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甲囚牢

2024-09-13 20:31:55 作者: 棠都廢人

  柔甲囚牢

  戚無寧涼涼道:「她就是你今天的對手。阿蘭鄧是柔甲身手最好的姑娘,今天這一課便由她來給你上。」

  阿蘭鄧。

  姜殷呼出一口灼熱的氣息,前世的回憶湧上心頭。

  晉王的訓練手段極其殘忍,其中之一便是讓柔甲中的女孩互相械鬥,贏者生、敗者死。

  在她來之前,阿蘭鄧一直是柔甲里最出色的姑娘,也是被選中屠狼神的頭號人選。

  

  晉王所選之人皆是有背景身份的人,阿蘭鄧也不例外。姜殷本人是大齊先太后的侄孫女,又是太子儲妃,世家貴女,被選中不足為奇。而阿蘭鄧則是西蠻尊貴的公主,是第十八部領主的幼女。

  她自幼被拐來囚於柔甲內,接受著慘無人道的訓練折磨,性子養得脆弱又冷癖,不愛同人說話。

  而姜殷來時,阿蘭鄧卻又是唯一一個會同她說話、教她求生之道的人。她們之間雖然並無什麼深厚的友誼之情,卻有著兩個相依為命求生之人的患難之情。

  這也是為什麼當年姜殷必須殺了她時會如此痛苦。

  她還記得匕首刺入她顱骨時噴涌在臉側的鮮血,還記得那種刺目的鮮血,還記得她淺色瞳孔里光芒逐漸消失的模樣。

  她也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黃金台一戰她本該迎戰狼王,但她殺死阿蘭鄧的消息不知如何走漏,第十八部領主怒不可遏,非要與她決鬥,她這才重傷失去了機會。

  姜殷感覺到自己僵硬地轉頭去看戚無寧,他臉上仍是紋絲不動的冷意,並不理會她抗拒的情緒,淡淡道:「去吧。」

  阿蘭鄧的雙眼空洞,面無表情,擡手往脖頸上鎖鏈指了指。

  戚無寧掏出一把鑰匙,遞到了姜殷手上:「你替她解開。記著,她被鬆開的那一刻比試就開始了。直到你們中的其中一個無法行動後才停止,你抱著學習的心思就行,阿蘭鄧不會下殺手。」

  姜殷巧妙地捕捉到了他眼神中閃過的一絲不忍,接過鑰匙,往前走去。

  她冰涼手指觸及阿蘭鄧頸間更為冰涼的冷鐵,解開了那鎖扣。

  啪嗒一聲,鎖扣鬆開,阿蘭鄧便當胸一腳,狠狠地向姜殷踢去。姜殷饒是早有準備,也未能預料到她一出手便是狠招,不妨仍被踢中,向後倒去。

  借著倒下去慣性,她身形極為精妙地一翻,雙手後背抽出雙匕,左手手腕一翻,手中的匕首脫手而出,化出一道流光,射進了阿蘭鄧的大腿。

  當年姜殷打了藥,三式便斬殺了以驍勇善戰著稱的西蠻領主,此刻阿蘭鄧雖較她多了藥物的加持,卻多日不曾好好休息,精神瀕臨崩潰,反應並不如姜殷迅疾,來不及避開那匕首。

  只聽她慘叫一聲,生生拔出那匕首,帶出淋漓血肉,又一次向前撲來。兩人瞬間近身纏鬥起來,招招致命、招招直抵要害,兩人出手皆是又快又狠,阿蘭鄧使一柄短刀,姜殷只剩下了一把匕首,兩人打鬥間刀風凌厲,呼呼作響。

  姜殷腹間傷口未曾好全,阿蘭鄧不察間恰好一拳正正擊中她傷口處,傷口立崩開了,她疼得蜷縮起來,身上又著了兩刀。

  喉嚨間血水涌了上來,姜殷感覺到自己的體力在逐漸流失,傷體漸漸不支,但阿蘭鄧的凌厲殺氣卻越迫越近了。且在發現她弱點後,更是招招直往她傷處來,絲毫不留情。

  但姜殷骨子裡流下來的肌肉記憶並未散卻,又是纏鬥多時,阿蘭鄧的招式中終於出現了破綻。高手對招,這般的破綻是極難出現,一有發覺必須即刻抓住,不止姜殷發現了這破綻,旁觀的戚無寧也發現了。

  他指間輕輕加了力道,在想姜殷能否抓住這機會反敗為勝,好在姜殷並沒讓人失望。

  當!

  一聲清脆響聲,姜殷打飛了阿蘭鄧的短刀,匕首刀尖停在了阿蘭鄧太陽穴外一厘處。

  阿蘭鄧知道自己已敗,她並不知道這只是姜殷的一次尋常訓練,以為敗則是一個死,此時靜靜合上雙眼,只等就死。

  說實話,姜殷此刻應當趁機殺了她。否則等之後,阿蘭鄧還會成為她走上黃金台的絆腳石。但她心中一軟,一時竟下不了手。

  戚無寧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好了。」

  姜殷抽離了匕首,放開了阿蘭鄧。

  阿蘭鄧已是精疲力盡,姜殷也不例外,身上多添了不少刀傷,此刻打鬥的氣氛退去,她才後知後覺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雙腿酸痛麻木,竟然脫力跪坐在了地上。

  戚無寧走到了她身側,緩緩彎下了腰,在她耳側低聲道:「對不起。」

  姜殷驟然警覺起來。

  她贏了比試,他為何要說對不起?她還未曾反應過來時,只感覺口鼻間吸入了一口甜膩膩的氣息,倘若此刻後撤或許還能逃離這□□物,然而她方才體力耗盡,早就沒了力氣,只能任由自己的意識逐漸散失。

  再醒來的時候她可以清晰感覺到頸側和手腳腕間冰冷的束縛,擡頭牽動著鎖鏈作響,她看見四方的囚牢。

  這地方她在熟悉不過,是受懲罰、以及每月注射藥物的地方。鐵鏈是為了束縛她們不讓亂動,此刻大約只是用作囚禁她。

  姜殷心裡冷笑一聲。意料之中,卻比想得更快。

  一側傳來腳步聲,她開口問道:「是京師到了?」

  身上刀口還在不斷留著鮮血,想必晉王並沒打算放她活著出去,並沒有人替她處理傷口。

  鮮血的流失令她身上脫力,此刻說話的聲音也比自己想像得虛弱很多,是當真已到強弩之末了。

  他語氣輕飄飄的:「還沒到,但也快了。」是晉王的聲音。

  「我若說我和這沒關係,你信麼?」姜殷合上雙眼,不屑道。

  即便自己已經落到了不能更差的境地,她仍是一副不肯低頭的模樣。

  晉王當然不會信,甚至沒有回答她,只是冷笑了一聲。

  「我不在乎你和皇帝有什麼關係,也不在乎你的計劃是什麼。這裡是我的地盤,我若是要你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自然也是易如反掌。但我會留下你。」他緩聲道。

  「我要留你做一副誘餌,且看你能幫我引來誰吧。」

  姜殷仍是閉著眼,臉上卻浮起一絲陰寒略帶譏諷的冷笑。她早料到晉王不會對自己放心,身側人都安排妥當,晉王此招是無用了。

  見姜殷幾乎毫無反應,仍然是一副嘲諷申請,晉王有些惱怒,不可克制地想說出更多擊破她鎧甲的話語:「黃金台已經建成,十日後禮成,至於狼神麼,你也不要痴心妄想了。」

  姜殷輕輕咬住了嘴唇。十日,若不能解眼前困境,那麼又功虧一簣了。

  見她終於動容,晉王滿意而去,留下一句:「你就好好在這裡待著吧,放心,我捨不得即刻殺你。」

  *

  十日後,涼州喚靈山。

  喚靈山是西蠻神山,只因南朝鮑明遠放歌行中的「將起黃金台」一句,大齊晉親王便於山腳白玉作壁、黃金為階,砌了一座極盡奢靡的黃金台宴請西蠻十九部各領主、族眾、大力士,以示大齊友意,更是傳聞要請出狼神現世。

  西蠻雖與大齊不睦已久,也常常暴動添麻煩,然而心不和總得面和,除了三位領主稱病不出,其餘人這日竟盡皆到場赴宴。

  眾位領主各懷鬼胎,有的是真想瞧瞧晉王是否真有本事請來狼王,有的想當眾給他臉色看,也更有如十八領主般的,來瞧自己傳聞中落入晉王手下的女兒。

  晉王早準備好了派阿蘭鄧出戰,先上些並無用處的酒筵歌舞,最後壓軸菜再請來那控制已久的「狼神」。

  要知晉王傾盡全力捕來狼神後,更是遍請大齊藥師馴服狼神,使用藥物規訓外加強化多年,這日奪得永寧神位是勢在必得。

  不遠處,柔甲大本營,陰暗地牢中,姜殷聽見遙遠的禮炮聲,睜開了渾濁的秀目。

  好在是在冬天裡,涼州氣候實在涼快,傷口到底沒惡化,反倒是癒合了很多,她早先幾天入夜疼得睡不著覺真想撞牆去死,如今好受多了。

  地牢里日夜昏暗,她分辨不清日夜,只知道每日午後有人來灌她些食物,活得豬狗不如,好在她從前領受過這滋味,竟也能安之若素。

  倘若她從沒來過柔甲,被在這裡困一輩子也是有的,然而好在她被鎖在這屋子裡不知幾百回了。她只是怕晉王有後招,是以前幾日不敢輕舉妄動,更是因為她需要一件東西,必須要先拿到手才可。

  掙脫鐐銬並沒費她多少功夫,其實只要耐得住疼並沒什麼做不到的。

  她第一日便生生崴斷了左手拇指,卻並未輕舉妄動,直至今日斷骨疼痛稍減,才輕鬆脫出左手鐐銬,拔出耳墜打開了其他鐐銬。

  便是這般左手也給傷得鮮血淋漓,她輕輕喘著氣,以期稍稍減輕痛苦。

  今日黃金台大宴,柔甲中看守必定減少,她前些日子一直安分,想必晉王所防也略有鬆懈,此刻逃脫了鎖鏈束縛,竟無人來查看。

  這未免有些過於順利,事出反常必有妖,姜殷悄聲捅開牢房鎖門,向外探頭查看,見沒人便輕手輕腳往東逃去——大門在西,但她必須去拿一件東西。

  是晉王的藥物。

  她走出去兩個門,身旁竟然無一人阻擋,正在她稍稍放鬆了警惕時,「唰」的一聲,一道長箭從耳畔擦過,只擦傷了她耳廓,想必是有意恐嚇並非失手。

  姜殷聽見了弓弦再度繃緊的聲音,不用想也知道這一次一定瞄準了她的心臟。

  姜殷瞳孔急劇緊縮,此刻身後傳來一道極為沉穩的聲音。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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