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 61 章

  李智怒喝一聲，頃刻間衝破李莓下在他身上的禁制，反身將李莓推倒在地，以身為盾，護在李莓身上。

  一道凌厲充滿殺意的劍芒從睜大雙眼的李莓眼前划過，「噗嗤」一聲，長劍狠狠貫穿了李智的肩頭。

  「呵呵，李堂主，你辜負掌門的信任了。」

  李莓慌亂地拿手去堵李智不停血流如注的傷口，心慌意亂又愧疚不安的她都忘記使用治療術。

  李智點住肩膀上的動脈穴，隨意用了個治療術，讓傷口看上去不再那麼猙獰可怖。

  他將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孩般的李莓護在身後，擡頭看向來人，橫劍相對，「林苗？」

  林苗一身白色長裙，在晦暗的月光下如鬼魅般，她歪著頭微微一笑，「怎麼？連我都認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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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莓看清來人後，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她倏然回頭，只見河對岸的歪脖子樹上哪裡還有什麼白色人影！

  李莓顫聲道，「你，你是人是鬼？」

  林苗挑起眉毛，她勾起鮮紅的嘴唇，露出森森白牙，「小草莓，你來龍居山這麼多年了，修為沒有長進，腦子也跟泡了水似的。」

  「你好好看看我，我哪裡像鬼了？」

  李莓眉頭緊皺，從李智身後探出腦袋打量林苗，除了相貌和苗姐姐一模一樣，她說話的語氣、看向她的眼神還有鬼氣森森的氣質哪裡不像鬼了？

  最要緊的是，她剛剛對著李莓的那一劍，分明是毫不猶豫的洶洶殺招！

  李莓抿嘴，瞪向林苗，「苗姐姐不會殺我。你不是苗姐姐！你是誰？！」

  「閉嘴李莓！」

  李莓沒想到，第一個開口呵斥她的居然是護著她的李智。但她知道現在情況詭異，李智還因為她受傷，她憋著火氣，也不敢隨便開口了。

  李智自從「林苗」出現後，臉色便難看至極，抓住李莓的手忍不住加重了幾分力氣。

  他看向「林苗」，沉聲道，「你們成功了？」

  李莓不明所以，「林苗」笑著點頭，「是。」

  李智盯著「林苗」：「我跟你們回去，能不能放她走？」

  「林苗」勾起的嘴角弧度始終不變，笑容僵硬地像個死人，「不行。」

  她一雙毫無光彩的眼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李莓後道，「她這麼大了，竟然還沒有被『移植』。你做了手腳？」

  李智沉默。

  「林苗」看一眼毫不知情的李莓和渾身緊繃的李智，道：「你們和我回去，掌門自會有所裁決。」

  「啊...」李莓的痛呼聲驚醒李智，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手勁大得險些捏斷李莓的腕骨。

  「抱歉。」李智微微鬆開手勁，卻仍牢牢地抓著李莓。他看向李莓的目光複雜深邃，似乎有千言萬語，最終只是摸了摸她的長髮，安撫道，「別怕。」

  一句「別怕」讓李莓酸澀了眼眶，忍不住淚盈於睫，她昂起頭，修長的脖頸如驕傲的天鵝，「嗯，我不怕。」

  然後她偏過頭，不敢再和李智對視，她怕自己溺斃在那雙溫柔的眼中，或者深陷其中再也出不來，如荒涼了多年的原野一朝開出燦爛卻瞬間凋亡的花。

  那樣，她倒寧願什麼也沒有。

  什麼也沒有，沒有她，沒有花，也沒有原野，但是有他。

  龍居山主峰大殿之內。

  林苗領著李智與李莓來到李宗鎮面前。

  李宗鎮看見林苗，神色不變，他點了點頭，熟稔道，「你回來了。」

  「林苗」哼笑，「不回來看看，簡直要出大亂子了。」她伸出塗了鮮紅蔻丹的手指點了點李智和李莓兩人，「這兩人，可是個大變數。掌門你看，該如何處置啊？」

  那語氣倨傲中帶著輕蔑，完全不是一個副堂主應該和掌門說話的語氣。

  李宗鎮看一眼垂頭跪在地上的李智，在他烏黑的發旋上停頓片刻，然後道，「李智是我一手撫養長大的，他絕對不會成為變數。」

  他沉默了一會，然後道，「我可以向你保證。」

  李智一怔，猛地擡頭，似乎不敢置信一般望著李宗鎮。李宗鎮沒有迴避他的眼神，微不可見地朝他點點頭。

  「林苗」雙臂交叉抱於胸前，似乎對自己胸前的兩團柔然有點陌生，她好奇地點點了自己的胸口，恍然才聽見李宗鎮的聲音，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那行，有李掌門擔保，我們自然是相信的。那麼，這個妄想逃跑的小姑娘，可就絕不能留了。」

  「林苗」眯起眼睛，惡意滿滿地笑著，「聽說之前被掌門抓住的那隻花妖逃了。那麼，便拿她當引子吧。」

  「嗯...」她朝著李莓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氣。

  李莓感覺眼前一黑，但很快恢復原狀，不知道自己出了什麼狀況的她頓時有些緊張地扯住李智的袖子。

  林苗道：「嗯。靈氣弱了點，靈魂淺薄了點，但是還沒有被『污染』，勉勉強強吧。」

  李宗鎮點點頭，「好。」

  他話音剛落，李莓只覺得自四面八方突然湧出無限的壓迫感，這壓迫感頂著她心胸脾胃，感覺隔夜飯都要逼吐出來了。

  李莓完全扛不住，直接從跪改趴，還是四體投地，毫無尊嚴地趴著。

  「掌門！」李智站起來，抽出佩劍擋在李莓身前。李莓這時候才緩過一口氣，可以咬牙撐住身子，半跪於地。

  「林苗」背靠著一處白玉龍柱，看好戲般地看著，並未出聲。

  李宗鎮此刻臉色有點難看，李智敢於反抗的舉動有點出乎他的意料，「李智，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

  他淡淡道，「她不過是你隨手撿來養了幾年的小孩，以後你還可以再養一個。」

  李宗鎮那語氣，似乎李智只是養了只貓貓狗狗。

  李莓瞪大了眼睛，表叔...竟然不是表叔？她還沒從這消息的震驚中回過神，就聽見李智說：「可否讓我親自動手？」

  李宗鎮眼裡閃過淡淡笑意，他道，「可以。」

  他又補充，「她的靈體與魂魄留下，要做『餌』。」

  李莓瞳孔猛地緊縮，一張臉煞白無比，她捏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她卻察覺不到絲毫痛苦。

  李莓想從眼前這個朝著她走來，第一次帶給她壓迫感的男人臉上看出別的神色。

  但是沒有。

  他面無表情，看著她仿佛看著一個將死之人。

  李莓難受欲嘔，但是她強忍著，她甚至沒有哭，只是睜著一雙眼看著李智，一眨不眨，「你，要親自，取我命？」

  李智沒有說話，只是將手慢慢伸向她的腦袋。

  沒有親昵、溫柔、安撫。

  只有殺意、陰冷、決絕。

  這樣一個陌生的他。

  陌生的掌門，陌生的苗姐姐，陌生的龍居山。

  或者這是一場夢罷？

  李莓有些好笑地想著，怎麼只是一個晚上的時間，她的世界翻天覆地、如同魔域？

  李莓緩緩吐出一口氣，她閉上眼睛，鬆開捏緊的拳頭。

  她那麼愛哭的人，卻在生命盡頭，沒有落下一滴眼淚。

  李智目光深深，李莓幾乎是李智一手帶大，對於她會有什麼反應，他可以揣測個七八分。

  如果是掌門動手，李莓一定激烈反抗，寧願玉石俱焚也不會放棄生的希望。但如果是他動手，她大約，是會束手就擒的吧。

  而此刻李莓的毫無防備的姿態也無聲地說明了這一點。

  這讓李智放鬆了警惕，忽然有些走神。

  李宗鎮完全沒有將這個他一隻手指就可以捏死少女放在心上，在他看來，對付這樣一個實力弱小的子弟，李智綽綽有餘。而在雕龍白柱旁的「林苗」似乎對著自己的胸脯產生了無限的好奇心，正一臉興致勃勃地揉捏著、研究著。

  誰也沒有留意到，或者說誰也沒有想到，實力弱小的李莓突然爆發出了驚天的氣勢，只一個瞬間就出現在猝不及防的「林苗」身前。

  「『苗姐姐』，這一招可是你教我的，你可瞧好了！」滂湃靈氣化為颶風，將李莓束髮之繩吹落，她披頭散髮，眼睛明亮如星子，嘴唇卻肉眼可見消散血色，變得蒼白。

  她似乎瞥了一樣李智，但又似乎沒有。

  只掏出一隻鋒利地匕首，趁著「林苗」還沒反應過來時狠狠紮下去！

  霎時，一簇血液飛濺，染紅了李莓的雙眼。

  「苗姐姐告訴我，若有人讓你贏不了，那就把桌子掀了，大家都不要贏。」

  她靠近「林苗」，將被狠狠貫穿心臟失去了行動能力的「林苗」抱在懷裡，如情人親昵地呢喃。

  「你是什麼鬼東西？也敢假冒苗姐姐。你還是和我，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滿堂皆靜，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痛苦哀嚎的「林苗」，她惡狠狠地厲聲喝道，「李、宗、鎮！」

  但這聲音從重傷的她口中發出，低沉又微弱，威脅力下降了不少。

  李莓用燃盡生命之法使出必殺一擊後，也堅持不住，和「林苗」一起緩緩癱倒在地。這是向來謹慎多疑的苗姐姐教她的一招絕技，乃玉石俱焚之術。

  即便她要死，但任何想要她命的人，她都要狠狠咬上一口。她睜著逐漸渙散的眼睛，心滿意足地勾起嘴角。

  「林苗」歪到在地，在這具軀體逐漸變冷之前，只見一道虛幻的影子從林苗胸口的傷口處飄了出來。

  那道虛幻的影子是個少年模樣，少年清秀俊俏的臉龐被充滿戾氣與殺意的猙獰之色敗壞得一乾二淨，他呼地飄在尚未斷氣的李莓身邊，一伸手，凌空握住了李莓的脖子，將其提起，眼看就要捏碎李莓的頸脖。

  咻——

  一道來自身後的攻擊讓虛幻少年翻身躍起以躲避凌厲劍芒，無奈鬆開了半死不活的李莓。

  李莓重新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少年幾乎是暴怒了，「李宗鎮，你教的好徒弟！竟然敢毀了我的『新衣服』！」

  李宗鎮沉下臉孔，一步步走向李智，李智抱著李莓單膝跪下。

  啪——！

  狠狠的一巴掌將李智打歪了臉，絲絲血色從他嘴角流出。李智垂著頭，沉默不語。

  李智不敢反抗，他將李莓緊緊護在懷裡，垂劍跪地乞求，「掌門，用我的靈魂當『餌』吧。」

  李宗鎮很失望，他緊皺著眉頭，忽然想到那魔族說的因為心有所念，所以軟弱。

  李宗鎮怒道：「如果你想保護她，難道不應該提起劍？你這幅樣子像什麼話！難道跪地乞求就會讓對手心軟？」

  李智低低道，「我永遠不會對掌門提劍。」

  李宗鎮：「哪怕我要你的性命？」

  李智：「是。」

  李總鎮不解，「你為什麼如此？你才與她相處多少年？又能有多少感情？」

  李智頓了頓，他撫過口鼻出血，已是彌留之際的李莓，淡淡道，「她很乾淨。在這個世界上，總要留下那麼點乾淨的東西，才會讓人覺得，活著是有期待的。」

  「哼，那你便和你乾淨的小姑娘一起去死吧！」一旁的少年冷嘯出聲，尖銳五指直直插向李智的天靈蓋。

  李宗鎮握著長劍的手緊了緊，但並未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