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番外

  要是很多事情，

  就和那集電視劇一樣。

  求一求，趕一趕，就能來得及就好了。

  可是生死呀，好像並不是一樣她跑斷了腿，磨破了嘴皮，

  就能換得回來改變的東西。

  所以他死了，荀歸也並沒有攔得住。

  朗皓星死的那一天，

  在他的面前，荀歸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只是在慌張地從門裡跑出去的時候，

  

  想著絕不能讓眼淚在那個病房裡掉下來的時候，

  因為忘記了要看路，和門口的魏苒撞了個滿懷…

  再然後腦袋靠在那個其實並不可靠，甚至是一點兒都不可靠的男人的肩膀上嚎啕大哭了一場。

  他死了之後。

  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反反覆覆地想起一件事。

  就是，朗皓星曾經問過她的一個問題。

  是在小學的時候，他問她，屍體和遺體到底有什麼區別。

  「屍體是被別人殺死，遺體是自己自然死亡。」

  「哦，原來如此。」

  他點點頭，從此之後…

  因為荀歸解釋得言簡意賅，做此類問題，

  他也再沒有犯過錯誤。

  雖然這個故事並沒有什麼意思，但或許因為正好應了景，

  符合了現在的情況，他的狀態，

  所以當時他問她答的一遍一遍反反覆覆在荀歸腦海中浮現，

  甚至讓她暫時忘記了流眼淚。

  荀歸很少哭，朗皓星也幾乎沒有見過她的眼淚。

  她此生的眼淚說來慚愧，幾乎都流在了魏苒面前，

  這個也是很可憐很可憐的人。

  荀歸知道，在他面前自己可以放心地哭，

  他不會為了自己的難過擔憂和傷心，

  他只是慧默默拍拍自己的肩膀或者陪著他一起哭他的傷心事。

  可以放肆地一起難過。

  這樣的一個人，荀歸這輩子都沒有遇到過。

  可以陪她一起上領獎台，

  也可以陪她一起毫無顧忌地號啕大哭的人，

  可以和他說任何想說的話的人，

  荀歸沒有遇到過。

  或許，這就是她會「變心」，會喜歡上魏苒的原因吧。

  只可惜，因為荀桔很喜歡很喜歡他，她又被默認了只能喜歡朗皓星。

  即便喜歡也被喜歡了，也毫無用處。

  回到正題。

  朗皓星回想他這一生，

  好像真的是一個好的形容詞都不配用上。

  對於身邊的每一個人，

  尤其是他的父母，

  朗皓星總是心懷愧疚。

  確實，很多很多的事情，他都做得不夠好。

  和荀歸有很多話其實已經說不清楚了，

  於是朗皓星決定和父母說一說心裡話，

  抓住這最後的時間。

  在父母覺得，他其實一直都是一個挺不讓人省心的孩子。

  小時候調皮愛胡鬧，長大後貪玩不上進，

  成績幾乎一直都在班級里墊底，

  還是在荀歸這位了不起的好學生生拉硬拽的情況下，

  他們在家長會上都沒有擡起頭來過，

  也總是很頑皮大傷小傷不斷，

  也總是沒心沒肺，丟三落四…

  還有很多很多…

  真的是…哪裡都挺讓人不滿意的。

  可當然了，對於她的評價其實也就只是不省心而已。

  除了不省心之外，他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孩子。

  他就只是不省心而已，其他的沒什麼毛病。

  他不是笨孩子，因為雖然學習的事情，

  他似乎都聽不擅長的，

  但音樂…遊戲、運動之類和考試做題無關的，

  他無師自通，頗有造詣，都做得非常好。

  也真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

  他不是壞孩子，在學校里表現出的頑皮。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

  和父母一起也都來不及做了。

  他終於明白了，深切地體悟到了，

  老師當時分析過的那句，孔子先生說過的「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真正含義。

  雖然現在…好像要先離開的那個，不能再繼續等下去的那個人是他才是。

  古人的名言名句好像還真是都挺有道理的。

  或許是和荀歸沒有血緣關係，

  她只是一個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存在，

  他們倆之間沒有什麼必須要承擔起來的責任或義務。

  所以朗皓星生病之後，

  說來慚愧，第一個想起來覺得是虧欠了的人，

  就是荀歸。

  到現在，他才知道，他最該滿懷愧疚面對的，

  除了那個女孩子之外，更是他的父母，

  那個好不容易把他養大成人，

  他卻終沒有機會去回報了人。

  朗皓星生病住院的那段時間。

  他杜牧一有時間就過去陪著，

  幾乎是一整天二十四小時，

  輪流換班，從未間斷。

  一直到他死。

  雖然大多時候，

  他都只是躺在病床上有氣無力，

  痛苦得話也說不出，

  也總是臉色蒼白，神情淡漠，

  和這樣的他待在一起真的是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但父母還是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甚至都還努力得展露著笑顏。

  安慰他說，他們都在，沒關係的，會好起來的。

  和荀歸一樣，像是一定會發生那樣的，和他說：「會好起來的。」

  除了這一句，朗皓星聽到他們和他說得最多的就是…

  道歉。

  「我們從沒有後悔把你養大過。」

  這句話，和荀歸說的那句。

  「你從來都沒有讓我失望過。」

  一樣，讓朗皓星的心裡特別感動。

  也因此變得更難過了。

  他當然相信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可他總覺得連他都不能原諒自己的事情卻被別人原諒了的感覺…

  有點不好。

  那一個星期里，

  朗皓星掙扎著用最後一點力氣。

  和父母一起做了一些事。

  本來想用很多事的，但畢竟真的也只有幾件，實在是算不上多。

  他為父母做了一頓飯，雖然做得不太好就是了，

  鹽放多了，糖也放多了，

  最後一個菜還有點兒糊，

  可為什麼這兩樣不能綜合呢？差不多的量混在一起怎麼就不是無味呢？

  朗皓星的化學成績很糟糕，所以他不懂也因此完全弄砸了。

  不過，也都還能吃就是了。

  父母也很給力的，都吃完了。

  「真好吃啊兒子，早知道我們家的飯都讓你來做了。」

  「是啊，星星，早說你這麼厲害呀！」

  除了做飯，朗皓星還幫家裡做了很多家務。

  什麼擦窗戶，掃地拖地，換燈泡，洗碗，甚至還有刷馬桶等等。

  這些他曾經懶得做的

  還和爸爸媽媽一起去了幾個小時後他經常被帶去的地方。

  比如動物園，海洋館，公園，博物館之內，

  小時候他吵著鬧著要買的特色紀念品，

  這一次明明他已經不想要了，

  家裡的條件也因為他的這個病已然相當糟糕了。

  但是他的父母還是都給他買了不少。

  隨著那些小時候的求而不得一個個被捧在掌心裡，

  隨著身邊父母的不耐煩變成無比溫柔的笑容，

  朗皓星知道，或許他們也已經知道了，

  自己會死的，很快就要死了的這件事情。

  於是在那沉默無言裡，在把想做的事情，想看的風景，

  想回去的時光，都在經歷了一遍之後。

  他們一起回到了醫院。

  七天的時間也轉瞬即逝。

  雖然只有七天，她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

  但從來只說他「這孩子」的父母，

  一遍遍誇他「好孩子」。

  從來只說他很不能幹很不聽話的父母，

  一遍遍誇獎他這些從前沒有現在也應該還是沒有的優秀的品質。

  和朗皓星一樣的，他的父母其實也在後悔。

  後悔為了激勵他成長，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後悔沒有用愛的方式去表達愛，

  也因此無奈蹉跎了很多很多的時光。

  朗皓星突然覺得自己挺幸福的。

  真的特別幸福。

  雖然家裡並不像荀歸家那麼有錢，

  不可以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想要什麼就要什麼。

  但因為他父母都不是醫生，都是普通的職工，

  工作時間是件很規律，也因為年紀大了，

  等待退休中，所以被分配到的也是相對輕鬆的工作。

  所以，從小到大，只要朗皓星在家的時候父母也幾乎都在家，

  很多他不在家的時候，父母也在家。

  仔細想想，荀歸也確實不值一次地在他感嘆過。

  「你父母一直在家嗎？真的好好啊。」

  當然他還很不以為然，甚至還覺得他們有點兒沒用，

  明明他們的年紀甚至比起荀歸，

  怎麼給他提供的生活環境是這樣的，讓並非「王子殿下」的他總在這位「公主殿下」面前擡不起頭來。

  而且，他們在家有什麼用，不就是來看著他嗎？

  還經常嚴格管著他，打罵他，

  他倒寧願他們經常出差。

  這樣他反倒自由些，

  可以自由自在地偷吃那平日裡不讓多吃的零食，

  玩那個鎖在柜子里的遊戲機。

  多開心啊…

  所以，每一次荀歸這麼說完。朗皓星總會抱怨一句。

  「好什麼好呀，我都快煩死了…」

  「你以後就會明白了。你現在的日子其實一點兒都不比我差。我很羨慕你的。」

  荀歸這麼和他說著，然後總是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

  再看看正遠遠注視著他們的朗皓星爸爸媽媽一眼。

  現在想來，他們的苦心，他好像從來都沒有能夠理解過。

  他們的陪伴也是很珍貴很珍貴的東西。

  和很多小說故事裡的男主角不一樣。

  朗皓星沒那麼厲害。

  不是什麼驚世帥哥，

  沒有什麼絕世才華，

  沒有萬貫的家財，

  沒有特別特別好的性格，

  沒有什麼過高的才華，

  沒有什麼一鳴驚人的優點，

  就是一個有點夢想有點堅持的普通人。

  只不過因為有了一個荀歸這般閃閃發光的青梅竹馬，

  因為荀歸最在乎他，所以，他也不得不成為這個故事的男一號。

  他原本普通的一生也因此被完全改變了。

  朗皓星回想著他的這一生，其實仔細想想，

  也沒有過什麼遺憾。

  他也隨心所欲，盡心盡力地生活過了。

  即便辜負過，錯失過，也都被原諒了。

  他的這個結局，其實已經算是生病死裡面最好的了。

  可他畢竟只有二十歲，只是快滿二十一歲。

  即便這麼安慰著自己要坦然接受。

  可離開的時候，即便到了最後一刻，

  還是想著能再活過來，再好起來，

  能夠再在這個美好的世界上和這些美好的人一起同行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