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羨慕你

  我很羨慕你

  那個晚上魏苒守著趴在實驗桌上睡著的荀歸一夜未眠。

  反反覆覆看著她手機上的「已撤回」字樣，

  心情很複雜。

  第一是因為荀歸睡覺不太安穩，總是翻來覆去，

  

  他披在她身上的衣服也總是因此滑落，他要隨時調整。

  第二是因為，朗皓星剛剛的四條消息讓他的心裡很亂。

  他開始仔細思考起自己和這個男人的關係來。

  關於朗皓星這個人的回憶，魏苒其實並不多。

  一開始就不過是個新同事，

  後來認識了荀歸之後才知道了他究竟是個何方神聖。

  才開始真正注意起他來。

  在酒吧里的時候兩個人因為職責分工不同，

  一個主要在吧檯，另一個主要在前廳的舞台。

  兩個地方平日裡都沒有什麼交集，更別說兩個人了。

  只知道他唱歌唱得很好，是個很好的駐唱歌手，

  挺喜歡華音的，其他的就…

  魏苒認識華音的時間要比朗皓星早多了，

  也算是這YR酒吧的元老級人物了，

  所以關於那裡知道的也遠比他全面。

  朗皓星一直看到的，感受到的，

  也僅僅是YR酒吧里聚光燈匯聚的那一個角落的風景罷了。

  看到的也是那一出陰暗裡全部的光亮罷了。

  說實話，他很多時候，其實都有點兒羨慕他，

  羨慕他擁有好嗓子，擁有可以在這裡發光發熱的才華。

  下班後，魏苒有時候會和他聊天，

  一來是老員工關照新同事的正常交際，

  二來也真是對他挺好奇的朋友交談。

  朗皓星性格直率開朗，自來熟，熱得快，很好相處。

  自然聊著聊著，即便話不算完全投機，

  也成了朋友。

  雖然表面上很不屑，但其實魏苒真的很喜歡聽他講那些校門之內的故事。

  聽他反反覆覆抱怨那些校園裡的糟心事兒。

  聽他慷慨激昂地講他的夢想志向。

  聽他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提起一個叫荀歸的人。

  聽他將他那個其實真的已經好得不能再好但他好像還是不太滿意的人生。

  心裡特別羨慕。

  尤其是在認識了荀歸之後，

  更覺如此。朗皓星的人生他真的很羨慕很羨慕。

  魏苒望著眼前的荀歸，想著這些事情，

  也真的很想把她的腦子打開看一看，

  看一看那些他不曾有機會了解，荀歸也應該是捨不得分享的，

  她和朗皓星的那朝夕相伴的十六年的時光。

  從她的角度再來看一遍這個彌足珍貴的故事。

  要是他也能有如此的一段時光就好了。

  要是他也從來沒有孤單過就好了。

  確實，很長一段時間，這十六年裡，都快有近十五年，

  朗皓星就一直在荀歸身邊方圓一百米之內。

  是她下個樓再上個樓就能見到，

  是她扯著嗓子就能喊道的存在。

  而雖然也一直都在同一個城市。

  但荀歸這樣住在城堡里的公主，和他這樣縮在角落裡的混混，

  可真的是完全不一樣的呢。

  他們目前為止過著的人生幾乎沒有一處都完全相同的呢。

  魏苒再一次感嘆學校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僅僅因為同學們保佑著同樣的目的，

  五湖四海的人就能夠匯集於此。

  也因此有了機會和那些所謂「八桿子打不著」的人同行一段。

  只因為都很喜歡學習，很喜歡S大，

  他和荀歸就都一起出現在這個地方了。

  也因為社會並不簡單，賺錢也並不容易，

  魏苒又生活在最底層的世界裡，

  酒吧也算是個是非之地，所以…

  加上華音早些年惹上過很多麻煩，

  來酒吧「無事生非」找茬的人也不算少，

  於是…他不得不在愛人之前先學會了打人，

  在努力生活之前先學會了反抗不公。

  和華音一起見識過很多校門之外才能見識到的東西。

  身上也有很多傷。

  不過，他也並不後悔，也覺得這些是他該承受的。

  他也因此變得堅強勇敢，也因此變得有能力去保護自己甚至保護別人。

  魏苒很清楚，要是沒有華音當時的幫助和指引，

  自己估計就已經迷茫無措甚至是曝屍街頭了。

  雖然她給自己指的也並非是什麼完全的光明正道。

  後來也發現自己其實也志不在此。

  但…魏苒覺得自己還是對於華音很是虧欠的。

  所以朗皓星喜歡上華音的這件事情，

  魏苒在知道了之後，只是覺得震驚，也並不詫異。

  華音確實是個很了不起的女人，獨自撐起了這一片天地。

  荀歸會喜歡上朗皓星他也一點兒都不意外，

  因為確實，他們真的很般配很合適。

  實在差不多的環境裡生長起來的，

  有很多相似之處，說話的語氣和神態還有一些小動作小習慣，

  甚至都其實有點兒相像。

  不相似之處也可以互補，是很完美的一對。

  魏苒也曾經一度要決定打退堂鼓來著。

  想要黯然退場的來著。

  可…那個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人，

  好像並不能陪著她好好走完接下來的路了。

  那…或許也就需要他這個「男二號」出產了吧。

  魏苒想起「朗皓星」這個人，想起他也最先

  他真的特別愛笑，無論見到什麼人，遇上什麼事，

  哪怕是討厭的人，糟糕的事兒，

  都會習慣性地先笑一下，

  讓別人因為那笑容沒辦法對他生氣。

  那露出所有能露出的牙齒的，

  戴著兩個淺淺的梨渦的笑容。

  確實會讓人很受感染，也很難忘。

  怪不得，荀歸說她最喜歡看他笑的樣子，

  還說那是對她而言這世上最耀眼的光。

  只要他朝她笑，她就充滿了勇氣。

  作為那一段「青梅竹馬」的深情厚誼的旁觀者，

  魏苒一直懷抱以相當複雜的心情，

  看著他們倆相遇又錯過，為彼此操碎了心。

  看過了兩個人的歡笑和眼淚，內心也因此頗受震撼。

  他見過了很多複雜的人情世故，心思也難免變得深沉起來。

  但荀歸和朗皓星的相處模式，

  讓他再一次相信了這世間的真誠原來還是存在的。

  原來也還有這麼如此純粹的感情。

  讓他真的特別感動，雖然表現出來的都是酸意就是了。

  對於朗皓星那他自認為糟透了的人生，

  魏苒從頭到尾都很羨慕。

  羨慕他從未被人欺騙，即便笨拙也從未淪落。

  羨慕他身邊一直有一個如此可靠的摯友。

  哪怕是現在，甚至羨慕起將要死的他。

  因為他知道了荀歸一定會為了他努力奮鬥到最後一刻，

  他的身邊也從來不會有一刻的寂寞。

  他好好活下去，這個女孩子會為他慶幸一輩子。

  他死了，這個女孩子會為他難過一輩子。

  魏苒很清楚自己無論再對荀歸怎麼好，

  無論再為她做什麼，

  都無法超越時間和生死這兩個最了不得的東西的意義了。

  小劇場一。歌喉

  魏苒說話的聲音其實也不算難聽。

  是正常男生的那種嗓音，沒有朗皓星那般低沉渾厚，多了一些清冷和溫柔，

  是這樣的一種聲線。

  荀歸也一直挺喜歡聽他說話的，

  一是因為他的音色不錯，第二是因為他說出的話都很有道理也值得一聽。

  魏苒也總是在她的身邊嘰嘰喳喳個不停。

  提醒她天氣轉涼要注意保暖，多穿衣服，她要是也生病了就全完了。

  提醒她要記得吃早飯，現在是大學了，第一節課沒有那麼早，而且有他在，就算她走神了打盹了也沒關係。

  提醒她別學那個什麼楓葉姐姐，要多吃點兒肉，她已經很瘦了，不能再瘦了。

  提醒她晚上要早點兒睡覺，熬夜會長痘，會變得不好看，朗皓星看到了就不喜歡她了…

  還有很多很多，諸如此類，

  荀歸對於這些嘮叨也是覺得有點兒煩的，

  但畢竟他比自己大了四歲，也算是個長輩了，

  而且也確實都是些好的建議，所以…

  她每一次都只是「洗耳恭聽」。

  在她關於魏冉的記憶里，他的聲音是用來說過話，

  從來沒有唱過歌，她也不知道他唱起歌來是什麼樣子的，

  也未曾有幸得以聽見他的歌喉。

  但想也知道。肯定很一般。

  也確實，這方面，他沒有任何天賦，唱得尤其難聽，

  沒有一個音在調上，離譜至極。

  所以從小到大每逢必須要他唱歌的場合，

  他都會「裝聾作啞」「濫竽充數」，努力地不違和地不吭聲。

  他也總把荀歸不喜歡自己的原因全都歸結於這個來聊以慰藉。

  不是因為他不夠好，只是從一開頭，他好像就沒了機會。

  不過，論其根本，好像也沒錯。

  不是因為他不夠好，只是從一開頭他好像就沒了機會。

  小劇場二 MP3

  荀歸也全是因為朗皓星喜歡唱歌，她想了解他的世界，和他有上更多的共同話題。

  才開始對歌曲和音樂感興趣的。

  才開始在自己隨身攜帶的MP3里加上一些他喜歡的歌曲的。

  現在身邊沒有了他，她MP3里存儲著的內容也再一次變得單調起來。

  只剩下英語單詞了，還都是些一般學生都聽不懂的很複雜的英語單詞。

  然後，她也驚奇地發現，

  戒掉那些完全是因為他才養成的習慣，好像也不是那麼難。

  而另一邊，朗皓星的MP3里，在把那些他愛聽的歌都循環播放完一遍之後，

  竟然突然開始播放起新概念英語的文章來…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之前的不知道什麼時候，

  荀歸偷偷給他下進去的。

  然後，他就也驚奇地發現，

  擺脫掉那些桎梏，那些荀歸強加給他的習慣，好像也…

  一點兒都不容易。

  那些從未聽進去過的課文，如今朗皓星一字一句，用一整晚的時間，

  把他們從頭聽到了尾。

  而生病住院這件事上最無聊的事情竟然因為這也是枯燥至極的「外來文」，

  變得豐富充實起來，沒有那麼蒼涼和寂寞了。

  生病的這件事情，改變了他的命運，好像也改變了他的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