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成疾

  悲傷成疾

  睡到半夜，段躍庭被低低得啜泣聲驚醒了，小孩昏睡了一整天，大半夜醒來，又哭了起來。

  段躍庭擠了半邊身子到病床上，把人擁在懷裡，一下下輕撫著小孩的後背，「哥哥在，哥哥在呢。」

  可能是夢靨了，段躍庭哄了一會兒，人又睡著了。

  這一睡又到了第二天中午。王艷之帶了午飯過來，她坐在床邊守著，段躍庭回家跟他爸料理剩下的事情。言川醒過來，看見嬸子坐在旁邊，剛開口叫了一聲「嬸娘。」眼淚就掛眼角無聲的落下來了。

  王艷之看著心疼的，眼睛也跟著紅了。怕孩子看著更傷心，連忙拭了拭眼角，「川兒醒了，你石頭哥回去有點事，嬸娘給你燉了你愛喝的排骨玉米湯，你起來喝點好嗎？」

  要是段躍庭在，言川肯定是不願意吃的，一點胃口也沒有。但是他不能拂了嬸娘的好意，便爬來去洗手間刷牙。

  王艷之看孩子願意吃飯了，懸著的心也放下了一半，趁著言川洗漱的間隙，連忙把飯從保溫桶裡面取出來在小飯桌上擺好。王艷之怕他沒胃口，特意準備了三菜一湯，有他最愛吃的麻辣兔肉，姜爆鱔魚片，酸辣藕丁，外加一個玉米排骨湯，色香味俱全。

  言川在洗手間帶了好久才出來，王艷之也不催他。人出來時，眼睛還是紅紅的。

  

  「多少吃點，餓壞了嬸娘叔叔都心疼，你乖啊。」王艷之把筷子遞到言川手裡。

  「嬸娘吃了嗎？」看言川主動說話，王艷之又落心了一點。

  「嬸娘吃了，你吃。」

  言川端著飯碗，食不下咽的扒了幾口飯，菜也不去夾，王艷之就拿出飯盒的叉子給他往碗裡夾菜，言川低著頭，把碗裡的飯扒完了，嬸娘給他夾多少他就吃了多少。要放下飯碗時，王艷之有連忙接過來，把盛湯的小碗遞給他，擔心他不喝，又說道：「你石頭哥嘗了一口，說你肯定愛喝，嬸娘也沒有給你多帶，就這麼一小碗，你喝點。」

  言川接過來，一口氣喝完了，平時最愛吃的香糯的玉米，卻一眼也沒看。剛把碗放下，突然又想起什麼，連忙手忙腳亂的開始收拾。王艷之連忙按著他的手，「你到床上躺著，嬸娘來收拾。」

  言川木木的聽從指揮，爬到床上，就歪著躺床上了。王艷之把保溫飯盒收拾好，看人躺床上一動不動，便說道：「嬸娘去找下醫生，你困了，繼續睡會。」

  言川點了點頭，雖然幅度很小，但是王艷之也看見了，能給她回應她已經阿彌陀佛了。想想那天看著孩子失魂的樣子，自己也嚇個半死。

  沒想到在醫生的辦公室門口，就看到兒子推門從裡面出來了。段躍庭一看到他媽，連忙問道那個，「醒了嗎？吃了嗎？」

  王艷之嘆了口氣：「醒了，又躺下了。吃了幾口白飯，要不是我給他夾菜，他筷子都不會動。這魂啊，還沒回呢。兒啊，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在醫院觀察兩天，沒什麼大事，主要還是心病，讓家人多陪陪多安慰安慰。」

  王艷之也嘆了口氣，「哎，太婆婆這一走，川兒不知道多久才能緩過來呢。」罷了又問道：「要不你把川兒帶回榮市去吧，免得他睹物思人。」

  段躍庭搖了搖頭，「帶回去了，他更要胡思亂想，還是讓他留下來吧，等過了五期，我再帶他回去。」

  「你能待這麼久啊？公司都安排好了嗎？」

  「沒。」著急忙慌的回來了，辦喪禮期間還得顧著公司的事情，「我再陪他幾天就先回去，周末我再回來。媽你先幫我看著他，他很乖的，聽你和爸的話。」

  王艷之只嘆氣，哪是聽他們的話，怕給他們添麻煩罷了。不過兒子有正經事，也不能真的強留她下來照顧。

  「媽，你回去吧，下午我看著，晚飯到時間了我回去取。」

  「家裡的東西都歸置完了。」

  「嗯，都還回去了，大棚也拆完了。接下來沒什麼事情忙了。你跟爸也操了好幾天的心，回家好好休息。」

  兩人說著就到了門口，便禁了聲。

  王艷之進去取了飯盒，用手指了指門外，段躍庭點了點頭，王艷之便走了。

  病床上一個人縮成一團，進門的時候段躍庭就發現被子裡動了一下，顯然人是醒著的。待他媽走了之後，他便反鎖了們，歪在床上，把整個人擁在懷裡。被子裡的人只是輕微動了動，就乖乖地被抱著。

  兩人也沒說話，段躍庭太累了，沒一會兒就這樣睡著了，病床不大，他的半個身子都懸在空中。

  言川的後脖頸傳來穩定的呼吸聲，他小心翼翼的轉過身，往裡面挪了挪，用力把石頭哥往裡面拉了拉，也不用他拉，段躍庭覺得懷抱空了，自覺的往裡面擠了擠，又抱了個滿懷，才安心睡過去。

  懷來的人卻睜著紅腫的眼睛，盯著滿臉疲憊的段躍庭，打量個沒完。段躍庭眼底一片烏青，胡茬都冒出好大一截，這幾天，石頭哥哥也好辛苦。太婆婆走了，石頭哥哥也很難過的吧？

  他撇著嘴，眼淚又無聲的流了下來。

  「乖，別哭，陪哥哥睡一會兒。」段躍庭本睡半醒，累著卻時刻關注懷裡小孩的情緒變化。

  「嗯」懷裡的人把頭埋進段躍庭懷裡，嗚嗚咽咽哭了半響才慢慢睡著了。懷裡沒了動靜，段躍庭才徹底睡著了。

  又在醫院待了兩天，言川也不願在醫院住了，說是什麼也要回去。醫生也說沒什麼大事，注意多休息。段躍庭便辦了出院手續，把人帶回家。

  王艷之把言川家也收拾的乾乾淨淨。太婆婆房間除了家具，空蕩蕩的，衣服一應的日常用品全部拿山上燒給太婆婆了。段躍庭怕他睹物思人，在他們家轉了一圈就帶回自己家，晚上就在自己房間裡睡。言川都乖乖聽話接受安排。

  用王艷之的話說就是還沒回魂兒。要是平時，他肯定不會在他們家睡，一定要在家陪太婆婆的。等言川睡著之後，王艷之悄悄請村裡的馬腳過來給言川叫魂。大晚上，王艷之拿著言川常穿的一件衣服，馬腳拿著符紙一路燒一路念念有詞，從太婆婆的墳前一路叫回家，又在床頭燒了幾張符紙，念了幾句咒語才結束。後又囑咐王艷之連續三日到太婆婆的墳前燒一踏符紙，說是太婆婆放不下孫兒，把孫兒的魂給絆住了，多燒點符紙，好讓太婆婆放手。王艷之聽著去辦。

  段躍庭只在旁邊看著，他雖然不迷信，但是也盼著真如馬腳所言，太婆婆能放了言川的魂兒回來。

  也不知道真是請馬腳過來叫了一番魂的原因，三天之後，言川就回了神，開始主動吃飯，還幫著嬸娘收拾家裡，掃地洗碗都搶著做，叔叔要下地，他也要跟著去。段國武無奈的看著兒子，段躍庭試著勸說言川跟他回榮市，但是言川只是說了一句：「我要陪多陪太婆婆。」段躍庭就不敢再勸了，反而還被勸著早點回去忙公司的事情。

  家裡人見都勸不住，就任由著他跟著忙。段躍庭雖然不放心，但還是趕回了榮市。言川很乖巧的跟著王艷之兩口子忙裡忙外，早上言川也起的早，太陽升起來之後，王艷之就想辦法把言川遣回去做飯，她忙一會兒，也便回去，跟言川一起做飯。怕他一個人呆著總東想西想。

  過了幾天，花嬸才帶著小宇來串門。小宇看著言川哥哥前哥哥後的叫，言川還有些耐心哄小孩子完，小宇要吃野樹莓，言川就帶著他去後山上找。王艷之讓他把帽子都戴規整了才讓他去。囑咐他別跑太遠，拿著棍子先乾乾蛇。

  言川都一一應了，才不放心的放兩個人走了。

  「還沒走出來呢。」等兩人走之後，花嬸才問。

  王艷之搖了搖頭，「夜裡總哭，還要回去睡，石頭不放心，勸了好久，才留在我們這裡睡的。」

  「哎，一老一小，也挺可憐。太婆婆走了，沒了主心骨，難得放下。」

  「可不是，我就說早點把他轉我們家戶口，我家石頭不干。要是跟我們一家人，他哪裡會這麼擔心。雖然嘴巴不說，小心思多著呢，就怕麻煩我們。」

  「是啊，這孩子從小就敏感。」

  「花姐，我看川兒這孩子對小宇倒是能敞開心懷。要不你每天下午就把小宇送過來，這樣已不至於鬧著跟著我們下地，也能幫他打發時間。」

  「這感情好啊，你不知道小宇皮的，我現在跟老李每天都只有一個人能下地，勞動力減半。上午我去扯稗，下午他去打農藥，根本忙不過來。要不，我一天都把孩子放在這裡，你說川兒會不會嫌煩。」

  王艷之想了一下，「我還是跟川兒商量一下，他這人好說話，有商有量的肯定沒問題。」

  結果當天晚上吃飯的時候，王艷之就問了一下言川，說現在農忙，你花嬸照顧小宇，家裡忙不開，看小宇聽你的話，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幫忙看一下小宇。

  言川哪有不願意的，能給他們幫忙自己再樂意不過了，不過他幫忙花嬸看孩子，就沒辦法幫叔叔嬸娘幹活了。王艷之安慰他還可以幫忙做飯，再說地里那些活她跟叔叔也忙得過來。言川便應了下來。

  段躍庭知道後，心裡也安慰了不少，周末回來的時候，便帶了很多零食小孩玩具回來，免得言川帶孩子沒有東西哄孩子，他可不知道小宇可好哄了，言川抓一隻螞蚱用一根繩子鎖著，他都能玩上半天，中午他奶奶來接回去吃飯都不願意回去，最後買辦法，小碗小毯子全部搬過來了。

  段躍庭回來了要下地，他爸媽也不干，兩人就在家看一個孩子，中午熱，睡午覺就在堂屋放了一張蓆子，三人躺一起，王艷之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看見了，恍惚有一種溫馨的感覺。不過她又為自己無厘頭的想法搖了搖頭，真是想孫子想瘋了。

  暑假一晃而過，太婆婆的五期也到了，家裡沒請太多人，除了家裡幾個人，就是平時來往比較親密的幾個鄰居。段躍庭和小四去鎮上接念經的和尚，順便取前幾天定製的馬扎、樓房等祭祀用品。言川也坐在堂屋折金元寶，今天他很乖，一直沒哭，只是看著精神狀態不是很好，乖乖的聽他石頭哥的安排。

  到了時辰，眾人擡著祭祀用品上山，和尚唱悼詞，親友上去磕頭，燒完祭祀用品，祭祀活動便結束了。言川紅著眼圈一直跪在墳頭燒元寶和紙錢，其他人都回了，就段躍庭還跪在那裡陪著他。

  「太婆婆，明天我就帶言川回榮市了，過年我們再回來看您。您別擔心，我一定會把言川養的白白胖胖的。您走了，言川很傷心，最近瘦了不少，他老是哭，他不聽我的話，太婆婆幫我勸勸他。」

  言川聽言，擡起頭，水盈盈的眼睛望著他，嘟嘴表示不滿。段躍庭放下紙錢，用大拇指抹去言川臉上的淚痕，「乖。我不再太婆婆面前說你壞話了。我的寶最乖了。就是想太婆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