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2024-09-13 20:35:25 作者: 尾動

  第 89 章

  一路無言,秦卿跟著李全德七轉八繞,穿梭在李府後院的幽深長廊之中。兩人走了沒多久,密集的黑樹逐漸減少,取而代之的是一間間房門大開,空無一人的狹小.逼仄僕人房。

  李全德再沒心思與秦卿閒聊,他急著交差,哪怕把秦卿的手腕抓得青紫都沒注意。

  秦卿一聲不吭,不哭不鬧,乖巧懂事地任由他拉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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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秦卿停下腳步,直直地盯著他們將要經過的一間僕人房。

  李全德拽了女孩兩下居然沒能沒拽動,他驚訝回頭,「怎麼不走了?」

  秦卿問:「這是誰雕的木頭人像?」

  秦卿停下的這間僕人房,床鋪正對著走廊,泛黃的床墊上擺著一座粗陋的木頭女人像。

  人像不過四五寸高,人像眉角點綴一朵五瓣花,雕刻的眉目模糊粗糙,嘴角向上彎著。人像簡陋的原因一是木料低級,二是雕刻之人力氣不夠,臉型、脖頸的弧度不能精準地勾勒出來。

  但那座人像臉上笑容中透出的漫不經心,卻與秦卿一般無二。

  這眼熟的雕工,也與秦卿記憶中的某人一模一樣。

  這座木像被人供奉在床頭,木像輪廓異常光滑透亮。顯然,木像主人常常撫摸擦拭,十分珍重愛惜。

  李全德不想回答秦卿的問題,但他不說,秦卿就不走。李全德不想浪費時間,便低聲道,「是一個小瞎子。」

  秦卿低低呢喃:「瞎子...」

  李全德能拉動秦卿了,他便沒細想剛剛秦卿的怪異之處。李全德只想著趕緊將秦卿交給家主,拉著秦卿加快了腳步。

  秦卿對小瞎子很感興趣,好奇地問,「瞎子也可以修仙嗎?你們的仙術可以治好他的眼睛嗎?」

  李全德不高興地皺眉,聲音染上厲色,「你這丫頭,怎麼話這麼多?」

  秦卿委屈道,「我害怕。我一害怕就喜歡說話。」

  李全德捏緊她的手,「沒什麼好怕的,家主不吃人。但是你再廢話...哼哼。」

  秦卿假裝沒聽懂李全德充滿威脅之意的哼哼聲,換個問題繼續問,「小瞎子多大了?」

  李全德側頭看一眼秦卿,倒有點對這膽大的丫頭另眼相看了,他道,「小瞎子和你一樣大,六歲。」想了想又道,「這小瞎子腦子不好使,天生痴痴傻傻的,有人說他是天生魂魄缺失。」

  秦卿點點頭,安靜地聽著。

  李全德略顯粗啞的聲音迴蕩在幽暗長廊中,「這小瞎子雖然天生痴傻,但是愛花。」

  李全德:「別人祈願皆有所求,唯獨這小瞎子信仰一位旮沓里聽不到的什麼花仙,根本無所求。」

  秦卿:「...花仙?」

  李全德:「應該是掌管四季的春神下的小官吧。」他撇撇嘴,「誰知道呢?據說那木像是那花仙的小像。」

  「這勞什子花仙除了播點種子開開花,還能有什麼用?長得不如嫦娥好看,武力不如托塔李天王,還不管財運、壽運,你說她有啥用?」

  秦卿:...她有一顆寬宏大量的心,原諒你的不敬?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穿過了幽靜長廊,來到一處種滿了綠竹的宅院。清清竹香伴隨一股若有若無的馥郁花香,交織在鼻尖,令人心神沉醉。

  踏入竹林後,李全德降低音量,神情恭謹起來,「到了家主宅院,禁言。」

  秦卿亦壓低嗓音,悄悄問道:「小瞎子現在在哪?」

  李全德臉上閃過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澀神情,語氣略陰森,「他已經死了。」

  秦卿心臟猛地一跳,「他怎麼死的?」

  李全德走在前面,輕飄飄道:「別著急,很快你就會見到他了。」

  墨黑竹片搭建而成的台階,走上去發出輕微的「咯吱」聲,秦卿跟著低頭彎腰的李全德,進入竹屋二層一間房間內。

  這間房極大,左右兩側是整齊擺放的書架,珍貴的靈器隨意擺放,再往前是一張用上等木料製作的書桌,色澤明亮,桌椅不顯眼處雕刻著大朵大朵的千瓣薔薇。

  除此之外,書桌腳下的絲絨地毯上也盛開著大片千瓣薔薇,上面布滿著一層又一層灰黑的腳印。

  秦卿眉頭微蹙,堂堂一家之主,沒有僕人打掃書房衛生?為何毯子髒成這樣,似千年不曾換洗過。

  她眸光一轉,發現千瓣薔薇花瓣上的腳印尤為多和重,忽然有了絲明悟。

  李家主真是好雅興,將她的本命花雕刻在座椅下、地毯上,被人踩踏糟踐。他既不喜薔薇,又為何要雕刻在時常見到的書桌邊?

  沒等秦卿想明白,就被李全德拉著向前走去,直到看見厚重的簾幕,他們才止步。

  李府分支的家主李崖隔著一層厚厚的簾幕接見了秦卿,低調奢華的房間內煙霧繚繞,不知燃的什麼香,初聞清香淺淡,後調奢靡綿長。

  聞多了這香味,秦卿有些頭暈目眩。

  「替補的就是這丫頭?」李崖從喉嚨里發出咕嚕一聲,不留神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是。」李全德單膝跪地,低頭恭敬道:「上月朱牙婆送來的一個女孩出了意外,急需補充。手下斗膽,重新買了一個。」

  厚重的簾幕不影響李崖的視線,六歲的女孩拘謹地站在他面前,瑟瑟發抖。現在已是初秋,天氣越來越涼,女孩身上穿著薄薄的粗製麻衣,破洞出露出青紫的淤血。

  瘦的有些尖銳的下巴上是一張蒼白清秀的臉,褐眸低垂,不敢擡頭看他。

  秦卿被一束陰冷的視線從頭到尾掃過,半晌,她感覺那道如實線的目光在她臉上足足停留了好一會,才聽見他模糊不堪的聲音,「她叫什麼?」

  李全德:「秦小花。」

  「小花...」李崖將這名字在唇齒間研磨,縈繞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愛恨,他冷冷道,「這名字難聽,改叫秦姬。」

  李全德連連點頭,十分認同:「是。」

  李全德狠狠一扯秦卿,將毫無防備的她拉跪在地,「秦姬這名字多好聽!不懂事的小丫頭,發什麼呆?還不快謝家主改名之恩!」

  秦卿跪在地上,只想點三根香,給李崖上墳。

  李崖揮揮手,根本沒在意秦卿,「行了,善後不要出錯。」

  李全德暗舒一口氣,行禮後領著秦卿出了竹屋。

  兩人重新路過一排排空無一人的僕人房,踏上千迴百轉的陰森長廊,在遠離後院的一路上,秦卿一直很安靜。

  如果不是李全德依舊拉著秦卿的手,他會以為這條路上只有他一個人,這種想法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李全德經手了起碼上千名孩童,最小的三歲,最大的十歲,卻從未見過秦卿這樣安靜冷淡的孩子,她既不哭喊父母,也不東張西望。

  除了一座木人像讓她駐足詢問,她便再未出聲。

  李全德想不明白,但他懶得深思。主子看過她了,既然他說沒問題,那就是沒問題。自己只是個下人,操那麼多心做什麼,又沒有多餘的俸祿。

  事辦妥了,李全德的心情稍稍放鬆,忍不住逗逗這個一臉鎮定的小女孩,「小丫頭你看那揮舞的樹枝樹葉,像不像重重鬼影?」

  陽光照射不進來的長廊昏暗幽深,兩旁的樹木無風自動,茂密地枝葉相護交叉呼嘯,投下的影子宛若哀嚎的枯瘦男人。

  李全德耳邊倏然划過一道低低的嗤笑,稍縱即逝,他看向秦卿的目光登時微變。

  女孩陰氣重陽氣弱,而李崖沉迷於養鬼,這條長廊埋葬著不知多少枯骨,雖然他戴了特製的護身符,卻還是有些擔心秦卿會和上個女孩一樣,出了意外被冤魂污染。

  李全德再沒心思逗女孩玩鬧,決定抓緊離開這處他覺得渾身不自在的地方。

  秦卿嘲笑完膽小的李全德後,在經過一個交叉口時,聽到了一聲弱微的哭泣聲。

  像幼貓嗚咽一般輕幽,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秦卿瞬間抓緊了李全德的手腕。

  李全德低頭,用另一隻手拍拍秦卿的腦袋:「秦姬你怎麼了?」

  秦卿:「...」還是不能適應這個名字。

  秦卿問道,「你有沒有聽見哭泣聲?」

  李全德滾了滾喉結,女孩蒼白瘦小的臉上未見一絲恐懼,那雙褐眸反而越發明亮。

  他清清嗓子,語氣略重:「不得胡說!修仙重地,哪有哭聲!」

  秦卿凝神側耳傾聽,果然沒再聽到那哭泣聲。心想難道真是她想多了?畢竟這是她捏出來的身體,並不是她的本體,也許感知能力下降了也未可知。

  秦卿繼續跟著李全德前行。

  經過下一個岔口時,雅淡的香味化為數道細線,一絲絲縈繞在秦卿與李全德的鼻尖。初聞清冷舒爽,後調卻馥郁奢華,與秦卿在竹園聞到的味道很像,也與她入藏魂花海前的味道很像。

  秦卿:「你有沒有聞到香味?」

  李全德的臉色有些難看,卻並無畏懼之色,「並無。專心走路。」

  他話音剛落,之前秦卿聽到的哭泣聲忽然大了起來。

  若之前還是小聲嗚咽,這回就變成了悲切淒涼的嗚嚎。

  其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秦卿:「你有沒有...」

  「閉嘴!」李全德明顯聽見了哭聲,他面沉如水,渾身緊繃,抓著秦卿的手指力道大得仿若要捏碎她的腕骨。

  秦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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