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都趙氏

  閔都趙氏

  她明白這一定不是裴渙的本意，於是並沒有急著拒絕，只是答道：「皇上心裡必然有主意了，若是只遣臣下向太子殿下告知，臣願領其責。」

  裴渙原以為姜殷會立刻拒絕，沒想到她竟如此反應，對此還算滿意，笑道：「神女身邊的勉姑娘，到了婚配之齡。犬子不才，大約還算配得起，不知神女意下如何？」

  姜殷眉間狠狠一蹙，終於沒抑制住，擡頭震驚地看了裴渙一眼。

  裴渙高坐皇位，俯視著姜殷，眼中空洞，沒有任何情感，臉上神色甚至還頗為親切。

  姜殷不明白他含義，只堆笑得先推辭一句：「原來皇上召見，原不在臣身份性別，是看中了舍妹。」

  不等裴渙回答，她先道：「只是小妹只是養女，並非出身姜氏，恐怕配不上太子殿下……」

  「不——」裴渙頗輕鬆一笑，「姜大人為朕排難解憂籠絡西涼，忠心耿耿立下汗馬功勞，令妹又是早有賢名，才貌雙全。朕，絕不會只因出身便看輕，只是既然神女推辭，朕也不能不考慮出身……」

  

  他表演了幾秒鐘思考，道：「那麼勉姑娘給太子殿下做側妃，也就是未來大齊的貴妃，這般可好啊？」

  姜殷臉色又難看了兩分，果然自己沒回答言都落入了裴渙圈套中。

  其實嫁給裴晗原也可算是良緣，但若此刻入東宮做側妃，便等同於落入皇帝手中當了拿捏自己的把柄，她絕不可能任憑這事發生。

  裴渙原是拿捏了自己這一心情，姜殷也只能硬著頭皮道：「皇上，阿勉是臣於鄉野帶大的，沒什麼教養，且前些日子在涼州，臣已私自做主為她定下了親事，許給了西涼十六領主的次子為正妻，倘若出言反悔怕損了大齊與西涼友誼。」

  「皇上如此看重姜家女兒，臣受寵若驚，若蒙陛下不棄，臣的嫡親妹妹宛南是自小養在闕京的，知書識禮，不知陛下……」

  裴渙神色一冷：「這麼說，我們大齊的皇太子，倒比不上西蠻一個小小領主的次子了？」

  姜殷不得不起身跪下，道：「皇上，阿勉是我最鍾愛的妹妹，倘若能嫁太子殿下自然高攀，臣當然是萬般的願意。只是有三則緣由，臣不能不為她打算：一則她出身不高，與太子殿下不相稱，二則她早有婚約，一女怎可許二夫，三則臣自小便允准阿勉心愿，寧肯嫁給庶民為正妻也不如公侯王府為妾室。」

  「太子殿下千金之體，天下女子沒有不為之傾心的，阿勉身份不襯，倘若未來入了宮恐怕要吃不少苦楚，還連累了太子殿下收這樣一個女子，臣為殿下和阿勉考慮，不能不拒絕。皇上一番美意，臣未能領受，願擔當罪責。」

  話音剛落，姜殷叩首，誠意做了十足十。

  見她這般堅決，裴渙神色悻悻，道：「聽你陳述利弊，朕明白了。愛卿快請起吧。」

  待姜殷坐下，他才道：「皇后的侄女，閔都的趙氏溫婉賢良，她舉薦為太子正妃所選。前些日子趙姑娘剛入京，此刻還在皇后宮中住著，不知神女從前可與她相識？」

  姜殷神色一僵。

  趙氏……

  前世便是裴晗的正妃所選，她為了此事才終於決定放棄一切刺殺咸熹帝。不過說實話，她還從未見過這趙姑娘的面。

  姜殷神色沉沉：「微臣未曾見過，皇上皇后拿主意便是，微臣既沒立場也沒身份議論此事。倘若皇上今日不願議事，請准姜殷告退回府，來日再入宮覲見。」

  裴渙顯然對她回答並不滿意，卻也沒攔她，任由姜殷出了殿，對著她的背影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姜殷出殿，見著了偏殿等候的柔勉，她此刻正陪著兩個公主畫畫，幾人遠遠看著笑笑鬧鬧的倒甚是和諧。

  她覺得心裡有些難受，她沒有問過柔勉便私自為她做了自己所認為最好的決定，不知道她會不會恨自己。

  她想走過去同她們幾個姑娘搭幾句話，誰知她一走近她們便不說話了，全起身退了兩步恭恭敬敬見禮。

  她點了點頭，拉上柔勉便要出去。

  柔勉忙打手勢道：「姐姐不留下用午宴麼？時辰還沒到呢。」

  姜殷冷道：「不了，皇上召見我原不是為了涼州的事情，我也不必待下去。」

  「皇上說什麼了？姐姐不高興的模樣。」

  姜殷放低了聲音：「說要把你許配給裴晗，做他的側妃。」

  「什麼？」柔勉大駭，往後退了一步：「姐姐不會答允了吧？」

  她眉目微顫，驚訝已極了一般，死死盯著姜殷。

  姜殷沒有直接回答，看著她：「你願意麼？」

  柔勉垂眸輕輕道：「裴晗同姐姐千絲萬縷，我怎可有分毫染指？更遑論我是絕不嫁人的，姐姐這幾年問過我無數次，難道阿勉說得還不清楚麼？」

  姜殷不過是試探，微微放了點心，軟聲安撫道：「別急，我自然沒答允。我瞧著皇上也只是試探，不是真的要你嫁的意思。」

  柔勉大眼睛裡蒙了一層霧一樣的水色，靜靜回望著姜殷：「若是如此，姐姐又何必試探我。」

  「阿勉。」姜殷沉了沉聲喚她，是不讓她鬧脾氣的意思。

  她心裡納悶著，記得這孩子小時候最安靜聽話，現在脾氣越發倔起來。

  柔勉低了頭湊過來拉出姜殷手腕，往她身上靠了靠，認了錯。

  「姐姐拒絕了，太子殿下還要娶誰呢？」

  「他要娶皇后的侄女兒，一個姓趙的姑娘，閔都人，大約也在宴會上，你方才見著了沒有？」

  柔勉聞言想說什麼似的，話到口頭又咽了下去。

  姜殷偏頭看她：「你要說什麼說便是了，支支吾吾幹什麼。」

  柔勉這才擡了手往一側指指：「太子殿下身側那位就是，方才你入了殿內殿下便沒離開，不一會兒就帶了這姑娘出來，兩人逛了好一會兒了。我還以為是位公主，原來是未來的太子妃麼？」

  姜殷目光順著她手指看過去。

  裴晗果然在遠處走著，身側走著一個身量小小的女子，那姑娘著一身團蝶百花金邊琵琶襟襖子，裡頭一身牡丹薄水拖地長宮裝，毛領子襯得膚色雪白如月，一雙鳳眼柳葉眉，唇色淺紅，嬌嬌欲滴。

  她正對著裴晗說著什麼，慢聲細語的，蓮步輕移，莞爾一笑，雖非國色卻也傾城。

  真是個不染塵埃的嬌柔貴女模樣，姜殷一時怔了怔，仿佛看見年少的自己。

  她從前也是這般一臉不染世俗的乾淨明媚，同裴晗相伴緩步麼？

  看她如今，滿腹算計，不擇手段，殺人如麻，早就不是從前的那個清澈少女了。

  趙姑娘看著很好相與的模樣，和裴晗真是相稱，姜殷看著看著，心裡莫名酸楚，一偏頭，竟要掉下眼淚來。

  柔勉也隨著她往那裡看，沒注意姜殷神情，只道：「太子殿下從前說過的，他年少時被皇后娘娘害得苦，如今卻要娶她的侄女，真是……」

  「不必說了，走吧，」姜殷的聲音變了調，「我們回府去。」

  姜殷回首時恍然想起先前同裴晗說的話，她要他從今往後娶妻生子、一世喜樂，不必再想起她，也不必再想他們的前塵往事。

  如今他做到了。自己親手推開的人，沒理由為之難過，她定了定心神，緩緩平靜了下來。

  她快步往宮外走，沒走幾步卻又被裴晗攔住了去路。

  他身側還跟著那位趙姑娘，忽然衝到她面前攔住去路，道：「姜大人往哪裡去，怎的沒在殿內多歇？」

  姜殷一揮袖子：「皇上今日有興致，不願談正事，我也不好過多叨擾，回府去。」

  見她真要走，裴晗微微收了玩世不恭的作態，真攔在她面前：「我勸大人今日還是不要出宮為好。」

  姜殷堆出個笑容，罕見沒露出不快的神情，很有耐心地問道：「為什麼呢？太子殿下，對了，還沒恭賀殿下要得佳人了。」

  她偏轉了頭去瞧趙姑娘：「趙姑娘安，久仰。」

  趙炎嬰沒想到她認得自己，忙微微一福，笑得明朗：「見過姜大人，臣女久仰姜大人英姿已久，今日得見，果然如傳聞一般無二，當真是阿嬰的福氣。」

  阿嬰？

  趙炎嬰是閔都人，講話不分前後鼻音，這個「阿嬰」一出，倒和裴晗喚她阿殷時的口氣如出一轍，姜殷心臟一跳，方才端出的好神色差點要崩不住。

  她忙出言告退：「我也不好叨擾了，若有緣再與二位見吧，告辭。」

  趙炎嬰忙跟著出言挽留：「姜大人何必急著走，不如留下來用午膳吧，」

  姜殷正要出言推辭，誰料正在此時忽然一個內侍一路小跑正往大殿方向去，從姜殷身側擦過，攔住了她出言話語。

  還是裴晗率先開口攔住那內侍：「內廷重地，你著急忙慌的做什麼？」

  內侍嚇得哆嗦，跪下忙道：「太子殿下恕罪！太子殿下恕罪！李將軍急報，呈給聖上，不想衝撞了太子殿下……」

  裴晗心裡一沉，開口問道：「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