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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3 20:24:22 作者: 冰菠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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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林琦瑤一番解釋我才知道這紙袋上一串英文字母就是我們常說的范思哲。我說那不是奢侈品牌嘛,應該挺貴的吧。我心想這種衣服怎麼也得小几千塊錢吧,林琪瑤說她來查一下。

  她把紙袋子裡的包裹好的衣服和褲子小心的展開,拿著手機左照右照,在手機上確認了一會,眉頭緊蹙嚴肅的對我說,葉老師,這一套是當季新款,差不多要兩萬塊。

  我聽完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麼貴重那我絕對不能收。

  「能不能請你那個同學幫我拿給她的老師,就說是我要給白宇軒,白指揮的。」

  林琦瑤輕鬆的說,行啊,你給我拿走吧,小事。

  她和張銘陽知道我的脾氣,一般只是喝喝飲料,抽抽菸,吃點零食我一向是來者不拒,可是真要是特別貴重的禮物我是無論如何不會接受的。

  在我第一年做他們兩個老師的時候,張銘陽在我生日的那天打算送我一台筆記本電腦。他堅持說買電腦的錢是他特意參加了一個簡單的國際比賽拿到的獎金。

  「結果你還不要,那我這個賽不是白比了。」

  我說怎麼是白比,那是你的榮耀。

  

  張銘陽說那我想請老師和我一起分享這份榮耀。

  我說那我心領了,電腦我是絕對不會要的。

  後來聊起天來我才知道,那天林琦瑤也準備了一塊電子手錶給我當做生日禮物,他看我拒絕張銘陽那麼一副義正嚴辭,她索性沒有從包里把那塊手錶拿出來。

  第二天中午林琦瑤又拿著那一袋子衣服原原本本的還給了我,我問她怎麼了,怎麼沒有幫我退回去。林琦瑤說可別提了,尷尬死了,她老師和白指揮倆人分手了。

  我問林琦瑤他們為什麼分手了。她說徐老師昨天在食堂和白指揮吃飯,她就是抱怨了一句買咖啡怎麼去了那麼久,白指揮就喔了一聲,然後再也沒有和她說過話了。

  我驚呼了一聲,你那個同學的老師怎麼長得和學生一樣,我昨天還以為那是白宇軒的學生。

  「老師,你知道徐老師每個月在保養上面花多少錢嘛?」林琦瑤神秘的給我比了一個數字三,我猜不出來她這個三是什麼意思,三萬,三十萬?我想總不可能是三百萬吧。

  「而且美女嘛,發發牢騷很正常吧,他一個大男人哄哄不就完了。老師你說是不是。」

  我說當然是,而我腦子裡想的全是這一袋子頂我幾個月工資的衣服要怎麼去還才比較合適。我對著這個紙袋子無奈地嘆了口氣,心想自說自話的人真是會給人添麻煩。

  我走到音樂表演系的那一層樓,找到作曲系幾個指揮共用的那間課室,白宇軒現在還只是一個助理指揮,他沒有屬於自己的辦公室。

  我看到他周五上午有一個研討會,我想那就等他差不多下了研討會我就下來,然後把衣服給他。

  周五我踩著白宇軒研討會結束的時間點在電梯門口等他。教學樓只有這一部電梯,我想他多半也不會走樓梯。

  讓我沒想到的是蕭老居然和他一起走了出來。

  「小葉,你站在這裡幹嘛。」蕭老問我,我說是來找白宇軒,白指揮有點事。

  「幹嘛?」白宇軒的口氣依然一副想要據我千里之外的冷漠

  「謝謝你的心意,太貴重了,我不能收。」我也不繞彎子,把裝著衣服的紙袋遞到白宇軒鼻子底下。

  「退人東西是很沒禮貌的事。」

  白宇軒這話說得真叫我大吃一驚。

  明明是他先要強人所難,他卻把他的恣意妄為怪做是我要故作姿態。

  「什麼東西啊?」蕭老問我,我說是衣服,蕭老問白宇軒怎麼想著給他送衣服,白宇軒:「說昨天買咖啡把他襯衫搞髒了,我就買個顏色款式一樣的賠償他。」

  「這樣啊。既然是心意,那你就收下吧。」蕭老說,還沒等我繼續解釋,他們要搭乘的電梯就已經到達了我們所站的樓層。

  我萬般無奈的把那袋子衣服又拿回了家。我不想收受恩惠,哪怕是道歉也不行。何況白宇軒也沒對我說句對不起,只說句把衣服賠償給你。沒有任何歉意,只想用錢平息這場不大風波。

  我想白宇軒大概是看在我們同是老師的面兒上,不想僵化我和他之間的關係,綜合類大學同屬於藝術科,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

  我把這貴重的賠償放進家裡的衣櫃時還是覺得心裡不踏實。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中產階層,甚至可能還算不上中產,做一份叫人羨慕的體面工作,一個月拿著幾千塊的固定工資,房租車貸生活費用占去了很大一部份。我從來沒有買過任何奢侈品,連想都沒有想過這些事。

  現在他強行把他的價值觀強加在我的身上,這讓我十分不適。

  我有一些偏執型人格障礙症狀,我容易敏感,容易焦慮。他的價值觀侵凌讓我覺得不安。晚上睡覺的時候我腦子裡一直想著這件事,兩萬多的衣服就放在我的衣櫃裡,這比我整個房子裡所有東西加起來都要值錢。這讓我憂慮,我不想要這件東西,我要把這些衣服還給他。

  我必須把這些東西還給他。

  第二天我又去找他了,我不知道他在哪,我只能抽了時間去滿世界的找。

  他不住在學校為新入職的老師提供的研究生宿舍里,這是我從學生那裡知道的信息,所以我不能在宿舍樓下等。我找學生拿到了他們公共課時間的課表,他有課的時間我也有課,等我課上完了他都已經到家了。

  唯一的希望是中午在學校食堂守著他,他要是不來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和張銘陽一起吃完飯我讓他先回辦公室,我在學校食堂等白宇軒。張銘陽問我等他幹嘛,我沒把衣服的事告訴他,因為要說起來我覺得太複雜,也太容易被誤解。

  「白宇軒給我送了兩件貴的要命的衣服,我得還給他。」

  這句話說起來輕輕鬆鬆,可我想表達的意思是,因為白宇軒要把他的消費價值觀強加給我,這件事引起了我一部份的焦慮心態。但是我怕張銘陽聽完只會誤解是我這個人矯情。

  我不想張銘陽誤解我。所以我就只對張銘陽說,有點事找他。

  至於白宇軒會不會誤解我,這個我根本不在乎。

  張銘陽對於我的做法十分的不理解,他說你就打算在這個食堂坐一中午嘛?我說等等吧,也沒什麼關係。

  「你該不會是哪個古代人穿越到我老師人上奪去了他的□□吧。」張銘陽這麼跟我開玩笑。我問他這位同學,現在是公元多少年?

  「公元?」張銘陽哈哈大笑,依副在你身上的還是個基督教徒啊。

  他說你打他個電話問問他在哪,指不定人家現在不在學校呢。我說我沒有他的電話號碼。

  而且,我真的很討厭給陌生人打電話。

  「我給你問問。」

  張銘陽坐在我的面前雙手在手機上飛快的輸入,臉上始終保持著笑容。

  「電話號碼有了,你打我打?」

  我說你打,我打給他免得他好緊張。當然我內心覺得白宇軒接了我的電話也沒什麼好緊張的,他不是那種見到學校老員工就會對這種權威身份心生畏懼的人,雖然我也算不上老員工,但是也比他入職早了3,4年的前輩。相反是我,一想到要和他溝通就莫名的緊張。

  至於為什麼緊張,我也說不清楚。大概這也和我的偏執症有些關係。

  我用雙手托住下巴看著張銘陽,他一隻手拿著手機放在耳邊,一點負擔也沒有。我真想張銘陽就著這通電話把我的事說個明白,可惜這都是我無意義的自我幻想,我連是什麼事都沒告訴他,他怎麼可能替我把話說清楚。

  「白指揮嘛,你好,我是音樂學系的張銘陽,葉芝言老師的學生。」

  再一次大大方方的報上自己名字,張銘陽是一個絕對自信開朗又有能力的男孩子。難怪林琦瑤喜歡他喜歡得不可救藥,換作是我,我也喜歡。

  當然我只是說,張銘陽這樣的性格是招人喜歡的,不是說我喜歡他,我怎麼可能喜歡他,他是我的學生,老師喜歡學生是有悖倫理道德的。

  我不能喜歡他。

  我也知道我談倫理道德是一件很虛偽的事,因為我是同性戀,我的欲求對象不是女性這本身在常人看來就是不道德的,畸形的一件事。

  但是這不一樣,我是成年人,我有一個完整的世界觀和價值體系,儘管他區別於大多數人,甚至是遭人唾棄,那也是我的選擇。是我的心甘情願。

  我無倫在那些感情里扮演怎樣卑微的角色,那都是我與對方的選擇,這是卑劣不堪的但也是自由的。

  但是師生關係不一樣,師生關係里參雜著權利的壓制,學生會天然的屈從老師,也會因為世界觀不夠完整而對老師這種價值體系輸出體系產生一種崇拜。

  就像狂熱的教徒會對神產生迷戀一樣,這是一種知識體系不完整所造成的錯覺,學生誤以為老師是一個全知全能的存在,而因此頂禮膜拜。

  所以師生戀也是一種自上而下的價值觀侵凌。

  這也是我所為之不齒的事。

  電話那頭一定會詫異張銘陽這通電話的動機,所以我就聽他解釋道,是葉老師有點事找你,你在哪裡。對方應該是繼續追問了具體事情,所以張銘陽答,那我就不太清楚了,老師沒有告訴我。

  「白指揮想問你是什麼事。」

  張銘陽把電話遞給了我,我十分不情願的把電話放在了耳朵上,我說你好。

  「葉老師。」

  對方恭敬的稱呼讓我吃驚,我甚至懷疑張銘陽是不是電話打錯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野獸什麼時候開始明白文明人的禮節了。

  「嗯…我想問一下你在哪?」我不想在電話里說衣服的事,電話溝通會很容易被拒絕,再加上只有語言,他看不到我的肢體動作和表情一定會誤解我的意思,他既然開始懂禮貌了,我也就不想讓他過多誤解了。

  「我在麥當勞啊。」

  我說喔,我問他你下午排練課結束後可以來我辦公室一下嘛。他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然後說好。

  我掛了電話,把手機還給了張銘陽,我說謝謝你,沒有你們這些學生我真是什麼事也做不成。張銘陽收回了他的手機說怎麼會,你日復一日在這等,總有一天也是能等到他的。

  我笑著說,是啊,總有一天,你畢業的那一天,我評上副教授的那一天。然後我們就一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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