭,隔著玻璃自動門,談夏看見裡面正在熄燈,她心想,一會林嶼謙應該會和許澤一起從裡面出來。於是,她便坐在了外面的椅子上等。
約莫一分鐘後,羽毛球館裡的最後一盞燈熄滅了,隨即傳來的,是玻璃門被打開的聲音。
聽到聲音的談夏,把剛才放到身上的帆布袋拿起挎在肩上,站起身來,朝羽毛球館的門口走去。
可她只看見了許澤一個人。
談夏走上前:「許澤,林嶼謙呢?」
許澤擺了擺手,作出一副無奈且表達「不知道」的樣子,說:「他跟你發完消息就走了,他說你今天沒等他,他就急著回家了。他還和我換了值日,說下兩次的球都他來收。」
聽完許澤的話,談夏心裡喃喃說:「他還真回去了。」
許澤見談夏像是正在發呆,擡手在她眼前揮了揮:「談夏姐?」
談夏隨即從愣神中反應過來,「嗯?」
她繼續說:「沒事了,我就是來看看他還有沒有留在這。」
臨走前,談夏對許澤囑咐道:「今天我來找他的事,你就不用跟他說了。」
走下只有微弱亮光聲控燈的樓道,路過安靜的教學樓前的小道,耳機里的歌早已切換到了下一首。
談夏沒想過,有一天,林嶼謙會把她的話當真。
早知道他會當真,她就不會從教室再跑去體育館了。
出了校,談夏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汽車的鳴笛經過耳旁時,蓋過了耳機里正在播放的那首林憶蓮的《為你我受冷風吹》。
來到「附中轉角」咖啡館,談夏推門而入,她照先前的舊例,向林老闆點了一杯冷的「生椰拿鐵」。林老闆在前台的操作台上調製咖啡,談夏則在點完單後,坐到了前台前的高腳椅上,雙手撐在檯面上發呆。
林老闆做好了一杯冷生椰拿鐵,把杯子端到了談夏的面前,說:「今天怎麼看上去有點鬱悶啊?」
「有嗎,林老師。」談夏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
林老闆指著身後操作台上的鏡子說,你自己看。
「林老師,你說,我一個朋友跟我說,就是我的一個朋友。」
林老闆拿了把椅子,隔著前台桌面,坐在談夏的對面,說:「舌頭捋直了說。」
「我的一個朋友跟我說,她有一天和她的一個很要好異性朋友說讓他放學後不要等她,讓他自己回家。結果你猜怎麼著,那男生真的就直接回家了。」
「關鍵是。」談夏停頓了一下。
林老闆喝了口檸檬茶,「關鍵是什麼?」
「關鍵是……那個男生在走之前還給我朋友發了個消息,表達出他要走了的意思。」
「你說奇不奇怪。」
林老闆笑了一下,「不奇怪,一點都不奇怪。」
談夏有點愣,「林老師,這怎麼說?」
「你要回家吃飯嗎?」
「不用,我回家發消息說一下就行。」
「那我點餐,飯到了之後,我們慢慢說。」
林老闆點的「茶港」不出一刻鐘就送到了,那家店離學校不遠,送餐速度比較快。
兩人面對面坐在咖啡館的落地窗前。
林老闆拌完飯開始說,「我從小有個玩的特別好的朋友,也是異性,我們倆從小就認識,我們兩家算是世交。有一天我在學校寫作業,他在樓下打球。我倆平常上下學都會一起走,如果兩家人家裡都有事,我倆還會一起到外面吃飯的那種。」
「後來呢?」
「後來那天,我不知道我突然抽什麼風,真的,我自己回想起來,我的確覺得自己太抽風了。」
兩人各自吃了口自己面前的飯。
「怎麼了,怎麼就特別抽風了?」
林老闆嚼完嘴裡的那口飯,喝了口檸檬茶繼續說:「我那天居然能說出『你求我一下,我就在教室里等你』這句話。」
「後來呢,後來呢!」
「後來啊,我去籃球場找他,我發現他真的不在,連平常經常忘拿的水瓶都沒在那。」
林老闆繼續說:「我就納了悶了,他真的沒等我了。平常我開玩笑或者他開玩笑,我們倆之間基本上是不會當真的。」
「沒想到偏偏那次就當真了是吧。」談夏回應說。
「對啊,我還想,為什麼偏偏就這一次,他就當真了。」林老闆停頓了一下,「我們當時都是簡訊或者打電話交流,不像現在的微信。我記得我當時寫完作業的時候就收到了他的簡訊,他說他打完球了。我也立刻給了他回復,說我寫完了作業,準備回家。」
「所以就出現了開頭那幕,你下去找他。」
「誒對。」林老師說,「剛剛我說的發簡訊那段,算是這個事情里我突然想起來的一部分,算是個插敘。」
「我記得我那天從球場裡出來,就碰到了平日裡和他一起打球的同學。我問那位同學,他去哪了。結果那位同學跟我說他發了簡訊給我後,就急匆匆地收東西,說什麼著急回家。」
「我緊接著心想,完了,他真的當真了。」林老闆說完之後,看向談夏。
談夏說:「林老師,你當時有沒有後悔,那天突然冒出來的那句玩笑話?」
林老闆笑了一下,喝了口檸檬茶,「當然。那天我在他朋友那得知他可能回家了之後,心裡立刻有了一種後悔感。」
「然後?」談夏想接著往下問。
「然後,我就獨自一個人走回教室拿東西,我當時突然想起來,我手機沒拿,可能是看完信息後,放到桌子上就忘記拿了。」林老闆笑著停頓了一下,「你猜後來怎麼著?我上樓的時候碰到他了!」
「哇!」談夏用一個語氣詞表達自己的驚訝和情緒。
「我們倆看到對方後,就停在了樓道里,面對面站著,但中間隔了一定的距離。」林老闆說,「我問他去哪了,他說他去教室了。我問他去教室幹嘛了,他說他去教室里找我去了。」
「接著,他說完那句話後,就從身後把我的手機拿了出來,遞給了我,他說,他以為我回家了,但是又看見我手機沒拿,所以打算給我順道帶回來給我。」
「老實說,我那天甚至覺得,我們會互相錯過了。」林老闆說。
「那他現在?」
林老闆笑了笑,「他現在每天都會來接我。」她說完話,便用下巴朝玻璃門外指了指。
談夏順著她的視線,向門外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白色短袖的男士,手裡捧著花,朝店裡走來。
「他現在是我男朋友。」林老闆說完笑了笑。
林老闆男朋友剛進到店裡,林老闆就上前迎接,兩人邊聊天邊走到咖啡台前,開始著手一起清洗桌面和前台。
林老闆讓談夏先在那坐一會,自己一會就來。
談夏應聲答應,起身清理好了面前的餐盒。
等她回到座位,再次看向窗外時,夜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夏天的雨說來就來,甚至是傾盆落下,絲毫不拖泥帶水。突如其來的暴雨肆無忌憚地洗刷著夏日的燥熱,雨滴打在玻璃上,匯集成了雨絲,慢慢在眼前交織。
在那大雨突然落下的瞬間,談夏忽然感覺到了一陣「錯過」之感。她又從方才話語的字裡行間里恍然發現,相互之間真正存在引力的人,從來不會有錯過的機會。
那些表面的錯過,也許不是真正的現實與實際。或許,是會錯了意,又或許是存在視角差。
談夏在想,會不會她和他也是如此。
她陷入了思慮。
雨似乎是越下越大了,她再次望向窗外。
下一秒,她心頭的那些思慮在一瞬間裡解開。
她隔著玻璃,看見了窗外站著的他,手裡正撐著傘。他正朝著「附中轉角」咖啡館的門口走來。
林嶼謙進來的時候,手裡的傘還在往下滴水。
他徑直走到談夏面前。
談夏站起身來,同他面對面站著。
「你走了?」兩邊同時開口說。
這次,林嶼謙先開口:「你說的,你不等我的。」
「對。」談夏也不甘示弱,「是我說的。」
「那你怎麼現在又在這?」談夏趁機追擊。
「下雨了,你沒帶傘,但我帶了。」林嶼謙說,「我打電話給你媽,你媽說你在咖啡館老闆那吃飯,所以我就過來了。」
「你一直在學校?」
林嶼謙點了點頭,「我去你班上找你去了。」
「我還以為你真的是說走就走。」
「打住,我可不想跟你走。」林嶼謙故作傲嬌姿態,「我是怕你下雨天感冒,回頭我還得照顧你。」
「你吃飯了沒。」談夏問道。
「你看我像是肚子很飽的樣子?」林嶼謙帶著些許「無語」的調調反問道。
「那我請你吃飯吧。」
「不用。」
「剛剛在外面喝雨水挺好的。」
…………
林嶼謙當然沒有把談夏那句「不等他」的話當真,他照常下了訓之後去找她。
倒是機緣巧合這個東西,有時真的說不準。我們無法預知,下一刻和下一件事之後會發生什麼。也許是好,也許是壞。而機緣巧合中的誤會,也許是視角的問題。
回家的公交車上,談夏不禁想了些事情。
她似乎還記得,他推門而入的瞬間,她聽見了夏天暴雨淅瀝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