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相（完）

  假相（完）

  沉默良久。

  系統說：「你是指真千金就是洛思思？也不至於……這麼摳字眼吧？」

  林衍笑了笑，熄滅火苗將打火機捏在掌心中，慢條斯理道：「也許是我想多了，但這的確給我提供了另一種解題思路。」

  一個他未曾設想過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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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確鑿的監控錄像證實了推李信行下樓的是秦淺，寧璐璐洗脫冤屈，秦淺將因為過失傷害他人致他人重傷，將面臨起訴，大概率會被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恰巧醫院那頭打來電話，說洛行天終於醒了。秦嘉樹掉路將林衍載去醫院，路途遙遠，林衍額頭抵住車窗，閉眼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目光所及皆是冷冰冰的金屬，鐵絲、鈦合金板、高純鎢棒……還有許多他說不上來的元素，精密詭譎地糾纏在一起。

  這兒很大，寬闊得令人震撼。

  而在這片死氣沉沉的靜謐之中，又無端多了只素白清瘦的手，熊孩子般隨心所欲地這兒摸一下，那兒敲兩下。緊接著，像是發現了不速之客的到來，這隻手騰地一下放大幾百倍，毫不留情撕碎整個夢境。

  「嘶——」

  林衍低吟著睜開眼，發現已經到了醫院門口。

  把奇怪的夢拋之腦後，他伸手勾了勾車門，沒推動，頭也不擡隨口道：「幫我開一下鎖。」

  沒得到回應。

  等了幾秒，林衍又伸手試了下，還是關著的。他疑惑地轉頭，發現秦嘉樹正目不轉睛看著他。

  「我有話要和你說。」十分意外，先開口的是秦嘉樹。

  「在這裡？」林衍指了指外面，「有什麼話，進去再說吧。」

  秦嘉樹固執道：「不用，就在這裡。」

  「也行。」林衍好脾氣地順著他，眸子裡漾著笑意，「你想跟我說什麼？」

  「我喜歡你。」

  這句話利索乾脆，林衍憑著一副好皮囊，自打初中起就聽過了無數回，婉拒模板已爛熟於心倒背如流。他幾乎是本能地回道：「謝謝，但是不——嗯？」

  謝完才發現，不太對。

  有人「草」了一聲。

  哦不對，那不是人，是系統。系統捶胸頓足：「什麼情況！這到底什麼情況？！！？怎麼會這樣！！？」

  他千防萬防，萬萬沒想到出么蛾子的人居然不是林衍，而是秦嘉樹！！！

  林衍幽幽道：「被表白的人好像是我，怎麼聽起來你比我還激動？」

  系統：「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相信！！！我要去問前輩！」

  丟下這句話系統就沒聲了，獨留林衍面對秦嘉樹突如其來的表白。

  他也想知道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明明一切都是按部就班進行下來的，他和秦嘉樹也沒發生過什麼，也就是每天晚上同床共寢順便搞點親密接觸……而已？

  想到這裡林衍自己都不由有點心虛了。

  他試圖糊弄過去，用哄孩子的語氣笑道：「那就謝謝秦嘉樹小朋友了。」

  秦嘉樹不留情面：「我知道你聽懂了我的意思。」

  糊弄失敗，這場面讓林衍只想火速逃離這裡。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了某小朋友的狼子野心，車子門窗鎖得嚴嚴實實，連跳窗都不行。

  系統又「草」了一聲。

  林衍：「你回來了？他這情況不算是OOC嗎？」

  系統聲嘶力竭：「蒼天啊！大地啊！你居然還記得大明湖畔的OOC啊！我還以為你早忘了還有這回事了呢！」

  林衍：「……」

  「前輩說不算。」系統嚎完冷靜了一點，「因為他對你的感情變化都是有跡可循的，且符合秦嘉樹這個人設。」

  「這樣也行？」

  系統自暴自棄：「反正不算違規，你惹出來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吧！」

  林衍：「？？？」

  這可真是好大一口鍋。

  車頭放著一盞薄荷葉香薰，淺淡的香氣縈繞在兩人身側。

  對峙片刻。

  林衍攤了攤手，無奈道：「那行……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秦嘉樹低沉道，他說話的語氣很難讓人相信這具殼子不過是個大學生，「沒有別的意思。」

  聽完後，林衍眼睫抖了抖，忽然明白他為什麼選擇在這個時候說了。

  異常進度條滿了，兩人無需再被迫進行肢體接觸。如果秦嘉樹是在滿之前說的，那麼林衍聽到後不管對他是什麼態度，兩人都還必須得成天成夜牽手貼腿。如果是雙箭頭還好，要是林衍對他沒半點意思……這得多彆扭，光想想就窒息了。

  秦嘉樹說到做到，話音落下，便將車門給打開了。

  接下來兩人全程沒說一句話，一直到探望完洛行天了，林衍還在想著這個事。

  「沒事，秦嘉樹也沒要你跟他在一起，只是表了句白而已。」系統已經想通了，「做好我們的任務，不用管他。」

  林衍：「你不覺得你前後的話很矛盾麼？」

  系統理直氣壯：「不覺得。」

  林衍：「……」跟他呆久了，系統也不是從前那個單純好調戲的系統了。

  秦嘉樹知道自己突然的告白殺傷力有多大，晚上沒有跟著林衍回去洛家。林衍鬆了口氣，一回家就帶上洛思思直奔親子鑑定機構。

  「哥？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洛思思懵了，「之前不已經做過親子鑑定，確定了我不是洛家的孩子了嗎？」

  但等到結果出來，洛思思仿佛被雷給劈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

  親子鑑定報告顯示，洛思思和洛言、唐菁以及洛行天都有血緣關係，也就是說，她確實就是洛家的真千金。

  「果然。」

  林衍垂眼看著洛思思，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想把假偽造成真難如登天，而讓真看起來像假，那就太簡單了。

  只要稍稍引起一些流言，動動手腳，再送個贗品上去轉移注意力。而後在尋找真千金時，眾人都會自動忽略掉早被打上「假千金」烙印的洛思思。

  畢竟連洛思思都深信不疑自己是「假千金」。

  進度條上升到98%。

  唐盛的案件在A市乃至全國引發了輿論，那些令人髮指的往事一件又一件地被推到公眾面前。在鐵證如山及輿論壓力的雙重推動下，三個月後，唐盛二審維持一審原判，七天內執行死刑。

  從法院出來，林衍看到了施明俊，對方的模樣看起來比上次見面時要年輕許多。

  林衍走過去，一針見血道：「你上次是在故意暗示我，唐月不是我的妹妹。」

  施明俊那句「我只知道唐盛對她不是很好，據他家裡的傭人說他經常打罵她」，怎麼聽都很突兀。現在想來，作為唐盛最信任的人，施明俊怎麼可能只知道這點東西。

  施明俊坦然地點頭，「洛少，你比我想像的要聰明一些。」

  三個月前洛家就大肆宣揚了洛思思就是真千金，這讓不少人大跌眼鏡。有人暗地裡猜測洛家這是嫌秦淺犯了罪丟人，才把乖巧聽話的假千金接回來當真千金繼續養。這也驗證了那句話——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懷疑的種子一生根發芽，就再也無法摧毀了，這也是陰謀論為什麼總是那麼盛行的原因。

  「關於這個事情的前因後果，你知道多少？」林衍淡然問，即使明白之前被他忽悠了也沒惱羞成怒，「事到如今，你也無需隱瞞了吧。」

  施明俊咧嘴一笑，把始末講述了一遍。

  一開始唐盛的計劃，和林衍分析的是一樣的。依照原計劃，洛思思會在唐盛那裡，唐月在洛家，秦淺在秦家做洛思思的備胎。

  只不過中間有個環節出了錯。

  也許也是因為這個計劃過於複雜，換人的時候，被收買的護士不小心將洛思思和秦家的女兒給換混了。洛思思陰差陽錯還留在洛家，到唐盛手上的，是秦家的女兒，也就是唐月。

  「發現這個失誤的時候已經晚了，洛行天那陣子遭遇過襲擊，把家人保護得很好，完全沒機會再下手。」施明俊道，「但唐盛不甘心計劃就這麼流產，鋌而走險制定了個新計劃，也就是現在派上用場的這個。」

  林衍靜靜地聽他說完，冷不防地說了聲：「恭喜。」

  那些罪行全推到了唐盛和其他人的頭上，施明俊把自己給清清白白地摘了出來。而唐盛窮極一生所得到的東西，一部分被充公，另一部分則成了施明俊的囊中之物。

  施明俊笑了，裝糊塗道：「洛少這是在恭喜什麼？」

  林衍掀起眼皮，「恭喜你的骨癌痊癒。」

  施明俊一愣，繼而擺了擺手，「上次是醫生誤診了，我並沒有骨癌，但也多謝洛少的祝福了。」

  到了唐盛被執行死刑的那一天。

  林衍給足足三個月沒有聯繫過的秦嘉樹打電話，約他出來見面。

  系統：「你想幹什麼？走前還得撩撥一下人家？」

  林衍懶懶道：「跟他好好告個別，不行麼？」

  「前腳告別完畢，後腳相約圖靈城。你這個別可能告的還沒有一秒鐘。」系統無語，「哦對了，前輩讓我問你，回到圖靈城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和誰一起？」

  「你，我，前輩和秦嘉樹。」系統說，「兩人兩統，吃吃飯喝喝茶聊聊天。」

  林衍欣然應允：「可以啊。」

  兩人約在A市的中心公園見面，這天是工作日，上班時間公園裡並沒有什麼人。

  遠遠林衍便看到了秦嘉樹。他背對林衍站在一棵拔地參天的細葉榕下，葉片間隙落下的斑駁光線給他鍍上一層金邊，有隻圓滾滾的紅嘴相思鳥大膽地溜達到他腿側，偷吃不知道被哪個熊玩意弄撒了一地的爆米花。

  林衍本想悄悄走過去，結果那隻鳥一見他湊近，賊喊捉賊「啾」地大叫兩聲，撲棱翅膀拔地而起。

  秦嘉樹偏頭，林衍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他的目光。

  靜默了一會兒，林衍沖他微微笑道：「好久不見。」

  秦嘉樹悶悶地「嗯」了聲。

  然後兩人就沒話了。

  林衍很少有這種尷尬的時候，他自詡還是比較健談的，跟男女老少都能聊一嘴。只是他想說的東西系統三令五申不能在小世界裡講，導致了這相顧無言的局面。

  結果是秦嘉樹先開口，卻是一個問句，「你相信一見如故麼？」

  林衍頷首，「相信。」

  比如我看你就像是看到了從前的情敵。

  秦嘉樹又問：「那你相信一見鍾情麼？」

  這次林衍搖了搖頭。

  一見鍾情？

  他連愛情都不相信，怎麼會相信一見鍾情。

  「我相信。」秦嘉樹嗓音沉沉，清晰緩慢地說，「因為我便是如此。」

  與此同時，林衍腦海一叮。

  端莊的電子音一字一句道:「恭喜宿主林衍，在k281小世界任務進度達成100%，神級宿主進度1/10。」

  「你做到了！！！」系統高興得如同范進中舉，電子音都在顫抖，「100%！林衍！你真的做到了！！！」

  「可以走了？」

  「當然。」系統說道，「我跟前輩說啦，你們要一起走嗎？」

  兩人相約在三十秒後脫離小世界。

  林衍看著秦嘉樹，突然走近了些，伸出手。

  秦嘉樹默了兩秒，也伸出了手。兩隻手握在一起，很快又鬆開，沒有一點旖旎。

  「謝謝。」林衍說，並在心裡默念了一聲「圖靈城見」。

  最後一秒。

  秦嘉樹忽然擡起了手，指尖短暫觸碰了一下林衍左耳後的肌膚。

  時間到，量子漩渦悄無聲息地將兩人的靈魂席捲進去。信息流中意識瑣碎且脆弱，吞沒了「秦嘉樹」發出的聲音。

  「林衍。」

  「All or nothing。」