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見屍

2024-09-13 20:38:39 作者: 沈木可

  死不見屍

  禁閉室里,夏林聽著外面的動靜,靠在牆上看著秦平「你為什麼要幫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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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平笑了「你呢?」

  夏林沒有接茬「還賭上自己的前程。」

  秦平嘆了嘆氣「還好。」

  「其實你和許思辰一樣,對吧?」夏林這麼一句話,讓秦平微微眯眼「羅峰手下的你,許俊林手下的許思辰,許柏航手下的楊月文,其實基本上都站在同一個位置上。你們在避免他們反撲。只不過你不需要管那些髒事,那麼設防的就是內部。414遠沒有想像中的理想,所以永遠都有那麼幾個點是至關重要的。許柏航想要木子書站在一個特殊的位置上,這個位置可以把他們和沈醉之間的距離拉的更近一些,又很好的吸引了ECD的注意,讓沈醉保護木子書的同時,和他們成為某種程度上的盟友。等徹底除掉ECD,反過來對付沈醉時,就有了些兜底的手段。」

  秦平沒有說話,就只是淡淡的笑著「夏副,你在說什麼呢?」

  夏林沒有和他繞彎子「不用給我裝聽不懂,許思辰和許九寧的路,是我看著他們一步步走成的,現在事情發展成這樣了,你又何必跟我裝不知道。很快,我就會站在他的位置上。以後咱們兩個打配合,坦誠一點兒不好嗎?」

  秦平笑了「你先站在那個位置上再說吧。」

  夏林就那麼看著他「他只有我這一個備選,你我他們動不得。鄧旭和王磊怎麼辦?」

  「一個是被我扣留不知道調取密碼的記錄員,一個是被你忽悠去揍某人一頓的傻白甜。誰知道那位昏迷後的扶餘市刑偵隊隊長一打就醒,直接走了。這帳不應該算在他頭上嗎?跟他們兩個有什麼關係?我就是有點兒好奇接下來的發展,看到定位飛一般的沖向風蘭市,我還沒有報備呢,就被抓到這兒了。我又能做什麼?」秦平往後一靠,也難得說那麼長段話。

  夏林撲哧一聲笑了「少裝。」

  秦平無奈嘆了口氣「像我這樣溫婉純良的人不多了。」

  夏林微妙的看著他,兩人相視一笑。

  外面的天色在這相差的半個小時裡變得昏暗,夕陽已經落下去了,溫度變得更低,木子書在高速上疾馳,過往車流從正常變得很少,在到幾乎到沒有,他已經想像到了被他們管控圍堵的畫面。

  時間一分一秒都過去了,許思辰飆車在高速上,身後三分鐘路程跟著許俊林。木子書身後跟著的,是押送警員和雷川邵權他們。

  在所有人看得見的遠處,發生了爆炸,巨大的動靜讓所有人心裡一滯,許思辰油門給的更猛,很快,第二次爆炸變得更加慘烈,像是要把半邊天都照亮。

  許思辰很快就看見了車禍現場,他停車沖了下來,但眼前的一幕讓他呆愣在原地。

  木子書背對著他,面對著那場爆炸的火災,押運孫山和高廣文的兩輛警車已經葬身火海,地上到處都是零件碎片,還有警員的屍體在一旁的地上被焚燒,火勢越變越大。

  而木子書渾身傷痕血跡,手上還拿著手槍,看背影,他有些僵硬。回過神來,轉身去看來了的人,就那一眼,木子書陷入了絕望——為什麼是他。

  為什麼會是這樣的見面?木子書張嘴想說什麼,但現在這樣的場面,在沒有活口的情況下,他說不清楚。

  「木頭!!」許思辰在遠些地方大吼,然後衝過來「你怎麼樣?!」

  木子書一愣,看著他奔向自己,又聽見了不遠的警車,然後舉槍瞄準逼迫許思辰距離他三米開外。

  「你…不問我為什麼殺了他們麼?」

  許思辰皺眉著急的想他離那些焚燒起來的車子遠一點「你說什麼呢?!你又有什麼理由動手殺他們?!」

  木子書輕笑「孫山折磨我,高廣文要殺我,我有動機。」

  許思辰忍受著稍微過速的心跳「你已經放過孫山了,高廣文那種貨色根本達不到你親自動手的標準,而那些警員跟你無冤無——」

  「你哪裡來的自信?」木子書聲音變得冷漠,因為那些人已經到了,而為首的就是那三個人。「我殺他們也不過就是為了報復——許、柏、航。」

  「木子書!!」許思辰氣急又回頭看了一眼,火氣直衝天靈蓋,而另一邊,雷川他們已經開始緊急救火了。

  「夠了!」木子書緊盯著他們,以防他們有動作,又狠狠深呼吸,直面許思辰。「這一切發生的太過連貫,以至於我們根本來不及整理心緒去坦白一些問題。許思辰我問你,我是誰?沈柯?還是木子書?你只想我做大家身邊的木頭,做法律公認上的木子書。可我到底是誰,你真的不曾充滿疑問和芥蒂嗎?那些曾經的過往也都是存在與我口中的複述。故事就是故事,沒有人說得清楚,也沒有鐵證去證明那些當年的事。U盤內的我,就即使你看了千萬遍,想要找那怕一幕去佐證我是木子書,也都是無功而返,因為那些視頻,是我作為沈柯的鐵證。」

  許思辰一愣,抿緊了嘴,木子書緊接著道」從一開始到現在為止,你是被什麼卸掉了理智又縛住了雙手,感情嗎?可你也知道,也是你告訴我的,辦案過程中摻雜個人情感是不理智也不正確的。你在害怕什麼?害怕戳穿什麼?又在觀望什麼?試探、隱瞞、那些你想問的問題都出於旁人之口,你在規避什麼?——你只是無法相信那樣的我,一個卑劣又滿口謊言的我,你在試圖將沈柯從我的身體裡剝離。」

  許柏航他們站在原地架好麻醉槍,沒有動。

  許思辰閉了閉眼皺眉厲聲:「你說我沒有理智,那你來告訴我,為什麼你有南七醫院的就診記錄卻還是安安心心的做了學警。華寧精神病院裡,為什麼那個闖進辦公室的病人能在拉閘後的一分鐘內找到你的位置,而那一刻的癲狂就像是小丑演戲般拙劣,他那眼神清亮的死死盯著你時,你坐在窗邊想的是什麼?」

  聽到這,木子書原本鎮定冷漠的表情已經有了裂痕,慢慢變得的僵硬。

  許思辰皺眉繼續:「怎麼?覺得驚訝?你18歲第一次去南七是為了確認自己的確屬於某一類型,這是剛醒來就下意識存在的思想。但第二次重度抑鬱是在兩年後,可你卻沒有吃藥進行干預,說明你只是去確認的,你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如果從你12歲醒來開始就一直糾結與過去,那麼第一次去南七就應該已經有焦慮抑鬱的偏向。那麼是不是說明,你在這兩年時間裡,想起了什麼?所以導致你在意得很。你說養父離開,但以我對許柏航的尿性了解,他不是一個剛開始就告訴你沉重消息的人,如果不是你刻意提起,那就是他在離開時告訴了你關於臥底的事情,然後寬慰你讓你知道不易和充滿猜忌。這樣下去推你走上這條路就不是難事,也能很好解釋了許俊林為什麼對你那麼特殊。因為你是他們算盤的一部分,從沈醉回國開始,而沈醉,必然會回來找你。」

  木子書眼瞳緊縮,沒有說話。

  許思辰往前走了一步「你那時是不是在想,他們終於找到你了?還是說,你終於找到了他們。」

  許柏航眉頭緊鎖,緊緊盯著木子書。

  而木子書抿緊了嘴,沒有說話。

  身後的火快滅的差不多了,許思辰放軟了聲音「木頭,跟我走吧,我們離開這裡,離開他們,好不好?」

  木子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後的那群人,想起精神病院的重症區大門,憤怒全盤打消了和他離開的想法「連你也要讓我放棄嗎?如果一定要開槍,那為什麼拿槍的那個人,不能是我?」

  許思辰伸出手,聲音有些顫抖「木頭,你需要休養。你現在的狀態已經很危險了,你知道嗎?放手吧,為了那群貨色讓自己變成瘋子,真的不值得!」

  後面的火滅的差不多了,雷川帶頭沖了過來。

  「所以,你也要把我關在那裡。」木子書笑了,有些淒涼,然後沖向崖壁邊緣,用槍在他們前面開了三槍,把他們逼迫在五米開外,許思辰皺眉心臟提到了嗓子眼了「不是這樣的!——回來!!」

  「你不是沈柯,當年在116樓里的人不是你,滿腔怒火壓不下的不是你,要再一次被關進去的人不是你…」木子書沒有在意許思辰又進了一步,視線已經因為淚水變得模糊「你在觀望什麼呢?我的可悲麼?」

  許思辰焦急的算著距離差「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我想你離他們遠一點,想和你一起離開,什麼都不管…」

  木子書豆大的眼淚低落,劃在臉頰上,灼熱的很「你在害怕,你在害怕我是沈柯。」

  許思辰連忙搖頭「不是的…」

  木子書看著他,有些無奈「思辰,私心誰都有,不管我是誰,我們活著就只能往前走。你我要是躲開了…那…沈柯怎麼辦?我也是沈柯啊。」

  許思辰上前,紅著眼,木子書伸手,他就立刻把自己交出去了。木子書從後面攬上他的脖頸,手槍抵在了他的太陽穴上,他們之間,隔著搖搖欲墜護欄。

  楚君鳴崩潰「木子書!你是打算放棄嗎?!瑾瑜不會同意你糟蹋性命的!」

  孫璐大哭「別!我們……我們可以想辦法的!」

  許柏航暴怒「夠了!木子書!放開他,你必須被監管治療!!」

  「放開他?許柏航,是你們把他推向我的。他太乾淨了,所以我想把他弄髒,不光是他,還有你們,我要把你們都拉下去,和我同處一片黑暗!」木子書用槍又警示般的點了一下,零距離的抵著許思辰的太陽穴,看著眼前連成片的警員和好似要照亮天空的警燈,心裡發苦,那種無以言表的憤怒變成滿腔怨恨,他冷聲:「許思辰,我要把你一輩子禁錮在身邊,你願意嗎?」

  這樣的說辭的確很卑鄙,許思辰幾乎是接收到的第一時間就知道他的想法和隱藏的意思——跟我一起去死,你願意嗎?

  木子書的手臂感受著許思辰緩緩附上手掌的溫度,聽著他輕輕的、鄭重的說「我願意。」

  那一瞬間,他們都知道對方下了一個怎麼樣的決定,木子書心裡一滯,滿腔憤恨變成了怎麼都流不出來的淚水,鼻子一酸,聲音也就不可能做到冷冽了,他迷戀活人生氣般蹭了蹭他的後頸「我…聽到了…」

  「我捨不得…我真的…」木子書的哭腔還有掩蓋不住的絕望讓許思辰心裡一滯,就聽他說「可你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站在黑白交界處,而我,早就踏進黑暗了。」

  「我要你,一輩子都忘不了我——」說罷,木子書冷冽擡眸,槍口對準了許柏航,然後把許思辰用力了推向他們,自己也向後倒去。

  他最後開了一槍,那一聲槍響很短暫,好像包含了他所有的情緒——不甘、痛苦、掙扎、悲憤,那一顆子彈划過天空、撕裂空氣,只剩了一些慢慢消失的悲鳴。

  「木子書!!!」

  許思辰推開接住他的許柏航,轉身也要跳下去試圖拉住木子書,卻又被死死拽了回去,他掙扎著、痛苦著、顫抖著被好幾個警員死死摁在地上,看著他們一個個想辦法救援還有打電話確定消防位置。

  楚君鳴跪在地上滿臉淚水不可置信的看著剛剛木子書站著的位置,邵權抿緊了嘴在他身邊捂著痛處。孫璐在雷川懷裡掙扎著要下去找他,大吼著他的名字,最後也只能緊抓著雷川的衣服痛哭。

  許俊林和羅峰慌亂有序的組織救援,而許柏航這個人卻站在那個木子書跳下去的地方,往下看。

  許思辰劇烈的掙扎著,被人強行摁著憤恨大吼質問「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把他送進那裡!在他眼裡重症區和116有什麼區別?你還要警方押運他!你在向誰示威!?你明明什麼都知道!為什麼要做他眼裡的執行官!!為什麼!!?」

  「你就那麼容不下他嗎!?讓我把他帶走!從此不礙你的眼!!不妨礙你們的宏圖偉業!!」

  一旁的許俊林緊攥著手,微微有些顫抖。

  許思辰看著許柏航的背影像是要陷入癲狂「你們為什麼一定要利用他去牽制沈醉!?那麼緊張木子書的楊月文現在又在哪裡?你真不知道他為什麼乾脆赴死嗎!?他要保護沈醉!他對他的意義你明明知道!你明明都知道!!利用我去威脅他接受矯正接受洗腦成為聖人,又利用他去威脅沈醉,讓沈醉為你們鞠躬盡瘁去弄死ECD,這就是你們想的另一種辦法!?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許柏航!!!你的心是有多狠!?」

  許柏航聽後一愣,轉頭看著地上滿臉憤懣的兒子,這才意識到了什麼,有些不可置信,有些後悔,有些慌亂,可他——已經習慣算計了。

  一夜過後,風蘭市局——

  禁閉室的門打開了,是王磊和鄧旭來開的門,夏林和秦平一愣,看著他們閉口難言,王磊滿臉淚水,夏林一僵「…怎麼了?」

  「木子書……跳崖……」王磊咬緊了後槽牙。

  鄧旭深呼吸,看著他們。

  「木子書跳崖,崖底植被茂盛有很多血跡,山澗連通平河,水流湍急無生還可能,死不見屍。」

  夏林臉色漸白「什,什麼?」

  鄧旭閉了閉眼,鄭重道「扶餘市精神病衛生中心重症區患者木子書與昨天晚上挾持人質,無視交通法規及其民眾安全,飆車前往落佛山前高速公路上蓄意殺人導致警方兩位重要犯人和5位同行警員身死,造成了兩次重大爆炸…遭遇警方圍剿時死性不改,挾持扶餘市刑偵隊隊長許思辰威脅警方,最後……畏罪自殺。」

  夏林坐在那裡,渾身冰涼,顫抖著聲線「不可能…不可能…他們還用得到木子書…不會盲目逼死他的…更何況——」

  秦平皺眉「五位同行警員?」

  「對,還有一位,是押運孫山的司機,消防搜救時,在半山腰的樹枝上發現他的。」鄧旭靠在牆上,默了默。

  「一個活口,他沒有說什麼?」夏林起身著急的問著。

  「說了。」王磊抿緊了嘴「他說:木子書,一個人,快去。就那麼幾個字,然後人就昏死了。」

  「那許思辰呢?」夏林著急的詢問著。

  「許思辰。」鄧旭扭頭沒有看他「他離職了,消失了。」

  夏林咬牙「消失了是什麼意思?!」

  「邵權他們追蹤、定位、刑偵手段都用上了。」鄧旭皺眉「就是沒有他的消息,就那麼突然消失了。」

  夏林沖了出去,衝進了辦公區,又轉身衝進局長辦公室,許俊林在那,他轉頭,滿臉滄桑「正好,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扶餘市刑偵隊長。」

  夏林瞪大著眼睛,抿緊了嘴,看著一旁的柜子「他死了,他失蹤了,我猜楊月文也不理你了。你在一天之內失去了三個兒子,這就是你一意孤行想要的麼?」

  「……」

  「消息傳開了,小九也會失望,你將會再失去一次女兒。」夏林冷冽的說完後離開。

  柜子里,許俊林走出來,充滿血絲的眼睛掩蓋不住悲涼,沙啞著問「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該聽你的,把他留在學校……」

  許俊林沒有說話,摩挲著手,隨後倒了杯熱水給他「你想他成為木溫,可他的人生太苦了,木溫在他的人生中不過草率兩面,出生和那次救他。可極端情況下從小刻在骨子裡的警惕和威脅信號讓他與人群中,總是格格不入。或許,我們更應該像一個父親一樣引導他,而不是對他嚴加管教和打壓。」

  許俊林何嘗不是心痛萬分,木子書和許思辰是他這麼些年明里暗裡看照長大的。一個身死,一個失蹤,又怎麼會不心痛呢?

  那天晚上,鮮紅的晚霞焚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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