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千夜起了個大早出門。

  頭頂的天空陰雲密布，層積雲重重疊疊，像一杯灰黑冰沙。

  又降溫了，帝都的冬天氣溫很低，迎著寒風，千夜把自己裹成了一顆粽子。

  司機程銘貼心地打開車內暖氣，千夜一上車才重新活了過來。

  他把手揣兜里，恨不得將身體每一處都包裹嚴實。

  千夜極其怕冷，寒冷會讓他思維生鏽變鈍，行為遲緩，心情無端變差。

  車窗外的鋼鐵森林蕭索冷寂，千夜開始無比想念春天的盎然，夏天的綠意。

  程銘開車穩當，是孟家多年的老司機。

  

  有程銘開車，千夜在車上安心補了會兒眠。

  駕車一個多小時，千夜來到陳立昨日給他發的劇組拍攝地點。劇組為了拍攝期間不被粉絲打擾，專門選在地址隱秘的郊外老街。

  《卡爾農大飯店》是部現代都市美食紀錄片電影，主要講述家境貧寒的主角祈冬如何追尋美食夢想、最終拿下米其林三星的成長勵志故事。為了貼合場景劇組特意斥巨資搭建了一家飯店。

  飯店是由一整棟倉庫樓改造而成，落地窗大玻璃透光，空間高挑，米色地磚低調又溫馨，室內採用令人舒適放鬆的柔和燈光，整個店內精心搭配花藝和綠植。

  一樓主要是前台和會客廳，二樓是用餐廳區，餐廳用的是開放式的廚房，廚房周圍用島台和顧客用餐區進行分隔。島台的台面是和廚房統一的不鏽鋼材質，簡約大氣。

  飯店裝橫十分豪華，島台面積很大，擺放著琳琅滿目的甜品美食，千夜隨意掃了一眼，劇組還挺壕，食物竟然都是真的，不是道具模型。

  三樓是整個劇組的休息區，妝造室。

  千夜來到三樓，陳立正頂著一頭雞窩髮型，調整最後的機位和燈光。陳立剛滿四十，留著山羊鬍，後腦勺扎著小辮。

  「陳哥。」千夜和陳立打招呼。

  陳立見到千夜，放下手中的活兒，拍拍他的肩：「終於把你盼來了。」

  兩人已有一年多未見，陳立比印象中氣色黯淡了不少，他眼窩下有明顯的青黑色，人也廋了不少。

  「你頭髮怎麼變稀了？」千夜一句話直擊陳立心靈，他靈魂受到一萬點暴擊，他伸手揉了揉自己腦袋上的毛，沒幾根了，痛苦萬分道：「我天天熬夜拍戲，這誰頂得住啊。」

  千夜說不出什麼安慰人的話來：「沒事兒，你禿了，也變強了。」

  陳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苦惱道：「你看我開心嗎？都是我用頭髮換來的。」

  和創作相關的從業人士，非常容易禿頭，千夜人比陳立高了一截，從他的視角來看，陳立的後腦勺禿了好大一塊，能看到白花花的頭皮，他思索片刻，在通訊錄中找了幾個人的名片給陳立發了過去。

  陳立收到消息，嘴裡嘟囔著：「我不就在你旁邊嗎，發什麼訊息給我……」

  他點開一看，全是專業植髮。他有些無語看著千夜。

  千夜表情嚴肅又認真：「不用謝，這些都是我從朋友口中篩選出來，植髮效果不錯的幾家醫院。」

  千夜頭髮非常濃密，如烏木般黑亮，陳立恍然大悟：「你頭髮也是在他們家植髮的？效果這麼好！我也去試試。」

  「哦，那倒沒有，我頭髮一直都這樣。」

  「……」陳立承認他酸了。

  「陳哥改天去試試吧，」千夜細細盯了他一會兒語氣誠懇，「我是真怕你沒到五十就禿了。」

  你眼裡的同情是怎麼回事？他脫髮到了這麼嚴重的地步了嗎，陳立咬牙切齒道：「那我真是謝謝你了啊。」

  「這位是？」陳立身旁的大波浪烈焰紅唇的中年女人見到千夜眼前一亮。

  「他叫千夜，是劇組新請的技術指導老師。」陳立道，「小夜，這位是蔣製片蔣薇。」

  千夜沖蔣薇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來，蔣薇的名字他聽說過，眼光毒辣，在圈子裡是出了名金牌製片人。

  蔣莉是個十足的顏控，見著千夜，她明顯露出感興趣的目光，順口道：「沒想到千先生外貌條件這麼好，要不要考慮進軍娛樂圈？」

  陳立替千夜打圓場：「得了吧，莉姐。你別光看到好看的，就想讓人進圈子啊。」

  千夜忙說：「莉姐擡舉我了，我想進都沒那個實力，我要演技沒演技，也不會唱歌。進娛樂圈能幹嘛？最多只能當個背景板。」

  「那挺可惜了。」蔣莉職業病犯了，千夜氣質出眾，顏值奪目，隨便出境就能吸引一大批粉絲，屬於靠臉就能火的類型，聽到千夜沒那個打算，她竟覺得有些可惜。

  千夜要做的工作很簡單，主要負責指導男主演做甜品。

  別看陳立人長得糙，其實他對待工作一絲不茍，是出了名的細節控。為了追求拍攝真實性，男主演製作甜品不要手替，需要本人親自上鏡拍攝。於是便請來專業人士千夜擔任劇組指導老師。

  劇組早已準備好了今日拍攝內容，就等演員就位。

  「現在都快十點了，你快打電話問問他們到哪兒了！耽誤這麼久，今天拍到幾點去了。」陳立在門口發飆。

  生活導演忙說：「到門口了，今天城區內發生了車禍堵車了。耽誤了一個多小時，不然早就到了。」

  整個劇組就千夜最閒，陳立要忙著統籌，他怕千夜等著無聊，往他懷裡塞了本劇本：「小夜，你能幫我簡直太好了，我先忙去了。這是劇本，你無聊時可以看看。」

  千夜心裡默讀封面上幾個大字，突然想起：「對了，這部劇的主演都有誰？」

  「啊？你竟然不知道嗎？」陳立一臉驚訝，「我難道沒有給你提過嗎？主演是端木笙和溫璇啊。」

  端、木、笙這三個字連成的名字被不斷拉長，綿延成回音，在腦海中盤旋迴盪，千夜枯坐在休息室沙發上，一點點裂開，久久他動了動薄唇，表情有了困惑，像是聽不懂陳立說了些什麼：「你剛剛說了什麼？」

  陳立不明所以，只覺得千夜聽了話後，表現有些怪異：「端木笙啊，這年頭還有誰不知道他。」

  千夜不知道此時的心情該用什麼來形容，陳立給他的劇本如千斤墜般重沉，封面上《卡爾農大飯店》幾個大字下面寫著主演名字。

  端木笙三個字用正楷字體印刷，千夜頭一次以為自己不認識漢字了。

  「阿笙，這位是咱們劇組新請的技術指導。」陳立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嗯。」男人懶懶散散應了聲。

  聽到這道熟悉又陌生的男聲，千夜再也受不了，他急忙站起身，心亂如麻，一到冬天腦子就會變鈍，千夜沒想到這部戲的男主演竟然是端木笙。

  千夜想逃離這裡，他背對著端木笙，感受到一道視線始終釘在他身上。

  「小夜，快來。這位就是端木老師。」陳立將人領來。

  千夜臉色慘白如金紙，擡頭和男人視線相撞在一起。

  轟，腦子裡有什麼東西斷裂了。剎那間，千夜耳朵短暫失了聰。

  男人在眾人的簇擁下而來，頭上戴著做妝發的小夾子，劇中角色是個混血形象，男人頭髮染成了茶棕色萊斯利卷，戴著金棕色虹膜瞳，睫毛也細節刷成了同色系，一身時尚潮牌，這個精緻到頭髮絲的矜貴男人，一出場像自帶閃光特效一樣，掠奪了全場人的目光。

  端木笙瞳孔猛然收縮，視線在千夜身上停留了幾秒，面上露出幾秒錯愕，很快那抹震驚被他收斂起來，神色恢復如常。

  巨大的衝擊力下千夜大腦死機了，他呆愣在原地，像塊化石。

  陳立將千夜表情瞬間凝固，他的失態盡收眼底，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向溫和儒雅的千夜，臉上會浮現出這麼多微表情，難過、不解、痛苦等複雜情緒摻雜在一起構成。

  「這位就是技術指導？」

  千夜聽到男人淡淡的聲音，腰背挺直，手心向內側摩擦著褲腿。

  「對，他叫千夜，小千老師是甜品方面的專家。」

  身體像爬滿了虱子一樣難受，在大腦宕機中，千夜揮發所有腦細胞準備想個拒絕陳立的說辭。

  「技術指導費用多加三倍，我挺喜歡千夜老師的甜品，是你品牌的常客。」

  端木笙這句話直接把千夜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千夜看向端木笙，後者神色自若，目光冷漠，讓人捉摸不透。

  陳立聽到端木笙的話，他高興地眯了眯眼：「原來阿笙是糖所的常客啊。」

  「端木老師竟然跟我一樣喜歡糖所嗎，開心～」

  「糖所很貴但確實很好吃。」

  「它家奶油都是選擇藍風車，一份價格一份貨，用料真實，是良心好品牌。」

  陳立拍了拍千夜的肩膀，發現他身體僵硬，以為他過於緊張，便捏了捏他的肩膀以表寬慰：「小夜，不要有壓力，其實進組做指導和你平時直播做甜品一樣。」

  端木笙朝他伸出手：「別來無恙啊千夜老師。」

  眼前這雙修長有力的手，千夜愣了一秒，旋即在眾目睽睽之下握住了那雙手，虛虛一握，一觸即離，扯出一個標準不帶感情的禮貌微笑來：「是我的榮幸。」

  端木笙不動聲色收回被千夜握住的手，手指輕顫，他深深看了一眼千夜，轉身為拍攝開始做準備。

  端木笙走後，千夜還杵在原地，表情木木的，疑似神遊，模樣失態，陳立壓住心中疑惑，越咂摸越品出些別樣的意味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