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能實現的約定

  沒能實現的約定

  荀歸曾經聽過一個故事。

  就是一個女兒在準備跳樓之前，

  她媽媽來到她身邊，

  然後從隨身攜帶的錢包的夾層里拿出了一張，

  那位女兒小時候寫給她的，用稚嫩的字跡寫下的，

  「可以實現媽媽任何願望的願望券」

  紙的末尾有她的名字還有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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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間其實還有錯別字，

  比如說，券字下面的「刀」寫成了「力」，

  「願望」的「望」其實寫成了忘記的忘等等之類的。

  是女兒還是很小很小的小朋友的時候寫的。

  展示給她看，

  聲嘶力竭地問女兒：「這還算數嗎？如果算數的話，媽媽希望你可以不要尋死。」

  然後女兒就特別感動，然後就不想死了…

  再然後，母女倆抱頭痛哭，都決定要一起好好活下去。

  一個很有可能會變得比悲傷的故事，

  就這麼因為一張小小紙片，變成了圓滿的H E。

  可惜，在荀歸和朗皓星之間並沒有過一張那樣子的可以實現任何願望的願望券，

  即便有了，朗皓星能夠生活下去這件事情也並不是他往後退一步就可以做到的。

  不是他說不想死就能不死的。

  那些還沒有來得及實現的約定，

  也都只能成為遺憾了。

  一直努力著過著無怨無悔盡心盡力人生的荀歸，

  也不可避免地還是會有很多來不及說的話和來不及做的事情。

  她的人生或許註定和她這個人一樣只是看起來光鮮亮麗罷了。

  兩個人迄今為止做過的所有約定好想歲時口頭上的。

  都是一個人主動提出，另一個人認真地或者漫不經心地答應一兩句。

  並沒有留下任何書面的東西。

  所以面對類似危急情況的發生，

  荀歸發現她好像是挺無能為力的。

  那些約定有大有小，又多又少。

  小到一起在學校門口買棉花糖，

  一起踢一次毽子，一起打一次籃球，

  一起去別的城市看一看，

  讓朗皓星先吃冰淇淋的第一口，荀歸再接著吃第二口，而不是荀歸先吃。

  朗皓星幫荀歸寫一次作業，並且也不能被發現之類的。

  大到在一起一輩子甚至是結婚。

  以上列舉出來的事情，

  當然還有很多很多因為篇幅問題和記憶問題，

  沒能列舉出來的事情，

  荀歸仔細想了想，好像真的一樣都沒有實現過。

  在學習上一向分秒必爭的她…

  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情上卻好像總是喜歡拖拖拉拉，

  總覺得他們以後是要結婚的，是要在一起輩子的，

  這些個約定也可以留著以後慢慢做，以後有的是時間。

  聽說結婚之後，會很容易覺得厭倦，

  不過，有那些美好約定的加持，

  有那些過去的約定重新帶來新鮮感，或許就永遠都不會覺得厭倦了吧。

  荀歸一直是這麼打算的。

  可…想必你們也都知道了，在關於朗皓星的事情上，

  她的如意算盤，好像總是都會落空。

  這一次嘛，當然也不會例外。

  她為他籌謀好的一切都已然隨著他身體和心靈的「變質」化作了泡影。

  朗皓星大大咧咧的，心思一點兒都不細膩，

  估計是全忘記了吧。

  所以即便覺得很遺憾很遺憾，很難過很難過，

  這些在荀歸腦海里其實和知識點一樣清晰的，

  荀歸一分一秒都、一點一滴沒有忘記過的，

  約定，她也決定都不再提了。

  荀歸不知道他其實也曾經好好記下的。

  只是因為那些約定和荀歸給他定下的要求，鋪好的道路一樣，

  似乎都潛移默化地給他帶了相當大的壓力。

  覺得如果完成了約定就也一定要成為她理想中的樣子，

  所以朗皓星避而不提也是故意的。

  久而久之，因為可以規避自然再想想起來就很難很難了。

  只不過，他也完全沒能想到的就是，

  那個以後或許和那些約定一樣永遠都沒有實現的機會了。

  和岳楓晴一樣，對於校門之內的時光和歲月，

  荀歸的印象也總是特別深刻的。

  雖然從小學到高中滿打滿算不過是十二年的時間，

  不過她漫長生命里的八分之一都不到，

  雖然校門之外的世界也真的是很精彩，

  她遇見了更多的事情，更多的人，也了解到了很多從書本上了解不到的東西。

  但是荀歸還是想要永遠留在那樣的世界裡，

  做那個最驕傲最有底氣的，可以把一切都完美掌握好的荀學神。

  她和朗皓星的故事裡最精彩的部分，

  也總是發生在那扇會準時在早上七點完全拉開，

  晚上六點半完全合上的鐵門之內的。

  是在那每時每刻都知道要做什麼的幸福時光里的。

  是在那會被時間這個東西眷顧和保護的方寸之地里的。

  朗皓星穿校服的樣子真的很好看很好看，

  好看到就連荀歸這樣的人都忍不住就一直想要欣賞的程度。

  荀歸曾經聽說過一個詞叫做「初戀的初戀」。

  她覺得這個詞真的特別值得玩味，

  蘊含的感情也特別深刻。

  或許，說來慚愧，朗皓星其實也就是那樣的一個人。

  是一個被很多很多人喜歡和欣賞著的荀歸正喜歡和欣賞著的人。

  即便是現在，荀歸對於他心裡也是充滿了崇拜的。

  她從小到大身體都特別好，很少生病，

  也確實一輩子都平安康健，偶有小病，沒有大病。

  沒有體會過癌症晚期的痛苦究竟是怎麼樣的。

  所以，她很佩服他，真心佩服。

  他一定很難受很難受，病痛本身和那些或許也算得上是「以毒攻毒」的治療方式，

  哪一個都不是開玩笑的。

  可是，他的笑容卻還是讓人看得見陽光，亦能覺得心裡暖暖的。

  讓她很是震撼。

  沾了血緣關係的福，荀歸其實經常能夠見到荀安星，這位堂哥。

  那個岳楓晴覺得並不亞於明星的，

  她的青春故事裡能夠遇到的最好看最好看的人。

  可荀歸從來沒有覺得他有多好過，就是個普通人。

  但這個其實在大多數人眼裡或許只是普通人的朗皓星，

  她卻覺得，比荀安星真是不知道要強了多少倍。

  顏值當然也是，即便現在也是。

  望著病床上面色蒼白虛弱至極的他，

  她卻也還是依然能夠感覺到，

  那個她記憶里的總是沐浴著也帶來著陽光溫暖的少年從來都沒有走遠過。

  那個笑容現在還是和從前一般的，在他的臉上洋溢著，

  在荀歸面前閃耀著，讓她心潮澎湃。

  那個曾經一度變得相當陌生的，連她都有點兒不認識了的，

  有夢的充滿魄力的不再需要他了的朗皓星，

  現在又變回了那個需要她的人的這一點，

  說來慚愧，讓荀歸心底覺得有些安慰。

  她也終於承認了他不喜歡她，想從她身邊逃走什麼的，其實挺情有可原的。

  很多時候，對於他，比起一個值得珍惜的人，

  其實更多時候更覺得是一個不能捨棄弄丟的物件，

  是她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自己明明作為他的同齡人，作為他的好朋友

  卻還是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感受到他最真切的情緒，

  用世俗的一切去要求他，衡量他，

  打壓著他那顆躁動有美好的心。

  真的是很不對。

  荀歸也把以上的反思和朗皓星說了，

  因為他自從住院以來一有機會就會和她說，「對不起！」「他錯了。」

  之類的話。

  然後荀歸又說了一句：「所以呀，你不要覺得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才對。」

  她頓了頓，「對不起，是我毀了你的人生，你的腿，你的夢想，都怪我…」

  荀歸今年二十歲，朗皓星今年也是二十歲。

  兩個人也馬上都要二十一歲。

  在這個不大不小的年紀里，

  荀歸經歷也懂得了很多事情，

  成長得飛快。

  因為太害怕，太膽怯，因為那月亮掛得實在是太高太遠，

  因為註定不能有星月同輝的情景，

  所以一直守在她不遠處遠遠遙望的那顆星星，

  一直都沒有也一直都錯過了那個可以站在她身邊的機會。

  只好無奈地黯然消失，離她越來越遠，去尋找真正屬於自己的光明。

  因為太珍惜，因為太留戀，因為那星星實在是不可或缺。

  因為註定自己似乎要永遠比他在世人眼中顯得更耀眼一些，

  所以荀歸即便慢下腳步，低下身段，

  也還是會讓他覺得有距離，覺得敬畏。

  而那敬畏遠遠凌駕在了喜歡之上。

  能真正安心的待在她身邊的人似乎只有那種值得她這般的人去仰望的人吧。

  但畢竟兩位都是屬於黑夜，所以即便疏遠也是不可能被真正分開的。

  也終會殊途同歸，成為那夜空的點綴，也成為彼此最堅實的依靠。

  唯一遺憾的就是，星星是會隕落的，而月亮卻似乎永遠都不會凋零。

  這個故事，簡單點，這麼講。

  或許也是可以的。

  不過還好，在那個無數個未完成的約定之後，

  在那充滿了遺憾和悔恨的一年之後，

  即將到來的這個結局或許還算是挺圓滿的吧。

  荀歸記得和他約好過的每一件事情，

  所以此刻心真的很痛很痛。

  時間這個明明曾經怎麼都望不到盡頭的東西，

  此刻卻稀稀疏疏快要走到了尾聲。

  和荀歸的約定朗皓星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不僅僅是因為生病整天頭都暈暈的，

  就算清醒的時候也其實不太記得。

  所以…此刻，也是難受得要死。

  他們到底約定過什麼呢，有多少呢，

  他怎麼能夠忘記呢…他怎麼當時不多上些心呢…

  荀歸和他約好了，要和他一起走向美好人生的。

  要帶著他一起變成好學生，前途無量的。

  朗皓星和她約好了，要一直一直陪著她的。

  要和她在一起一輩子的。

  明明是早就約定好的事情，

  明明是早就決定好要做的事情，

  明明也是一直在努力去做的事情，

  明明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

  可…誰都沒有能夠做到。

  對於彼此能說的要說的千言萬語，

  也就都變成了「對不起」，

  他們對不起彼此，也對不起他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