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 19 章

  弱微的哭泣聲，像幼貓嗚咽一般輕幽，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秦卿凝神側耳傾聽，哭泣聲卻消失了。

  

  穿過平原後，秦青踏上荒廢的田埂，不規則形狀的田埂圍成一塊塊廢棄稻田，一眼望去全是枯黃的野草，並無藏魂花海。

  秦卿停下腳步，笑道：「我乃花神，司天下之花，掌萬物之情。有什麼招，都使出來，還怕你主子接不住麼？」

  話音剛落，之前聽到的哭泣聲忽然大了起來，變成悲切淒涼的嗚嚎。

  其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淡淡粉光自秦卿手中騰起，暖粉光芒隔離尖銳刺耳的哭泣聲，驅逐哭聲中的濕冷陰寒。哭聲漸弱，花香依舊如影隨形，更加濃郁，聞多了秦卿有點頭暈。

  一聲極其悽厲的尖銳哭喊，倏然在她耳旁尖叫嘶吼，清晰無比：「救救我！花神殿下！！」

  秦卿瞳孔猛地一縮。

  不知什麼時候，悠悠暗香化作一縷縷淺淡白煙，悄無聲息地接近秦卿。

  一縷縷白煙比繩細，比線粗，不留神只會當做遠處飄來的香味，田埂兩旁無風而動的樹木劇烈搖晃，似危險的警告，又似熱情的邀約。

  縷縷白煙似有生命的蜘蛛線，驟然發難，將秦卿絲絲纏繞捆綁，不過瞬息之間，秦卿被包裹成一隻巨大的白色蟲繭！

  秦卿劇烈地掙扎，慘白色的蟲繭劇烈搖晃間越縮越小，裡面的聲息也越來越微弱。

  悄無聲息間，廢棄的農田改頭換面，一朵接一朵，成千上萬的紅色花朵快速生長，清冽冷香飄浮，不一會兒，無人耕種的稻田已變成一片紅色的海洋。

  風靜，樹停，藏魂花海的上方靜靜懸掛一隻白色蟲繭。

  花海翻湧間，一位身著紅裙的慘白魂魄飄出來，她走到蟲繭旁上下打量，微微一笑，「這就是所謂的花神麼，嘖，真是太弱了。」

  紅蕊伸出右手抵住額頭，從眉心抽出一柄閃著寒光的三角棱，棱鋒直指白色蟲繭，「花神殿下，聽說您曾經為妖，和我們屬於同類，如此說來，您應該會理解我的...」

  她眸中厲色一閃，三角棱狠狠插向蟲繭，卻聽一聲女子的輕笑。

  那輕笑聲，透著說不出的散漫與戲謔。

  紅蕊停下動作，手持三角棱護在身前，警惕地環顧四周，「誰？」

  傳聞花神座下有位白燁神官，不知是否跟隨花神而來。

  「呵，小花靈。」

  紅蕊眼眸一凜，她沒有絲毫猶豫，封住秦卿的縷縷白煙陡然化為蛛線實體，頃刻之間驟然絞殺——

  轟——

  白色蟲繭四分五裂，帶起一片颶風，紅色花海翻滾沸騰，壓彎大片紅花，花瓣凋零，四分五裂。

  在藏魂花海中不知道跑了多久的李若曦猛地擡頭，遠處紅海中，一道身著粉裙的殘影，如游蝶般在兇狠絞殺的白色靈線中遊刃有餘地穿插閃躲。

  霎時，粉裙女子破碎為層疊花瓣，散成颯颯而下的粉色花雨。

  粉裙女子熟悉的身影和她身上散發的磅礴而正統的仙氣令李若曦猶疑片刻，她猶豫一瞬，擡腳朝粉裙女子而去。

  秦卿現身於紅蕊背後的田埂，在紅蕊轉身看過來前，用拇指擦掉唇邊的血跡，一雙美目眼波流轉，似笑非笑。

  嬌嫩的粉色花瓣調皮地飛向紅蕊的臉頰，並未靠近就被紅蕊擊成粉塵，揮散於空中。

  秦卿抿唇，彎起狀若桃花的眼尾，「你身為花靈，卻討厭花？」

  殺招已用，紅蕊再無法一擊斃命秦卿，遂主動停下攻擊，面無表情地欠身，對秦卿行了一禮後道：「花神殿下，剛才多有得罪，請您原諒。我非花靈，而是怨靈。」

  秦卿眯起眼睛，沒去和她糾結花靈怨靈，直入主題：「這片花海是怎麼回事？」

  紅蕊垂眸，她擡起左手，撫過萬朵紅花中的一朵，從裡面抽出一隻透明的、即將破碎的靈魂。

  「這個小姑娘，殿下可還有印象？」

  秦卿唇邊的笑意一滯，「你認識她？趙檬的靈魂怎麼在這？」

  紅蕊冷漠的臉上露出一抹嘲諷：「既想實現亡母遺願，又捨不得如意郎君，既恐懼被控制，又無勇氣反抗。凡人因七情六慾而精彩，卻也因慾壑難填而消亡。我可以讓她不至於魂飛魄散，下一世依舊可以輪迴，但這樣幸運的靈魂並沒有幾個…」

  「所以，她的靈魂何以在此？」秦卿眉心輕蹙，花海內的花香絲絲纏繞，她強忍因頭暈而產生的暴虐情緒。熟悉花神的人知道這幅表情的秦卿已是極其不耐。

  「花神殿下，我並非這裡的管理者，只是怨氣最重的受害者罷了。」紅蕊紅裙飄逸，不慌不忙道，「所以，我也不知道她的靈魂為何在此。」

  「啊。」

  花海中突現一道驚呼。

  李若曦立刻捂住嘴巴，蹲下身子，可還是晚了。

  白色煙霧化作粗糲繩索，捆住她的手腳，將她直直提起來，懸掛空中。

  面對兇悍的怨靈紅蕊，李若曦如砧板上的魚肉，拼命掙扎也於事無補，臉上儘是惶恐之色：「...花神救...唔唔唔...！」

  李若曦的嘴被白煙塞滿，說不出話來。難怪她總是找不到趙檬生前之所，原來她的靈魂已被禁錮在花海之中，即將破碎成花肥！

  秦卿踢踢腳尖，狀似無意地將幾顆石子踢遠，其中一顆滾到李若曦的腳下。

  紅蕊心細如髮，主動道：「花神殿下，如果您願意接受我的投誠，那麼我可以放了她。」

  秦卿看都沒看一眼被掛在空中的李若曦：「這可不行。」她勾起嘴角，「放了她，我在凡間現身的事就被發現了。」

  李若曦死命掙扎的身子一頓，眼裡的光暗了暗。

  秦卿偏過頭，望向紅蕊，「所以，她任由你處置。趙檬的靈魂不可再被消耗了。」

  紅蕊點點頭，慘白的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如此甚好，這女人已經被花海的主人盯上，我也確實不能放了她。」

  捆住李若曦的繩索驟然拉緊，她被狠狠摔在田埂上，趴在地上的白皙臉龐粘上血污，李若曦昂起腦袋，一雙眸子緊緊盯著背對她的秦卿。

  紅蕊蹲下身子，虛幻的手掌復上李若曦的腦袋，她微弱的聲音划過李若曦的耳畔，惡意滿滿，「花神是不會救你的…毀掉藏魂花海的豐功偉績，和你一個小小薄荷妖的生命相比，孰重孰輕，她很清楚。」

  眼淚從李若曦眼角滑落，她憤恨地瞪了眼紅蕊，仍死死望著秦卿。

  她由薄荷化人，自始至終都是花神的信徒。花神的逸聞趣事、興趣愛好李若曦了如指掌，花神不僅是她從小崇拜的對象，是她修煉奮鬥的目標，更是她心中的信仰。

  「冥頑不靈。」紅蕊由怨念而生，從不知道什麼是信任，什麼是信仰，她只覺得李若曦眼裡始終不滅的光很討厭，她要親自毀滅。紅蕊伸出手，徹底覆蓋住李若曦的額頭。

  李若曦的瞳孔在瞬間變成綠色，冰涼刺骨的氣息從她額前拂過，如毒蛇親吻，吸吮她體內所有的生命力。

  秦卿背對她們，站在一旁踢腳尖的石子，速度越來越快，快速旋轉舞動的石子殘影組成一朵奇異的花型。

  *

  洛陽周府。

  關於調查趙檬身死一案的會議剛剛開完，此刻會議室空空蕩蕩，只有周家掌門人坐在寬大的椅子上，肥肉堆積的臉上陰雲密布。

  眾人只是懷疑趙檬死亡時間對不上，他卻知道趙檬是被手段兇殘、實力強悍的妖物抽離靈魂而死，她脖子上的勒痕，是趙檬當時處於不受控制的狀態，被自縊身亡的，他終究還是沒能保護好摯友的女兒。

  這幾年人間不太平，周家掌門人早就知道，可他不曾想過，會有如此實力的強悍妖物降世，入他周府如無人之境。

  周家掌門人擔心引起周家恐慌動亂，沒有說出真相，但他知道，一場避不開的人間浩劫即將來臨。

  啪嗒。

  突然出現的石子砸碎了桌前的茶杯，這聲音在寂靜的會議室異常明顯。

  周家掌門人看向門口，守衛沒有發現此處異響。

  他眼眸一厲，緩慢站起來，如山嶽般厚重的身子有如泰山壓頂般的雄渾靈力。

  「是誰來我周…」

  啪嗒。

  一個渾圓的石子清脆地砸上周家掌門人的腦門，打斷他未說完的話。

  周家掌門人一身至純至正的陽剛罡氣輕易地被一顆小石子給破了，他愣在原地，有一瞬間的迷茫。

  什麼妖物，如此厲害？

  啪嗒啪嗒。

  小石子砸落的頻率越來越密集，周家掌門人被砸得心火旺盛，顧不上許多，他握緊拳頭，狠狠一錘，錘向堅硬的會議桌面。

  轟——

  地面上、桌面上、砸在他衣服上的所有小石頭懸空而起，周家掌門人正要讓石子化為粉塵，幾片綠色葉子出現在他視野中。

  「這是…薄荷？」

  周家掌門人忽然想到，總是義憤填膺，一直想要幫助趙檬調查真相的李若曦，竟然沒有出現在之前的會議上。

  「通靈之術…糟了！」

  周家掌門人立刻拉開會議室的門跑了出去。

  被周家掌門人拍入空中，懸浮靜止的零散石子在周家掌門人出門後聚攏在一起，化成一個拳頭大的石球。

  石球悄無聲息地尾隨周家掌門人，跟隨他進入停屍房的一瞬間，被一隻少年的手握住。

  少年捧著東撞西撞不斷想要掙脫的石球，深深吸一口石球上的冷冽花香，「不愧是花神，這麼快就找到了…」

  周家掌門人猛地推開昏暗的停屍房，趙檬的屍體上籠罩著一層極後的深綠色光罩，她的右側，李若曦雙眼緊閉，臉色慘白，伸出的食指源源不斷將綠色靈力及淺白的生命力匯入趙檬的屍身之上。

  周家掌門人立刻施法打斷。

  紅蕊手中的李若曦忽然變得透明，風一吹，就散了。

  紅蕊慘白的臉上浮現一抹青色，黑白分明的眼珠看向秦卿，「是你放走了她？」

  秦卿舉起雙手，無辜道：「冤枉，我一直站在這裡沒動。」她隨意地踢了踢腳尖，幾塊零散的石頭滾來滾去。

  「算了，小薄荷妖不死也廢了。」紅蕊暗自留意秦卿的表情。

  秦卿嘻嘻一笑：「豈不正好，沒人在天帝面前告我狀了。」她面上沒有顯露，內心卻隱約不安，她用秘陣第一個聯繫的是荔芽，但荔芽毫無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