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上火

  有點上火

  吃飯時良錦明顯有點不自在，宋語熙猜想他大概很久沒吃過別人做的飯菜了。

  但他知道自己下廚的手藝不錯，至少是被家裡人依次認可過的水平。眼前的青年吃著吃著就忘了拘謹，碗裡顆粒飽滿、晶瑩剔透的米飯逐漸見少。

  良錦吃飯的時候非常安靜，卻又很警惕，時不時注意他的動向，絕不碰到他的筷子或者夾走他想吃的東西。

  進食的時候也儘量避免發出多餘的聲響，像極了一隻小動物。

  宋語熙淺淺勾了勾嘴角，一面慢條斯理地夾著菜，一面觀察對方的反應。

  他習慣晚上吃得少些，因此這頓飯主要是給良錦做的，順便了解一下這家主人的口味。

  雖然良錦說沒有忌口，但顯然還是有點挑食。宋語熙只做了兩道菜，一道紅燒排骨、一道炒萵筍，良錦吃的時候蔥姜蒜一律不碰，比起蔬菜也更喜歡肉一些。

  看得宋語熙眼神都慈祥了幾分，內心生出些養成的成就感來。

  倒不是因為良錦比他小，兩歲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主要是良錦看著太瘦了。

  

  當然還沒有到弱不禁風的地步，但在常年用業餘時間運動的宋語熙看來，距離這個程度也沒差太多。

  不僅面上缺少血色，臉頰上也沒什麼肉，要不是知道這人一個月的收入比自己工資高得多，他都得懷疑這是不是哪家虐待青少年。

  抑鬱症雖然是心理疾病，但物理上的身體狀態也對人的精神有很大影響。

  畢竟一個每天吃好睡好、早睡早起、精神百倍的人，哪還有時間覺得抑鬱呢？

  不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口吃不成個胖子——宋語熙已經決心步步為營，對待這類患者就得慢慢來，要有足夠的耐心。

  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洗碗時良錦搶著做了，宋語熙本還想伸手包攬，被對方從那雙單薄眼皮下的漆黑瞳仁往上一盯，只能無奈地縮回手。

  該說不說，雖然看著有點虛弱，但小朋友的氣勢依舊十足。大抵長相特點天生如此，不熟悉他的人可能甚至會被嚇到。

  於是男人就那麼繫著小狗圖案的圍裙坐在桌邊，閒閒地撐著胳膊肘，開始沒話找話。

  「你一般都是什麼時間直播？」他問，「平時也會有特殊情況吧？我先搞清楚這些，不然怕打擾到你。」

  「周一三五六，剩下三天休息，」良錦在嘩啦啦的水流聲中回答，「有特殊情況我提前發請假公告。」

  宋語熙嗯了一聲，示意自己記住了。不料對方又接了一句：「你呢？」

  「我？」

  話在嘴邊轉了一圈，宋語熙眨眨眼睛，張口就來：「我現在不在坐班時間呢，也不用值前台班。預約的來訪找我的時候，只要能找到人就行。」

  「所以我周末是正常休息的。不過如果沒什麼事，我平時還是正常上下班，就是之前和你說過的時間。」

  良錦洗碗的手頓了頓，隨後哦了一聲，假裝沒意識到不小心把一個碗洗了三遍。

  「……宿主，這麼摸魚真的好嗎？」系統終於忍不住在腦海中打斷他，「還是說你有其他的經濟來源？」

  坐姿慵懶的男人露出了神秘微笑。系統便知道他心裡有數，默默閉了嘴。

  這個宿主真的非常有自己的主見！它貌似只能聽天由命了……

  「小錦，」他喊，「別洗了，不用洗那麼多遍。你有潔癖嗎？」

  良錦又一頓：「有潔癖的不是你嗎？」

  他怎麼看出來的？宋語熙連忙起身，過去拿他手裡的碗筷：「我是有點潔癖，但是不嚴重，不用這麼吹毛求疵。好了好了，你手套也不戴……」

  「抱歉，」良錦立刻鬆手，「下次注意。」

  「我不是那個意思！」

  宋語熙哭笑不得，伸手輕輕一掐他鼻尖：「這麼直接用洗潔精對皮膚不好。知道了嗎？」

  青年這才紅著耳尖躲開他的手，低低應了一句後溜了。

  留下男人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於是洗澡的時候，宋語熙向系統提出了靈魂發問。

  「他是不是不太習慣肢體接觸？」

  宋語熙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開始回想過去和良錦的種種互動，「嗯，好像確實是這樣。」

  「宿主你知道就好，」系統嚴肅道，「把人嚇跑了，得不償失。」

  「其實我不是那種隨便碰別人的類型，你別誤會……」宋語熙有些苦惱地嘀咕，語氣隱隱委屈，「我說過嘛，我有點潔癖的。但是我身邊的人好像都不反感，所以有時候想做就做了。」

  你以為他們為什麼不反感啊？系統啞口無言，最後只能提出一個折中的建議，殊不知這個提議往後更加把受害人弄得夠嗆：「那……你以後碰他之前，先徵得他同意？這樣總怪不到你頭上。」

  宋語熙關掉花灑，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你說得對，以後我是該先問一聲。謝謝你，221。」

  「嗨呀，這有什麼好謝的。」

  系統驕傲地挺起小胸脯，它肯定總能幫上忙的嘛。「不客氣！宿主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啊，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宋語熙卷翹的睫毛尖泛著細碎的水光，「我必須一直這麼和你對話嗎？能不能靠意念的？」

  系統查了一下面板，遺憾道：「宿主，這個要等正式開啟攻略才行。」

  言外之意就是他還沒進線呢。宋語熙雖然不常玩遊戲，但年少時期也跟風玩過好些端游，其中就包含幾款galgame，只是後來因為忙於學習全都棄掉了。

  因此這方面他還是略懂一點的，宋語熙會意地點了點頭：「就是要等確認關係才行，對吧？」

  「嗯嗯，」系統忙不疊點頭，它有時候真的覺得宿主什麼都懂，而且凡事一點就通，「因為我是第一次出業務，所以功能還沒有那麼健全，宿主多包涵！我一定會盡我所能，提供優質攻略服務的！」

  「知道了，我當然相信你可以。」

  宋語熙淺笑著回答，圍上浴袍走出了房間，手裡毛巾一下下擦著濕漉漉的頭髮。

  他四處張望一下，沒看到良錦，估計又回到臥室鼓搗什麼東西去了。

  沐浴完應該適當補充水分，這是常識。但他一個大男人，儘管平日裡稱得上十分講究，終歸也沒有塗抹護膚品的習慣。

  因此宋語熙向來會在洗完澡後喝些白開水，這房子裡又沒有外人，索性直接披著浴袍進了廚房兌熱水喝。

  「宿主你真的很養生，」系統感嘆道，「感覺我跟著你，生活作息都變健康了。」

  熱水氤氳出的白霧浸染了漂亮的眉眼，宋語熙一面小口喝水，一面聞言彎起眼睛。

  他正打算說些什麼，卻被身後的腳步聲打斷。

  宋語熙保持著姿勢側過頭。

  「小錦？」

  他眨眨眼，絲毫不覺得自己現在的打扮有什麼不妥，「你要不要喝熱水？我剛燒的，來喝點吧。」

  「……」

  良錦卻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看上去完全沒在聽他說話。

  年輕男人只披著件浴袍就出來了，身形修長，肩上搭了條毛巾。此刻正滿臉無辜地站在水壺邊上，一點防備都沒有。

  幾綹淺棕色的頭髮黏在臉側，襯得剛出浴的白皙皮膚更加水嫩，甚至因為水溫透出點粉來，看著就讓人想掐一把。鎖骨的線條也精緻性.感，胸口半遮半掩的一小片肌膚直接讓良錦陷入絕望。

  宋語熙順著他直勾勾的目光一看，不甚在意地扯了扯浴袍，朝他歉意一笑。「對不起，我應該先吹乾再出來的。一會我來打掃，你就別操心了，來喝點水吧？」

  眼看他拿起新的杯子就要朝這邊走過來，良錦慌不擇路地後退一步。

  「怎麼了？」宋語熙被這動作搞得愣了愣，「別怕，我身上的水沾不到你。」

  良錦似乎艱難地想說些什麼，但話未待出口，鼻腔率先一熱，鮮紅的液體順著臉淌了下來。

  宋語熙頓時瞪大了眼睛，他放下杯子迅速上前，準確地捏住對方的鼻翼兩側。

  「別動，流鼻血了。」

  他食了言，身上的水汽終究染了良錦一身，也把和系統的約定拋到了腦後，自己卻絲毫沒在意蹭到手上、身上的血跡。

  比他矮上半頭的青年小小掙扎了一下，但因為力道太弱直接被忽視了。

  宋語熙這頭自然顧不上繼續聽他要說的話，一手幫他按著止血，一手環著人往客廳帶，語氣略帶焦急：「醫藥箱呢？我給你找團棉花堵上，一會就好了。」

  良錦暈頭轉向地指了指茶几下面，內心頗為崩潰，意識到自己二十四年的漫長人生中，頭一回丟人丟到了家。

  -

  等宋語熙收拾好殘局回到臥室，再吹乾頭髮、換上睡衣，已經到了良錦的直播時間。

  良錦幫他新裝了台式，畢竟對方大學本科學的就是計算機，雖然專業知識不包括拆卸安裝電子組件，但良錦最早期就是靠硬體、軟體產品評測視頻做出圈的，這點技術活自然不在話下。

  當年的老同學不僅成了同居室友，他還親手用著人家組裝的電腦，宋語熙帶著一種奇妙的心情啟動主機，發現就連桌面都煥然一新——良錦把這台電腦里里外外都給他打點過了，專業得很，比電腦維修的師傅還良心。

  桌面上有他直播的平台軟體，宋語熙動動手指登錄進去，輕車熟路地點進了「良辰美錦的直播間」。

  於是良錦的面孔再次出現在眼前。不復平日裡的冷淡陰鬱，表情生動豐富了許多。

  那團棉花已經丟進了垃圾桶，乾涸的血跡也被他細心地親手擦拭乾淨。

  有眼尖的粉絲發現直播間左下角擺著杯菊花茶，問主播是不是上火了，良錦明顯看到了那條留言，卻頓了一會才瓮聲瓮氣地回復「最近天氣有點干，你們也注意保濕」。

  這套說辭同樣在二十分鐘前被用於宋語熙，最近正值入秋換季，此番說法確實有可信度。

  總不能是因為看到洗完澡出來的自己害羞吧？

  「宿主，你不給電腦設密碼麼？」系統出言提醒，打斷了他的思緒，「這台電腦就是他本人安裝的，如果重要的信息被他看到，可就不好辦了。」

  「不會。」

  宋語熙笑了笑，視線未曾從屏幕上挪動分毫。

  「他不是那種人，不會那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