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2024-09-13 20:34:55
作者: 尾動
第 69 章
「妖族血脈,誕生於微末之中,性情桀驁不馴,乃是最卑微低賤的種族。妖族,竟也能登上九重天?」
「看她一眼,都覺得髒了眼睛,真是噁心。」
「哼。人家就是有個蠱惑人心的娘吧,勾搭上了天帝,便連殼子都可以換了。真是晦氣。」
「她可不賴,這不是憑著一張臉,又賴上了帝君麼?」
男人帶著少女面不改色穿過眾人。
雖然他們壓低了聲音只是小聲嘀咕,但是少女天生耳聰目明,將這些議論聲聽得一清二楚。
少女面紅耳赤,漂亮的眼睛因為憤怒浮出水色,她狠狠地瞪向那群碎嘴的仙官們,還沒開口,拉著她的男人先說話了。
男人清冷的聲音如一盆冰雪當頭澆下:「何須理會他們?做好你應該做的事就行。」
可惜這盆冰雪並不能澆熄秦卿心中的熊熊怒火,她高喝道,「我生來自由,本就沒有什麼所謂應該做的事!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無需他人安排,你為什麼要管我!」
她之前還以為這面容俊美的孤僻帝君是個凡事不管的性子,沒想到這麼多管閒事,居然壓著她,非讓她去九轉台!
帝君漠然搖頭,「你已是神之女,該滌盪血脈里的妖氣。若你血脈純淨,如此名正言順,你才能光明正大訓斥他們。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若是你以妖身教訓他們,議論之聲不會平息,反而會越演越烈。」
「你不該沾染這些。」
少女不屑哼道,「我自會用拳頭讓他們閉嘴!用血脈?那也不是尊重我本身,只是尊重血脈而已。」
帝君眼裡似有笑意,如曇花一現,他偏過頭看向秦卿,「虛假的尊重總是比真實的鄙夷更容易讓人接受,不是嗎?」
秦卿擡頭,對上那雙淡漠深邃的眼睛,認真道,「不是!我只是我,就是我而已。不管我是妖,是仙,是魔,是鬼,我就是我。他人喜歡的,只是我,不喜歡的也是我,不因為我套個什麼名聲或者外殼就改變他們的看法,就算表面改變,那也是假的。」
「虛假的東西,又何必值得去費力鑽研?」
帝君搖搖頭,千萬年冰封的眼眸似乎有些波動,「可這虛假的東西,恰恰是這天上地下、萬古八荒,六界眾生的立生之本。」
「哼我知道!你們愛花,只是愛柔軟的花瓣,鮮艷的花色,而不愛沾滿泥土的根莖,和堅硬銳利的尖刺!哪怕那些才是花的立生之本。」
帝君點點頭,「正是如此。」他看了眼秦卿,「所以你,也須得遵守這世俗規矩。」
高高在上的帝君給少女下了定論,把少女給氣笑了,「可是我那便宜老爹都沒說話,只是將我囚禁在這,他都沒出手,您在這充當什麼出頭鳥啊?」
帝君不介意少女這些堪稱冒犯的話,直接將她拉入一處九轉台。
所謂九轉台,是指九族輪轉之台,這裡既是天界行刑之所,將犯了重罪的神仙抽去神血,化作普通凡人,又是天界獎賞之地,將有功的神仙淨化血脈,得以擁有更強大的天賦修行。
帝君在九轉台上停下腳步,看向少女,目光堅定,「他沒動手是因為他沒有把握一次成功,而我可以。我來替你洗髓,換血…」
他頓了頓,道:「然後…助你成神。」
少女聞言瞪大了眼睛,拼命掙扎,「帝君,你來真的?」見帝君眼裡的肯定不似作偽,少女立刻轉變話術,懇切道,「帝君我何德何能,真不至於麻煩帝君您。況且,您這樣傾盡全力助我洗髓,會折損您修為的!聽說您數千年不曾渡劫,一旦修為有大變數,說不定就會有劫難將至了!」
帝君微微一笑,如淡漠清淺、獨浮於湖面上的白蓮染上寸寸粉色,他道,「無妨。」
他心想,反正他無聊很久了,每天重複著同樣的事情,不覺得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若有天劫應下,也是命該如此。
帝君想幫一幫這個不知好歹的花妖,這可是他千萬年來難得動一次的善心。
洗髓換血之痛令少女整張臉都皺在一團,她恨道,「你太自以為是了!你認為的好,並非我所認可的好!」
帝君千萬年不變的心境被少女怨恨的眼神激起陣陣波瀾,他忽然胸悶氣短,從未有過的酸澀之感浮現,他尚來不及細細體會,突然發現,原來少女身上流淌的,早已經是神血了。
少女一生下來,就是神女,她血脈里流淌的妖氣竟然是別人強行注入形成,卻不知用了何種方式,竟然與少女融為一體,恍若天生。
少女所承受的痛苦和此刻秦卿身上被怨魂撕咬的痛苦在這一瞬間重合。
「啊啊啊……」
秦卿痛苦地嘶吼著,仿佛嘔出靈魂。
好難受,從來沒有這麼難受過,好痛苦,好想下一秒就死掉。
但是,但是,但是!
秦卿掙扎著睜開眼,眼裡閃著倔強決絕的光,如果這就是你們給我安排的結局,那我不認輸!
我不認輸!絕不認輸!
如果這就是你們給我安排的命,那我不認命!
我不認命!我不信命!
你們的怨恨、痛苦、絕望、悲傷…
不是我造成的!!!
現在我將你們從囚禁你們數年的牢籠中放出來,你們應該冤有頭債有主!
「誰造成了你們的痛苦!就去找誰啊啊啊啊!」
「你們就算把絕望統統加諸在我身上,但我也!絕不會絕望!」
「我絕不會放棄!絕不會絕望!」
秦卿忽然身形虛幻起來,她面容扭曲猙獰,披頭散髮,七竅流血,但一雙如桃花般的眼睛裡,忽然開出了成千上萬,數不清的粉色薔薇。
薔薇花如雨般紛紛飄落,蓋在了那群死屍之上,如泥濘腐爛的泥土,生長出美麗精緻的花。
這一次,天地間,沒有怨魂,也沒了秦卿的身影。
秦卿再次醒來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意識變得很模糊,自己好像無處不在,又很難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她迷迷糊糊許久,直到有蝴蝶輕巧地落在了一隻薔薇花上。
翠綠的枝丫上綻放著一朵開得正艷的薔薇花,有隻黑白蝶優雅地停息在花瓣上,探出口器,似乎正在采蜜。
秦卿感受到一點微弱的酥麻之意,痒痒的又很舒服。
薔薇的清香擴散,這片薔薇花田很快吸引了更多的蝴蝶、蜜蜂,以及,路過的人。
有人發出驚艷的感嘆,好漂亮的花!然後狠狠摘了幾朵,做成花束送給旁邊的人。
秦卿感受到了疼痛,她皺了皺眉,但是有人喜歡,她也覺得很高興。
可是來的人太多了。
花田的花很快被摘光,秦卿感受到很痛苦。這個痛苦她能承受,但是她喜歡的小蝴蝶、小蜂蜜都不來了,她感到寂寞。
她像是被放逐在這裡了,永遠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守著沒多少花的花田。
忽然,又有個小女孩被她娘親牽著來到了秦卿的花田。
女孩的娘驚喜地說,「這裡的花真好看,給你摘幾朵,做頭花好嗎?」
女孩面露猶豫掙扎之色,過了很久才道,「算了。娘,你看她都沒有多少花了,被人摘了那麼多幸苦種植出來的花,她會難過吧?」
女孩娘好奇地問:「她是誰?」
女孩道:「她是這些花的主人啊。娘你看!她就蹲在那裡,孤零零的一個人,好可憐啊。」
「小孩子亂說什麼!哪有什麼主人?」女孩娘拍了一下女孩的腦袋,拉著委屈的女孩急忙離開了。
秦卿愣住了,心裡積累的灰塵仿佛都被女孩天真無邪的話語給掃清了。
她想,雖然別人的關愛讓她感到溫暖,讓她有堅持的力量,有前進的衝勁,但她不需要別人的可憐,不需要等在這,守在著,等著歲月蹉跎,等著希望磨滅,奢求下一個能看見她的人將她拉出困境。
自己的路,就算再難,再艱險,也該自己一個人走下去,不應該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所以,不要再自己困住自己了。
秦卿倏然睜眼,破繭而出!這一刻,禁地天崩地裂,煉化魂陣破!
小水潭還是那處小水潭,但是周圍的死屍都已經不見了,空氣中再也沒有怨恨、絕望與不安的怨魂。
秦卿實力再次精進,她站在原地目光流轉,似有所悟。
*
龍居山主殿。
李宗鎮臉色蒼白地豁然起身,看向披著「李智」外殼的少年靈魂,他在煉化魂陣下堅持得算久的了,整個人搖搖欲墜,虛弱無比,但眼睛亮得嚇人,「怎麼回事?!」
少年面色鐵青,驚疑不定,「有人闖入禁地,破了煉化魂陣陣眼!」
李總鎮心火怒起,抓起桌上的酒盞朝著少年砸過去,「你們不是說萬無一失嗎!那麼多夢蝶,還有守護者!怎麼可能被人破陣了?!」
少年偏頭躲過酒杯,他也驚怒不已,瞪著李宗鎮尖聲道,「那裡的怨魂數萬!誰能淨化它們!誰有這麼大能耐!」
「我親自去看看,什麼情況!」他尖嘯一聲,飛出主殿。
主殿正中靜靜懸浮著一枚靈力化絲纏繞而成的巨大白繭,李總鎮扶著桌沿,望著它,目露悲愴神色。
「你,就這麼忘不了她嗎?」低沉的嗓音從身側傳來,語調中的悲傷與他不相上下。
失去了靈力的李宗鎮比普通凡人的反應力還不如,他已經是貨真價實的遲暮老人了。
李宗鎮動作遲緩地轉頭,來人穿著龍居山侍女的衣裳,他並不認識。
李宗鎮即便渾身無力,如待宰牛羊,也不見慌亂,他微微一笑,儘是從容,「來者是哪位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